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卯时。 大地被如磨砂纸一般的北风磨刻着,干燥而坚硬。 厚重的云层从昨天积到今早,越压越低。 众多大臣已来到奉天殿,浑身都还挂着一层薄霜。 奉天殿中每一盏灯都散发出温暖的光芒,驱散外头的寒气。 朱元璋并不是每天都有早朝,有时是一周一次,有时也会隔天一次。 如今靠近年底,事物繁多,早朝也开的多。 正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扫了一圈下面的大臣。 朱标和朱棣两人依旧在老位置上。 李善长站在百官之前,默默站着。 上回汤和有事没来,这次早朝站在徐达旁边,将军肚挺的滚圆,听闻上回早朝的事情,汤和对今日早朝抱着很大期待。 徐达率先站了出来,手持朝笏奏道:“陛下,南雄侯赵庸昨夜传来消息,五日前潮州府海阳县有千人聚众作乱,如今赵庸正带人过去平乱。” 海阳县属于潮州府管辖,一直到民国才改名为潮安。 从广东消息传来,路途中花了四五天才到。 所谓的聚众作乱,也就是起义,明初常有发生,并不稀奇。 朱元璋微微皱眉,说道:“咱记得两年前有个叫朱得原的,也是这海阳县人吧。” 洪武十二年,海阳县起义闹的沸沸扬扬,带头的就是朱得原,僣号太子,把朱元璋气的够呛,崔延领兵平乱后,杀了朱得原三族,如今才两年,竟又在当地有人作乱。 “陛下,没错,就是那个海阳县。”徐达继续说道:“那地方三面是山,一面又靠近海,同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同宗同祖,有什么事整個村子一起出动,村与村之间又经常发生斗殴,尽是刁民,特别不好管。” 徐达也有了解过,海阳县在洪武十二年的时候闹的沸沸扬扬,当时很多人都在调查那地方的人。 “咱也知道,那地方海盗还多,着令赵庸尽快平乱,将贼匪尽快斩绝。” 赵庸很早就追随朱元璋了,而且战功赫赫,要不是在应昌私纳奴婢,早就封公了。 当时什么等级,用多少奴婢都是有定数的,超过没被定罪就算好的。 “是,陛下。” 徐达这才退回去。 广东的事情有赵庸在,朱元璋并没有多担忧。 接着,又把吏部尚书阮畯叫了出来,问道:“户部尚书现在位置空闲,你们吏部可有推荐?” 阮畯站出来道:“回陛下,昨日我等商讨,觉得郭允道和郭恒两人都可担任。” 洪武年间做官换的太频繁了。 这尚书的位置也不好做,上个月打死了薛祥,这个月徐恢又被抓入监狱,最后会怎样他们还不知道。 郭允道和郭恒两人都是户部侍郎,现在尚书没了,该他们顶上来了。 郭允道倒是一点不在意,做洪武的官,大小都一样,郭恒则是一脸希冀的看向朱元璋。 “那就郭允道吧。”朱元璋直接点明郭允道起来担任户部尚书。 郭允道出来谢恩,站到了当时徐恢的位置上。 郭恒只能一脸失望的低着头。 朱元璋又处理了几件琐事,而今日,李善长却一直沉默着,一句也没说。 “今日还有一事。”朱元璋说着看向李善长,李善长却依旧安静的站立着。 其他人听到朱元璋的话,都看了上来。 “诏陕西,河南,山东,北平等布政司及凤阳,淮安,扬州,泸州等府,民间田土许尽力开垦,新开垦出来的田地,桑枣种植之地,不论多寡,有司等官吏都不得起科。” 张丰在狱中提出“永不起科”之言,朱元璋准备一点点开始实行,先从一些重要的地方开始入手,之后再缓缓推进。 听到朱元璋的话,下面也是议论纷纷。 这些地方都不起科,不征收田亩税了,那百姓还不得玩命的开垦。 朱元璋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接着继续说道:“另外,如今田赋过高,民田亩税先降一半,官田也要酌情降低。” 张丰的“取消田赋,永不起科”,朱元璋并没有全部实行。 毕竟动作太大了,需要慢慢来,先降低田赋,再对一些地方的荒地不起科,这样徐徐图之,才适合如今的情况。 李善长总觉得不妥,再沉默下去可就不行了,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若是如此,那国库收入将锐减,财政必然吃紧,之后又要如何支撑各种开支?” 李善长提出来的担忧,也是朝堂上众人担心的。 现在本来就百废待兴,还在田赋上一减再减,甚至直接让对开荒者不起征收赋税了,怕是国家后面用钱的地方多,收入的地方少。 “韩国公所言甚是,降低田赋,又不对开垦起科,国库收入将锐减。”郭恒听到李善长的话,第一个站了出来,刚才他距离户部尚书就差一步,如今心中还带着一点怨气,“陛下,田赋乃国之根本,这样一减再减,一降再降,于国于民都不利啊!” 其他人默默站在后面,都不想做出头鸟。 郭恒心中不服郭允道,此刻更想表现自己。 朱元璋摇头说道:“格局小了,你们看到的是降低田赋,朝廷收入减少,那是现在,不能这么狭隘,要俯瞰问题。” 朝堂中朱标和朱棣对视一眼,一股该死的熟悉味道! 朱元璋道:“如今咱大明地多人少,要让百姓有更多的积极性,那就得降低田赋,就得告诉他们,只要开垦新的荒地,那这些田地绝不起科,若不然,谁愿意白白去开垦,只有如此,咱大明百年后才不会走向衰落,至少到那时,人多地少的情况也会有所延迟。” 朱元璋开始忧虑百年之后的大明。 张丰口中的那种场景他不想让其出现,哪怕是延迟也行,这些政策要一步步慢慢来,就算是要改革,也不是一朝而就,需要循序渐进。 李善长差点就要喊出“绝无可能”,但这是朱元璋说出来的,他还不敢当面这样怼朱元璋。 李善长拱手说道:“陛下,言重了,陛下想要让百姓开垦荒地,可让当地乡绅官吏组织,百姓必将听从安排,无需用降低田赋,不起科这样的办法。” “臣附议!”郭恒立即站了出来。 接着也有几人支持李善长的。 “乡绅?官吏?”朱元璋冷笑一声,道:“靠这些有用,天下早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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