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俯视面前哭花了脸的干瘦男人,他的双手被绑住,猎弓已被卫兵收缴,他的拇指粗大看起来像骨质增生,中指侧面有厚厚的老茧。 王健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没撒谎,确实是个猎户,也不像是敌方的间谍。 于是居高临下俯视面前瑟瑟发抖的人:“说说怎么回事,谁屠戮了你们的村寨,说服我你就能活命。” “饶命!别杀我!我知道谁干的,是一群疯子.......”对方连道。 “他们躲在山里,一有机会就会袭击我们,老人孩子都不放过,丧尽天良!”对方痛哭流涕控诉,“以前有马陵派来的驻军他们不敢进入村寨,前几天村里听说马陵来的兵已经被北面来的大军打跑了。 当时就有人害怕他们报复,有些人逃到河阴去了,有些拖家带口不想走,还有些孩子还小或者年纪太大都没走,结果.......” 他说完之后,旁边的士兵都愣住了,虽然不是他们亲自杀人,不过等同于他们害了这些惨遭屠戮的村民,至今发现的各个村寨加起来已有二三百人遇害。 听起来那些屠戮百姓之人好像是匪盗之类的,之前有马陵的驻军他们不敢随意进攻村寨,随着河阳大军的到来战争的混乱以及马陵驻军被击溃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几个带人过来的斥候都低下头。 王健不为所动,继续冷言问:“他们为什么进攻村寨,村里不少贵重东西还在,还有一些畜牲被杀和人丢在一块,不像是当纯的劫匪。” “我.......我也不知道.......” “把他拖下去砍了。”王健高声下令。 猎人被吓一跳,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说了,什么都说!” 他一面求饶一面磕头,王健抬手暂时制止了上来拿人的士兵。 “他们.......他们杀人,我.......我们是叛徒!他们是来报仇的........呜呜呜.......”男人说着嚎啕大哭起来,随后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说起来。 根据他的描述王健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几十年前,大概是当今马陵公的爷爷辈时马陵出兵征服河阴之前这里就有大量本地居民,他们不信奉赵国的岭山之主,而是祭拜沼泽之中的神明。 之后穆胜的爷爷率军进入河阴之后遭受当地百姓的激烈反抗,一来马陵军来了之后他们就要向马陵纳税,二来马陵军在东北面烧杀淫掠激起民愤。 之后当地百姓虽然人少没法正面击败马陵大军,但依旧开始化整为零,零星袭击马陵军,给他们造成不小的损失。 双方之后一直发生中小规模战斗,战争持续了两年多。 虽然河阴原住民不多,能动员的人员有限,可东北面有大片的沼泽,道路崎岖难行,马陵军进军困难。 而且沼泽之中当地人祭拜的神明也在帮助他们,马陵军的补给车队和士兵只要经过沼泽区域必定会无一生还,众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原因,可马陵军也只能让自己的士兵对沼泽敬而远之,绕远路运输粮草。 种种因素影响之下,虽然河阴当地原住民还是没法正面战胜马陵军但也让其无法继续推进。 不过到第三年开年之后情况开始出现变化。 马陵军在军事上毫无进展,可当时的马陵公是个聪明人,他充分利用马陵的优势,既人口众多资源丰富,于是开始用另一种策略。 马陵军开始避免战斗,并派出大量人马费时费力修了能轻易走马车牛车的大道从马陵城直达河阴腹地,随后沿着道路在腹地建造定居点,再以定居点作为军营加固,以其为军事堡垒,后勤基地和战略支撑向四周拓展并驱逐当地人。 这样一来河阴原住民的小股袭击就再也没有作用了。 因为马陵军的后勤问题得到解决,而他们或许可以战胜马陵的士兵,可对坚固的聚居点毫无办法。而马陵部队逐渐靠着他们在建筑造诣上的优势,依仗宽阔道路和堡垒一点点蚕食河阴土地,实际控住除沼泽之外的肥沃土地。 如今的河阴镇以及红花岗大寨等军事要塞和聚落都是那时候建立起来的。 随着时间推移河阴原住民的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生活和战斗越来越困难,而他们祈求和祭祀的神似乎离开了沼泽就毫无办法,越来越多的人被饥饿和贫寒打倒。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地原住民内部也发了分裂,一些人态度强硬,立誓血不流干绝不罢休,要与侵略他们家园的马陵人死战到底,哪怕所有人死绝也要斗争到底。 另一部分则觉得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毫无办法,只能向马陵投降换取生存的机会,他们只想活着,不想颠沛流离亡命沼泽,而且为了不交税他们已经死了一半的青年,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光。如果活着的代价是向马陵城交税,那还不如臣服。 分歧最终引发了一场小内战,随后便是分裂。 一部分人投降马陵军并成为领路人,带领马陵军队找到了隐匿于沼泽边沿的同胞聚落作为投名状。 而另一部分誓死抵抗的人则在马陵军的突袭杀戮之后逃入沼泽深处并发誓报仇。 最终投降的那些人成为了如今马陵公治下的河阴百姓,而另一部分人则一直在沼泽中潜伏,时不时会做出激烈的杀戮之举来为当年的先祖复仇。 原本马陵人以为将他们全部赶入沼泽之后那些人迟早会消亡殆尽,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过去了七十年后,各地依然时不时会有原住民袭击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当初马陵驻军在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大规模袭击村寨。 而河阳军打进来之后,马陵军一些被杀被俘,还有很多听说了合亲侯的威名和凉亭驿的惨败直接跑路了,导致没人保护百姓,于是那些怀揣几十年仇恨的人就找到机会,屠戮了村寨,他们眼中的“叛徒”。 听完这些故事,周围人都五味陈杂,在这件事上大家各有立场也很难说清对错,可事情却完全清晰起来,关于河阴的往事也是许多人第一次听说。 王健却波澜不惊,这样的事在人类历史之中有太多的“似曾相识”,他已见怪不怪,反而对另一件事感兴趣:“你说进入沼泽的人都会失踪,这是真的还是道听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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