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我们还要尽可能多的准备些药材。”王勃最后补充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这算是个常识了。不过在座的都是小年轻,应该都不太知道。 “会有大灾出现吗?”李裹儿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 “按最坏的打算去做,总没错的。”王勃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顶多是浪费点钱,我们又是不缺的。” “也对。”李裹儿想了想,她可是最不怕浪费钱的。 ** 就在众人紧锣密鼓的忙碌下。小满之后,雨越发的大了。 “小满小满,江河渐满。这就是说,小满之后,就会迎来雨期,”王勃带着李裹儿在河边看水,此时的河流已经不复冬天的干涸,水位线上升了不少不说,连水流也变的狂暴了很多,湍急的河流凶狠的拍打着堤岸,像一条急于挣脱束缚的恶龙。 “这也要学?”李裹儿一边听王勃讲节气的由来,一边好奇。 “那当然,上位者不识节气,贸然在不该征调民夫的时候征调民夫,国家就离亡国不远了。”王勃抱起了她,“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 李裹儿点头。 书是早就读过的,但道理却是要见过才懂。 农时,在这之前只是个朦胧的词,在这里却是一群人的生活。 她看向不远处正在冒雨祭龙神的农民,他们正在祈求雨停。 “满招损、谦受益。所以起小满这个名字,寄托着人们的希望——满而不损,满而不盈,满而不溢。”王勃示意李裹儿看供品中的那一截麦穗,“小满的时候,田地里还需要雨水,所以祈玉。但是却又祈求雨不要太多。 “那要是雨还不停,会怎么样?”李裹儿好奇的问。 “麦就会坏掉。”王勃的语气很沉重,“颗粒无收。” 李裹儿看着那涛涛水势,烦恼的皱起了眉头。 王勃却犹嫌不够,叹息的说道,“颗粒无收也就罢了,最怕的是大水决堤,冲毁房屋农田。” “这种事经常发生吗?”李裹儿觉得自己似乎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不经常发生,又经常发生。”王勃苦笑。 “为什么?” “因为大唐太大了。”王勃解释道,“说不经常发生,是因为大唐太大了,只有发生一道一州的灾难,大到前所未有,才会让满京城的贵人们讨论。” “如果没有人讨论,京中没有人知晓,那就意味着今年并没有灾害发生。 “但那种规模的灾害,史书上也没有几起,所以才说不经常发生。” “然而你要把范围圈定在一村一县,那么这种事情,几乎每年都在发生。” “大唐有那么大的疆域,数千河流,每条河流旁边的村庄,都有可能被洪水冲毁,然后家破人亡。” “大唐太大了,一地百姓的疾苦又太小,” “那奶奶知道吗?”李裹儿好奇的问。 在她心目中,自己的祖母当真是个无所不能的巨人。 “圣人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怎么叫圣人呢。”王勃笑了笑,指向看不见的方向,“每县每道都有驿站,无数的消息就从这里汇聚,然后送往神都。” “但她并不一定会管,对吗?”李裹儿轻轻的叹了口气,“就像是蜉蝣之于池塘,它太渺小,便不会有人注意它的生死。” “是啊,陛下当然需要从大局出发。”王勃摇头苦笑,“又不是真救苦救难的菩萨,也没有千只眼,千只手,怎么可能去帮助到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呢。” “那我来管!”李裹儿看着那几个可怜巴巴的农民,顿时生起了一股子豪情。 “我这么小,管不了太大的地方,但是这个村子,我可以!” “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王勃微笑,“郡主可以放手试试。” ** “在下拜见郡主殿下。”李裹儿正要离开时,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县令一行人。 “这会儿就不必多礼了。”李裹儿叫他起来,然后关心的询问,“如今全县状况如何?” 她这话一说,县令的脸就更苦了。 “不大好。谁都没有想到今年的雨会这么大,幸好您之前雇了人修堤,要不然还不知道如今的状况会坏到哪儿去呢。”县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他这几天都在河堤上忙的食不下咽,整个人灰头土脸,跟之前的精致模样判若两人。 但就算这样,也没有改掉抓紧时间拍马屁的习惯。 说实话,他越是巡查,就越是庆幸这个小娃娃的折腾。 一般来说,往前修堤都是在冬天。 因为大家冬天闲,农人也没什么活,在家里猫着也是猫着,不如出来服劳役,修修桥整整路,应付过去。 但实际上,冬天不是修路修堤的好时候。 太冷了,土也硬,挖土筑堤难度很大,所以他们主要是疏浚一些淤堵的河段,把淤泥担出去肥田。 反正几十年都没有发生过大水,也不用担心决堤这种事。 修堤最好的是在三月,跟冬天一样还属于枯水期,水位浅,好施工。且万物萌动,最怕的白蚁之类的小虫子也爬了出来,消杀之后再筑堤,河堤也更坚固。 然而三荒五月的,哪里的粮食都没有富裕,筑堤又是重体力活,不能不吃饭,官府拿不出粮食,又不能真把庶民往死路上逼,只能消停。 除非是上面拨粮下来做工程,否则都是让百姓闲着,节省点粮食。 这次是李裹儿出钱,他为了蹭点功绩,也给底下的百姓一口饭吃,所以把能征召的人都给她塞去了,是以才有了这项大工程。 他本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但随着这五十年不遇的降雨,他越巡查越心惊,心道河口幸好检修过,否则此时已经有不少河段都决堤了。 幸好,幸好。 但越是这样,他也越是害怕。听说小郡主还成天在河堤上转悠,他忙带人来劝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如今这水流甚急,此处又险,您还是回宫里去吧。” 此时的宫殿都是台阁建筑,有数丈的基座,就算全县淹了,也淹不到她们。 “我不,”李裹儿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勃打断了,“明天我就带郡主回去。” 县令见状松了一大口气。 如今这雨势,他能守到现在已算不错,今年考评即便不能得上上,也能拿个上中,万不可在此时让这个小祖宗出差错。 否则别说考评了,不掉脑袋都是万幸。 “事不宜迟,万一今天的雨不行,明天再走,说不定路上会更难走。”县令着人拿过蓑衣,然后恭敬的对王勃说道,“老先生以为如何?” “我可不想临阵脱逃。”李裹儿嘟嘴,刚才立下豪言壮志,现在就不能与百姓一起同甘共苦,哪有这种事。 “我对此地的了解不如府君,既然府君说今日走就好,那就今日回。”王勃是教学生,但并不想学生真的拿命学,于是当机立断,“那您帮郡主往各处传传口信,以及,挑几个人护送我们。” “好。”县令满口答应,当即开始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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