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式有些心寒,因为三件事。 第一件是同样举孝廉出生的夏侯平竟然把“构陷”二字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毫无羞耻之心。 第二是夏侯平身为宗正手下一个小小的属官,都参与到了夺位之争当中,那举国上下,不知道还有多少官吏和刘胥狼狈为奸。 第三是夏侯平这个小人竟然把自己看成了“卖主求荣”的小人,难道自己在这个卑劣之人的眼中就那么不堪吗? 想到这几件事情,王式因为喝酒而通红的脸逐渐也变得白了起来。 “那夏侯使君想要鄙人怎么构陷昌邑王贺呢?” “给县官写一封奏书,向廷尉和宗正禀报昌邑王贺有不臣之心,在扶摇殿东北角埋了一個刻有县官名讳的桐木偶人,其余的事情王傅就可以一律不管了,我们只会安排好各处关节的。” 夏侯平洋洋得意地说着,似乎是在说一件手到擒来的小事,但是王式越听越齿寒。 行巫蛊之乱,这是孝武皇帝以来,所有皇帝都不可触碰的逆鳞! 十六年前那场血雨腥风还没有散尽,数不尽的冤魂还在长安的上空徘徊。 无数鼎鼎有名的循吏良将惨遭族灭,至今无法申冤。 被酷吏陷害而死的戾太子仍然未被平反,连后嗣都无处可寻。 如果夏侯平的毒计得逞,殿下一定会正面天子之怒,连面见县官申诉的机会恐怕都没有。 到时候,不只是殿下会死,昌邑国里很多人都会死。 王式看到夏侯平的那封信的时候,就知道对方要在殿下的身上下绊子,但是他没有想到会如此毒辣。 这不仅是要“剥夺”刘贺坐上皇位的机会,更是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王式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更加坚定了心中的那个想法。 “夏侯使君,你们已经开始布置了吗?” “还没有,王傅您可是这一切的关口,您只要点头,鄙人立刻就着手去办,等广陵王即位,您就可以封官拜爵了。” “广陵王殿下说了,大鸿胪和太常,随您挑选。” “广陵王殿下好大的价码,真的是让老朽受宠若惊啊。夏侯使君为广陵王殿下谋划了这么大的事情,所得的官位肯定也不小吧?”王式满是讥讽地说道。 “呵呵,鄙人不能与王傅相比,但是广陵王殿下慷慨,许了我右扶风一职。” 朝廷如此重要的职位,竟然被他们当做交易的筹码,让王式感到一阵恶心。 这广陵王甚至还不如两年前的殿下呢,他的王傅是怎么教的! “王傅想清楚了吗?” 王式藏在袍服下的手有一些颤抖,但是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愿意为广陵王所驱使。” “哈哈哈,王傅真是深明大义,洞若观火!”夏侯平坐在榻上连连拍手,丝毫没有看到王式已经挺直了腰杆。 “夏侯使君来的时候,有其他人知晓吗?” “行此等阴谋之事,当然不能让他人知道,除了车夫之外,无人知晓,无人知晓。”夏侯平把话说得异常得意。 “甚好,甚好,那老夫现在就去拿笔和简,夏侯丞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甚好,甚好!”说着,就拿起案上那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凉茶,悠悠自得地喝了起来,那模样仿佛像是在喝玉液琼浆一般。 王式用尽所有的力气站了起来,这次他站得很稳,没有丝毫的摇晃,那瘦弱单薄的身躯,此时如同一座大山。 “殿下,何故深夜到访?”王式冷不丁地对着夏侯平空无一人的背后喊了一句。 夏侯平做贼心虚,立刻从榻上站了起来,看都没有看清,就拜了下去,连连叩头。 “下官夏侯平不知殿下到访,向殿下请……” 那个“罪”字还没出口,夏侯平才发现好像面前并没有人,就在他满心疑惑,想要回头问过究竟的时候,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剑鸣。 儒生的花厅里,哪里来的剑? 不对,好像王式的腰间有一把剑。 可是他拔剑做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从夏侯平的脑子里面冒了出来,他想转头看一眼,问一句,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夏侯平脖子先是一阵微凉,接着是一瞬剧烈而短暂的疼痛,他的视线翻转变矮,最后神奇地看到了身后拿着剑的王式。 夏侯平想要说话,但是血水不断地嘴里涌了出来,他张了张嘴,再也动弹不了了。 而那一具无头的身躯,喷出几丈的鲜血之后,直愣愣地扑倒了下去。 花厅里原本那淡淡的花香被浓重的血腥气掩盖住了。 肮脏的血喷得到处都是,但是王式这一刻却觉得很宁静。 幸好把字画收起来了,否则就被这肮脏的血染了。 王式握着剑的双手微微颤抖,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拔出这把剑了。 为什么要拔剑? 当然是为了杀人! “殿下,老臣这把剑,还锋利否?”王式轻轻地说了一句,仿佛刘贺此刻真的站在他的面前一样。 没多久,默的身影出现在了花厅门口,他的身上也沾了血迹。 默指了指地上的头和尸体,又指了指后门,然后点了点头。 王式知道跟着夏侯平来的那个车夫也已经死了,他点了点头,然后用两根手指学着人走路的样子。 默咧开嘴,露出了缺齿的门牙,笑了起来。 王式把剑收回了剑鞘,往门外走去,离开的时候,拍了拍默的肩膀,这个不会说话的老仆会把这里的一切都打理好的。 默不知道王式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既然是王式说了,他就一定会办好。 同样,刘贺也不会知道王式做了什么,但是只要他需要,王式一定会办好。 夏侯平带着他封官进爵的美梦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死在这里的——从长安到昌邑,千里迢迢,水匪山贼数不胜数,死几个六百石的小官再常见不过了,到时候就让廷尉慢慢追查去吧。 等广陵王刘胥发现问题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那时候天下大势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谁又能猜得出来呢? 王式走出了花厅,站在花园里向王宫的方向看去,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殿下,老夫现在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后面的路千万要小心谨慎啊!” 一夜过去了,当白天再次来临的时候,王宅传出了王式要潜心治学,谢绝一切访客的消息。 而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是,王宅那个不会说话的老仆也在一夜之间不知所踪了。 就这样,在刘贺看不见的地方,开始流血了,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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