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身着囚服的男人被推到墙边,他们惴惴不安等候穿着鹿皮靴的军官在他们身后走来走去,等待未知的命运。 这里是靠近南方边境的一处军队驻扎地,不少房屋都是士兵常年驻扎的地方,弥漫汗臭和脚臭的味道,他们并不知道公爵为什么会把囚犯费时费力运送到南方来。 路上众多囚犯在艰苦的跋涉之中也相互讨论过,他们中多数人都是前线的溃兵,又听说河阳人已经打下河阴,如今送他们来南方,会不会想把他们送回去继续与河阳人作战? 这种推测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也纷纷议论如若再次遇到河阳军,他们将会如何....... 他们在河阳人的大屠杀之中幸免于难,头也不回的狂奔。 带头逃跑的公子穆志永没有遭受惩罚,所有罪责都被推给随军公府长史左丘扶风,而他们则全被抓住,被公爵指责作战不利,没有奋力作战等,最终被抓住入狱。 对于这样的裁决逃兵们并不服气,因为是穆胜的儿子最先带头开始跑的,却指责他们没有力战到底?难道要他们为一个带头逃跑的主将去送死? 不过他们的愤怒无门申诉。 很快,军官挑选了一个最为高大的囚犯道:“带他出来!” 囚犯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被两个手持长矛的士兵驱赶从墙边离开,在军官押送下离开院子。 ...... 囚犯不安的盯着周围的环境,此时白日西斜,三月临空,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却没有完全变暗,天边的光芒没有完全消逝。 他才出院子就听到河里的哗啦声,走了一会儿就从小路并入大道,宽阔大道能让两辆马车并行通行,他立即猜到这里可能是南方通往马陵的大道。 因为马陵领境内只有南面有这样的道路。 他心里有些慌乱,难道公爵真准备让他们去和河阴的河阳人打仗? “官爷,我们这是去哪?”他不安询问。 “闭嘴,叫你走就走!”身后军官大骂,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囚犯不敢说什么,只能继续往前走,很快他看见一条夕阳下波光粼粼的大河横亘在大道的尽头,河边有一座石制塔楼遍布苔藓,四周阔叶老树洒下阴影,让周围环境十分昏暗。 那座只有两层,四丈多宽的石制古老建筑应该是父亲和爷爷口中几十年前他们打下河阴时用的兵营,如今已经荒废。 不过随着河阴被合亲侯占领,这里应该重新启用了吧? 河阴大道直通马陵,只有这里的桥头堡能够阻挡敌军,只是前方苔藓遍布的石制塔楼没有一点重新启用的样子,外面的石墙没有修缮,周围的高大树木没有砍除,敌人可能顺着树跳进要围墙里...... 正当囚徒胡思乱想时候,要塞外远远有一波人站在树荫中向这边招手。 等走近之后他才惊讶的发现,被人群围在正中的人正是马陵领的公爵穆胜!他不在马陵城中居然到了这。 他身边环绕十几个士兵,还有一个牙齿发黄,胡须邋遢,浑身散发腐臭和血腥味道的佝偻老头,他看起来年纪不小,而且和在场所有人看起来都不是一类,奇怪的是公爵就站在他面前,虽然极力想避开对方身上的味道保持距离,却还努力展示出亲近,连说话也和颜悦色。 囚犯有些不解,这是什么大人物?穆胜连国君都不放在眼里,却要去巴结这样的邋遢老头....... 他隐约听到穆公向老头恭敬说,“人带来了......” 他有些疑惑,难道老头是什么大人物,比穆公还要有权势,脑子一热几步冲上去噗通跪在老人面前,不理会身后士兵的痛骂一面磕头一面哭诉:“冤枉啊,我们冤枉!是公子带头逃跑的,我们愿意继续和河阳人打仗,求求你给我们做主,为我们伸冤啊!” 他说完之后继续磕头,直到感觉头有些晕,脑袋生疼,地上的砂石沾染血迹才停下,抬头看众人的反应。 他发现穆胜面无表情,正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周围的士兵大多如此,还有些人眼中隐藏着同情。 “蠢货,你知道面前的是谁吗!”穆胜正要发怒,身边的邋遢老头却伸手阻止了他,随后上前打量起地上的囚犯,他浑浊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甚至让面前紧张害怕的囚犯都平静下来,如若不是他身上有着一股血腥味,谁都会觉得只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他伸手摸了地上人的脸庞:“你是个好人,却遭受不公的待遇对吧。” 囚犯连点头。 “这样的事不只你这一件,受苦的人也不只有你一个,世上还有许多的不公。”老头慈眉善目娓娓道来,话音极具吸引力,听得周围人都有些入神....... “这些事我早在百年前就看到经历过,曾努力想要救苦救难普度世人,却发现无能为力不过是杯水车薪,坏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这个世道......”老头缓缓说着,周围人逐渐听得越发认真起来,他的话彷佛有一种魔力。 “愚蠢的凡人总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有些人自以为如何英明正确洞察世事,其实都是些愚昧狂妄自大至极的谬论,所以世间在凡人统治之下往往混乱堕落,充满不公和愚昧,这个世界不该如此! 统御凡人必须超越凡人,那样才能洞察天理,明察秋毫,只有高于凡人的上主统御我们,才不会有这样的不公!”老头念叨着不断说在这一些话,慢慢有些已经变得让人听不懂了,不过有些依旧听得清楚,“殷商之人是对的,他们以自身为代价....... 他们寻求上主的帮助,所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所行之事才是正道........牺牲和祭祀是立国的根本,而不是周人僭越........” 他嘘嘘叨叨说了一堆之后,伸手拉起地上的囚犯,带着他向远处的桥边古旧建筑走去。 囚犯下意识的顺从,其他人都留在原地没有靠近,目送他们走向林荫下桥头前的黑暗塔楼。 他只感觉周围的血腥味越来越凝重,四周比外围更加阴冷,虽是黄昏眼前却越来越黑暗,以至于他快要什么都看不到,周围逐渐嘈杂,眼前的景象开始变换,他走着走着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令他恐惧逃窜的凉亭驿河谷战场,铺天盖地的河阳军青面獠牙张牙舞爪而来,这一次他没有跑掉,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原地,很快就被恐怖的河阳士兵淹没....... 而远处的人们没有看到河阳军,也没有看到战场,只是看着囚犯木讷如失去意识一般走入苔藓遍布的桥头堡,随后再也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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