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裹儿的信写的再婉转,但告状就是告状。 她状似无意的写了前前后后,县令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凸显这人的懒政。 李裹儿很气,在她看来,若县令前几年,能够不较得失,铆足劲儿来疏浚河道,不要整天跟个补锅匠一样,这里修修,那里补补,也不至于这次发大水会死那么多人。 但女皇看完信件之后,却是别有计较。 “郡主这是来告状了?”上官婉儿在武则天的示意下,读了信件后,忍不住微微蹙眉。 她们前些天得了通报,知道房州发大水,虽然具体的灾情要等地方官员上报才知道,但总归是知道有这回事的。 只是不知道,李裹儿竟然也裹了进去。 “懂得民生之艰,是好事。”武则天中肯的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了些,太过柔善不是好事。” 这让她想起自己早逝的大儿子。 “算了,她一个女孩子,”武则天想起这是个孙女,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女孩子善良,是一种美德。但对于继承人来说,不分敌我的善良是一种愚蠢。 “房州县令,是赏是罚?”上官婉儿请示道。 “赏。”武则天合上信。 作为一地父母官,虽然他因为顾忌自己的考评,不敢大刀阔斧的搞改革,但却也基本履行了护民守土的职责,那当然该奖励。 朝廷给官员设定各种考核标准,不就是为了有过必惩,有功必赏。 她不求底下人各个都是忠臣良相,只要他们基本合格,政令能够畅通无阻,就够了。 “那郡主呢?”上官婉儿在心里记住。 “也赏。”武则天翻到李裹儿送来的关于河道的一些信件,唇角微微的勾起了笑容。 “两人皆赏?”上官婉儿捧着匣子,看似跟武则天确定命令,实则提醒。 “这世上的事,又不都是你对我错的。”武则天笑了笑,看着手中的东西,“县令没错,郡主也没错,朕只是盼他们今后,也如此为朕效力。” 上官婉儿不再多言,奋笔疾书,写下诏书。 难得小郡主一片赤诚之心,但对陛下而言,明显是收拢官员们的心更重要。 ** “你又要走!” 当李裹儿和华英英绕过正殿,偷偷准备出门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就挡在了她面前。 “六姐。”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李仙蕙,李裹儿尴尬的笑了笑,旋即又站直了身子。 她只是出个门,又不是做贼,心虚什么。 只是她上次被水冲走的经历,吓到了大家,所以伤愈之后便一直被按着休养,错过了后期的一系列事情。 如今连磨坊的落成都快要错过了,她当然忍不了,所以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看一眼。 可没想到会在门口会遇到李仙蕙堵门。 “你还知道我是你六姐,”李仙蕙愤愤的说道,“你整天往外跑,待外面的人都比待我们亲,真不知道在你心里,谁才是你的姐妹。” 李裹儿感觉到华英英脚步动了下,试图躲到她身后,借着她瘦小的身影挡住自己的身躯。 “姐姐。”李裹儿笑着走上前去,使出撒娇大法,拉着她的手,用甜度超标的声音安抚道,“我们才是一家人,怎么可能有人越过你去。” “那你答应我,不要往外跑,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见面,”李仙蕙没有那么好忽悠,紧紧的盯住她,“我们就跟以前那样,一起读书,画画,弹琴,玩耍,不好吗?” 李裹儿看着姐姐的目光,一时语塞。 “这很难吗?”李仙蕙急了,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的问道,“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啊。” “是,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李裹儿下意识的想要松开手,却被李仙蕙拉住。 李仙蕙说的,是一个公主正常的成长轨迹。 她们在宫殿里出生,在锦缎堆里长大,如同最珍贵的花朵一般,被根植在雕栏玉砌的宫殿中,无所事事的在绮丽的宫闱间游乐嬉戏,通宵达旦的欢歌纵饮。 她们无需去担心什么国计民生,也不用经历风霜雨雪,她们跟那些珍稀的珠翠玉器,罕见的珍禽异兽一样,是帝国强大的象征,是盛世的点缀。 珍贵,但无用。 暴风骤雨来袭时,瞬间凋零,还不如杂草有生命力。 如果不曾睁眼,她也许会跟姐妹们一样,甘于做一颗掌上明珠。 但现在,她踏出了第一步,就很难再退回去。 她想做人。 “你不愿意?”李仙蕙看着妹妹挣脱的手,先是吃惊,然后恼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这样整天乱跑,母亲不会生气吗?难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有人会取代你在他们心里的位置的!” “你就不怕,你不再是父母最宠爱的孩子吗!” 李仙蕙低吼出了这句话,气的满脸通红。 李裹儿挣扎的手,停在了原地。 李仙蕙看着妹妹有些茫然的表情,由衷的替妹妹感觉到焦虑。 自她记事起,妹妹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父母最偏心的小女儿。 她们的特权,来源于父母的偏爱。 父母最喜欢的那个孩子,会享有最多的财富,最大的自由,甚至是姐妹间起冲突,也是被偏袒和保护的一个。 所以每个人都在拼命的追逐着那份爱。 妹妹原本是这场争斗的胜利者,不出意外,她的优势会一直持续到成年, 可她为什么就这样半途退出了。 “你没有发现,母亲待你如以往上心了吗!”李仙蕙低低的说道,“玉娆每天都在母亲身边,她长得好看,又机灵,嘴又会说。你天天让母亲生气,她却知道时时讨母亲开心。这样长此以往,在母亲心里,你定然不如她。” 李仙蕙碎碎念着,李裹儿却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 她这是才想起,父母亲缘,也不全是天生注定的。 她是母亲最宠爱的女儿,可母亲有四个女儿,为何独偏心她? 无外乎是她最懂母亲的心而已。 她似乎有一种天赋,知道父母的底线在哪里,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可以做。哪些是父母的雷区,哪些事情哪怕万夫所指,但在父母眼中也不过是小孩子玩闹。 她与母亲的利益一致,又处处替母亲说出那些她想说又不方便说的话,所以时间久了,母亲便觉得所有儿女中,自己是最好的,哪怕后来她成婚,母亲让出皇后的车驾给她做婚车,也不觉得她僭越。 那如果一开始,自己没有那么贴心,自己与母亲利益不一致,母亲还会像前世那样爱自己吗? 没有哪种偏心是天生的。 “回来吧。”李仙蕙拉着妹妹的手,苦口婆心的用上了新学的成语,“你得迷途知返。” “那不是迷途,那是我要走的路。”李裹儿抽回了手,安慰的抱抱姐姐的肩膀,“很高兴姐姐能告诉我这一切。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姐姐。” “你为什么非要往外跑。”李仙蕙有些生气,“那些事很重要吗?比我们更重要!” “你们是不一样的重要。”李裹儿松开了手,“家人是家人,事业是事业。” “父母的宠爱很重要。” “但我仍然希望有一天,我可以不靠任何人的宠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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