“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蔡邕急得要跳脚,他倒是想替这半个徒弟说句话,但是一看到段颎身后怒发冲冠的武士,再想到段颎的赫赫杀威,蔡邕终究是迈不开腿了。 突然,蔡邕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他似乎见到了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掀开马车的帘子,蔡邕大惊道:“子干?汝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卢植倒也是觉得巧合,但却并未有任何表现,只见他一面眯着眼看着周毅那边的局势,一面应了蔡邕两句。 蔡邕此时却急了:“子干兄,你居然还有心在这看着?若是不出面调停一下,一旦生出大事,汝又如何跟周公交代呢?” “急什么,我倒也想知道,这段颎经历这么些事之后,这刀到底还利不利!”卢植沉声道。 蔡邕瞪大眼睛,不知如何言语了。 洛阳城就那么大,这里的消息被迅速传了出去,作为士人领袖的袁、杨两家自然也都知晓了,不过跟士人不同,他们两个为首的老家伙在意的不是这个年轻人的性命,而是这段颎敢不敢冒着大臣和名儒的愤怒当街杀人。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十几个呼吸。 段颎终究是没有拔刀杀人,只是径直走向一旁,拿起马鞭,众位武士冲上前去卸掉周毅刀刃,段颎则是转身几鞭将周毅抽翻在地,周毅紧咬着牙,只感觉前胸火辣辣的疼。 狼狈倒地的周毅身上疼痛,心中却是清醒的很。 非是他果真嘴贱找打,只是他要坐正屁股,稳住不畏强权、纯孝义勇的名头,这是不能不做的事。 毕竟,谁让他昔日选择了这条路呢? 谁让他立下了这样的人设呢? 有生命危险又怎样,周忠卢植不正是因为此事方才高看他的吗? 现在危难来了,他周毅要么就站着死了,要么就站着活着! 没有这点觉悟,他当初也不会那般作为。 周毅扫视了段颎一眼,满心想着的竟是如何将这司隶校尉除掉。 “此子目无法纪,以下犯上,想来是参与了当日械斗的,带回去严刑拷问,依法问罪。” “唯!” 一声令下,周毅被几位武士压走,正好被匆忙赶来的臧洪,王朗等人看到,众人心中忧愤,傅燮怒斥道: “宦官专横跋扈,勾结小人,以公谋私,不治,吾终身不仕也!” 说罢拂袖而去,人皆让其路。 “走罢,过去找周公。”卢植放下车帘: “我日前递过书信,阿云应该知道我近日会来,不过能够当街对段纪明拔刀,当是我真徒也。” 蔡邕叹息一声,听着卢植这略带吹嘘的话摇了摇头,像他这样的人,是根本不敢招惹段颎这样的人物的,那周毅到了大牢,又岂是好过的?当下再叹一声,呼唤车夫将两人送往周府。 庐江周郎被抓入廷尉的事并未停息,就有人道出周毅早年得罪过司隶校尉,因此有此一劫,又有人说周毅能够不畏强权,威武不能屈,是洛颍一带士人中真正的大丈夫。 不过不少人还发现,自打曹鸾被下令槛车入洛,那个天下楷模袁本初就消失了踪迹,对外只宣称守孝期间不见外人,但是与其相交的党人更加相信他被袁槐关在了家里。 这毫无疑问是个坏消息,因为过往许多变革大都是由上到下的,袁家退缩便很有可能是代表着当今陛下根本不准备解除党锢,之前的一切都是低层士人们噫想的。 因此很快,洛阳的官员都开始收拢自家弟子,静观其变,只有不少寒门士子依旧对庙堂心怀期待,偶尔捶足顿胸,希望皇帝能够赦免曹鸾、周毅这等大汉忠臣。 不管如何,这场闹剧还是很快的慢慢平息了下来,因为到了这时候,士人们已经开始害怕了起来,他们开始担心宫里的阉人会不会借此发难,再添一批新的党人,殃及自身。 然而这都跟牢狱中的周毅没什么关系了,身处于这黑漆漆的天牢,就连时间都不能准确计算,里面的墙壁阴冷潮湿,还好夏季已过,否则蚊虫肆虐下很有可能让伤口产生发炎。 牢狱中的管事并未一上来就对周毅释以酷刑,这很显然是因为廷尉也是士族之人,也看不惯段颎所行之事。 被关在这里的第二天,周毅就听这里的甲士说那位叫做曹鸾的郡守已经被压过来了。 这里的狱掾还递过信来,信中写到大司农周忠已然得知此事,而且卢植也已经回来了,还是携大胜而归。言下之意大概是讲周毅当是安全的,说罢还塞给了周毅些许可口的膳食。 但是周毅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因为那曹鸾当天下午就被打死了,这不由的让周毅心口一缩。 据说宫里的大太监王甫亲自过来严刑审讯,这位两千石当天晚上就咽气了,隔着墙壁的惨叫声让周毅有些发冷。 堂堂一个郡守,无数人毕生奋斗的目标,在这种事上居然成了一个棋子,那毫无官职的他呢?周毅倒是不会因为死而害怕,但是他会因为死而不甘心。 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下,周毅难得有了一个直面自己内心的机会,虽然本来就对这次的士人谋划没什么信心,但是眼下身处大牢,则又是一种更深刻的体验。 多年来他一直为着日后天下大变准备着,读经、拜师、交友、扬名,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快相信了自己是一个大汉忠臣。 到了现在,身处大狱的他则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在这个封建的世界,段颎能够不分青红皂白的当街拿人,王甫曹节张让赵忠弹指间扼杀一位两千石的大员,原因就在于他们有足够的权利。 就算是周毅最终被宣判无罪,段颎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因为周毅只是一个学生,而人家是司隶校尉。 所以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在这段时间的外面,卢植,周忠等人也果然没有闲着,弹劾段颎的奏折是一封接着一封,太尉陈耽,司徒袁槐,司空许训,以及太傅,宗正,大司农,廷尉等等十数位朝廷大员皆出了面。 这是例来的传统了,毕竟每次宦官发难,三公们都得抵抗一番,否则士人在洛阳的名望早就丢得一干二净了。 面对着朝廷大臣组团的进攻,刘宏烦不胜烦,但又没法直接无视,于是他墨迹半天后就下令,让段颎再次卸下司隶校尉一职,改为颍川太守,随后便让张让带着他去西园游玩了。 且不说这惩处有多么无关痛痒,反正庙堂诸公都已经习惯了,当即眼观鼻口关心,顺驴下坡准备等待下个机会。 随着段颎被贬绌,周毅也很快被放了出来,这让士人们好歹松了口气,前几天曹鸾身死的事情传了出去,士人们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基本上到了人人都不敢出门的地步。 然后就到了现在,这些不敢出门的人开始组团迎到周府,纷纷看望周毅,但是因为周毅身体有伤,加上几天的牢狱没能得到很好的处理急需修养,众人只好作罢。 不过经此一役,党人们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士人提及解除党锢,扼杀奸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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