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星阿这话一问,吴三桂尚未说话,一旁的卓罗已大声嚷了起来:“既然都找不到尸首了,那还修个屁的墓啊。费这般子闲劲,实是吃饱撑的。” 爱星阿斜了他一眼:“卓罗,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大清立国,向来以德服人,怀柔恩养,只为收取远人之心。现在永历皇帝父子皆死,云南人心浮动,正是需要我等做好表面文章来安抚其众之时。岂可这般举手之劳而不做,反让那嚼舌之闲人,在背后议论指摘我等乎?” 爱星阿这番话,明面是说给卓罗,暗地之意,却是说给平西王吴三桂听。 吴三桂略一皱眉,便立即喝道:“聂联甲!” 他一语喝完,侯在厅外的昆明知县聂联甲,急急上前。 在蓖子坡下,聂联甲领着一众衙卒,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冒着大雨挖坑立碑,草草埋完永历皇帝朱由榔,前明尚书龚彝,以及一名被飞刀捅穿腹部而死的清兵,弄得全身上下脏污不堪。 故回到昆明后,聂联甲赶紧换了干净衣服,才来平西王府复命。复命完毕,因为未见胡国柱等人回来,聂联甲只能平西王府中的一间小厢房里,耐心静候。 他隔着墙缝,听完胡国柱的叨叨禀报,心下亦是惊疑不已。 怎么会这样? 这逃入密林的朱慈煊与王从敬,竟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仅留下一点烂衫破鞋之类,倒是怪异得紧。 他正迷惑之时,忽听得吴三桂在堂厅中唤他,吓得浑身一颤,立即从偏厢出来,急急地跪地打扦。 “奴才在!” “本王有令,为堵云南众人悠悠之口,你带领手下衙卒,明天一早,便将那太子朱慈煊与都尉王从敬二人的残留衣物,做成衣冠冢,埋在那永历帝朱由榔旁边,就算是本王不究其过,格外开恩,给他们的孤魂野鬼,留一个收容之地。” “平西王爷仁德善义,此番义举,必可大获云南百姓之心,宁靖地方之患……”聂联甲立即马屁拍来。 吴三桂厌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这家伙的马屁,他眼珠一转,又问道:“对了,今天早上,那在金蝉寺内互扼而死的马太后王皇后二人尸首,你是如何处置的?” 聂联甲一愣,急急回道:“因上午时间匆忙,奴才还要运朱由榔父子及王从敬三人去蓖子坡,故将那马太后与王皇后二人之尸首,暂放于金蝉寺的一间冷僻禅房内。本是想着,在回来之后,便运到乱葬岗去埋掉算了,但因为天色已晚,大雨不休,道路不辨,故奴才决定明天一早再运过去埋掉,亦可……” “不要拉去乱葬岗了。你安排一下,将她们二人的尸首,也全部安葬于蓖子坡下,与那朱由榔埋在一处。另外,他们各人的墓葬,也可搞得体面些,不要再仅立一块木牌了,赶紧去定制石碑,给他们分别立起吧。”吴三桂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冷笑:“本王此举,可是够仁义了吧,不惜花钱出人,把朱由榔一家子皆埋在一处,倒是免得他们地下孤单。” “平西王厚德高义,心地纯善,断非常人所能及,就是古代的仁人义士,亦未有如平西王之高恪义举呢。有平西王镇守此处,造福一方,实乃云贵百姓前世所积之阴德也。”聂联甲的马屁又瞬间拍响。 吴三桂哈哈一笑:“好啦,你就别来拍马屁了,没得恶心了本王。你记住,本王交待你之事,务必办好,不得有差。” “嗻,奴才谨遵平西王谕令。”聂联甲打扦领命,随即躬身而退。 他这一走,爱星阿与卓罗二人,亦是一齐告退离去。 看着二人匆匆而去的背影,吴三桂一脸阴沉。 本来,接吴三桂自己的心意,今天失掉耳朵又左肩受伤的他,其实是想把这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的尸首给寻回后,立即丢到乱葬岗上,去给野狗胡乱啃食的。 但是,在二人尸首无获,且又有爱星阿来劝说的情况下,自己也只能将心头怒气吞了又吞,假扮一幅宽慈仁厚的模样,还是给他们立个衣冠冢,好好安葬算了。 只不过,自此之后,云南之地真的会就此安宁么? 吴三桂心下,并没有答案。 四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个晚上,朱慈煊又跟往常一样,睡得很不安稳。 大团的林地蚊子,在他耳边嗡嗡直闹,不时给他叮上一口,惹得他心烦不已。虽然左右拍击,却也无济无事。 他索性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发呆。 直到次日快天亮时,朱慈煊才朦胧睡去,才眯了一小会儿,便又睁开了眼睛。 他斜眼一看,那堆燃起来的篝火已然熄灭,犹有残烟缭绕不息。 而斜倚在篝火另一边的王从敬,犹是睡得十分深沉,鼾声不息,嘴角还有残涎流下。 朱慈煊咧嘴一笑,肚子却是咕咕地叫了起来。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肚中是难以言说的饥饿。 到了今天,那一堆熊肉已然吃了个干净,再这般呆在这里,可是没有东西能吃了。 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得去赶紧找点吃的来。 更何况,在洞里闷了这四天,可把朱慈煊给憋坏了。今天亦是闲来无事,不若去外面寻点新鲜东西来吃,也算可以好好活动一下筋骨。 朱慈煊快步走了过去,将王从敬从睡梦中推醒。 “从敬,起来吧,我等要去找点吃的了。” 王从敬从梦中惊醒,先是愣了一下,便迅速抹了一把嘴边的涎水,从地上腾地起身。 “太子殿下,我等要去哪里找吃的?”王从敬忙问。 朱慈煊一边穿起衣甲,一边笑道:“这个你不用管,只管跟我来,咱们一齐找吃的去。” 王从敬哦了一声,也急急开始穿衣着甲。 二人的衣甲,在前几天仔细清洗之后,便敞挂在火堆旁烘干。经过这数日的烘烤晾挂,俱是干透,故二人重新穿好,皆觉得倒比那日雨天逃亡所穿时,要轻松得多了呢。 二人着甲完毕,更不多待,随及挪开堵在门口的大石,从这个熊洞里钻出来。 出得洞来,闻到外面清新的空气,迎着那从树缝里投来的斑驳的阳光,朱慈煊顿是身心一爽。 他一手举枪,一手握拳,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从敬,跟我走,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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