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月正圆（1 / 1）

同事今天突然和我聊起高考将至，问我是否紧张。我开玩笑地回应“十三年前的话我肯定很紧张，十三年后的话我也会很紧张”，接着反问他是不是很紧张，他摇摇头又沉默了一会，说下班后跟我去吃烧烤，顺便聊会天。　　忙完手头的工作之后，已是晚上八点半，我们的肚子早已饿得受不了，急匆匆去外面找了个小烧烤摊，点了些喜欢吃的烤串和田螺。听着老板说明天就要关门三天迎接高考，今晚的烧烤要便宜一些，我们便又多加了一份小龙虾。夏天的夜晚，有啤酒和烧烤，我觉得甚是惬意，连日加班的烦躁一扫而空。咕嘟嘟啤酒下肚，满嘴辣子油，我夸他“你小子真会挑时候，今晚吃好喝好”　　他端起大扎杯，连喝两杯半，红着脸要跟我讲故事。老实说，我以前没见过他喝酒，同事聚餐什么的都是端着个雪碧润口，快三十岁的小伙子，老是紧锁着眉头，看起来有点清高。废话不多说，我倒满两杯酒，摸出黄鹤楼，烟雾缭绕中，他讲起了他的故事。　　他说：　　十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最后一次和曾经喜欢的女孩上晚自习。即将迎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我紧张又兴奋，因为即将结束的，还有三年以来的起早贪黑和严格管理。我和她是前后桌，属于同一个小组。初识她的时候，她尖细的嗓音，不怎么喜欢玩闹的性格，让我在心目中讨厌她，也在私下里跟同学说“谁和她做同桌，谁的耳朵就遭老罪咯”，因为实在是与众不同。　　她的性格也比较孤僻，属于那种在班级里人缘不怎么好的。高一元旦晚会，她一人在教室弹奏着古筝，具体是什么曲子我也不懂。弹奏完毕，只有几个女生在鼓掌，其他大都是同学都在玩其他的，全然不顾她一人带着大古筝回到角落。高三的时候，很多小组打乱重排，我莫名其妙和她成为了一组的同桌。一段时间下来，我对她的认识有了很大的改变。她心思细腻，学习认真，心地善良。那时候我在班级成绩还算不错，她常常会和我讨论问题，我也慢慢放下心中的隔阂，凡是她问到的问题，我都会认真解答。　　高三让人怀念的，不只是各科老师语重心长的授课，还有同班学生偶尔在课余时间的嬉笑打闹。一次课外活动之中，我和男同学打闹时无意打翻了她的笔袋，在我伸手去将她的文具装到笔袋时，看到了她中学学生证上面的一张照片。那一瞬间，我再也无法克制，脑海中回想起了和她成为同桌以来的经历。对，就是这么简单，照片中的她明眸善睐，活泼灵动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待我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呆了两秒便转过身，再也不敢去看她，装作要认真学习的样子。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了很久，仿佛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心跳一样。时至今日，我还是很清晰地记得那种感觉。也就是那天开始，我读懂了她的美，是漂亮，更是美，无与伦比，真的是绝美，胜过一切能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容貌。许久，我偷偷用余光看她的时候，她也红着脸，显然看出了我的异样。　　日子就那样流逝着，我们的关系似乎也越来越亲近。每次课间小组讨论的时候，更像是我们两个人在那旁若无人的交流。我喜欢她，从猝不及防的时空开始，向着虚无缥缈的雾霭里前行。她也会借着和我讨论题目的时候聊别的话题，出神的时候会在我的试卷上课本上用中性笔涂好多好多的黑点出来，我们也会在不经意的眼神相撞的时候尴尬地转身，但止不住的微笑。她家在县城，每天中午回家吃饭。有次我身体不舒服，请了半天假，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她期待的眼神，我说不出的快乐，不知道对于她这意味着什么，但对于我这个情窦初开的人，我觉得那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她关心了我好一会，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异性同学的只对我一个人的温暖。中午从家里回来，她带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橙子给我，我晚上回到宿舍将它放在床边，甜甜地睡了一个晚上。后来我还是吃掉了，我怕橙子放太久会干瘪。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是记得它的清甜爽口，一如初恋的感觉，无论如何再寻不来。川渝地区盛产甘甜美味的橙子，十几年过去了，我穿梭于各处卖水果的地方，再也无法寻得那样的甜蜜。　　她叫宁雪，一个像雪天一样安静的女孩，一个像雪花一样的女孩，一个像雪花一样美丽的女孩。每个人都会有心目中的白月光，一如每个人都会在看到月亮时思绪万千，我的青春从高三开始。　　日子平淡如水地流动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一天天滑落着，我的心一天天飘飞着。班主任是一个势利又负责的老师。他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在一次月考完成绩下滑后，将她教导办公室说了很多，我只记得回来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默不作声地哭。我在旁边偷偷问了很多，她什么也没有跟我说。班主任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教室门口盯着我，眼神之中满是严厉，冲着安静的教室大声训斥不要说话。我明白那是他的警告。于我，他没有喊去谈话，或许是因为我的成绩有所提高，也或许是因为他不想管教。物理晚自习，他再一次将她喊到了讲台上，去做一道本就没有几位同学能做出来的考试题目，在她茫然无助的时候，我再次轻声跟她说该怎么做。班主任焉能不知，再次以冷冷的眼光无声地警告我，我只能闭嘴不言，内心很是焦急和担心。沉默半晌之后，他让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在她返回途中，他严厉的声音再次传来“宁雪，不要忘了你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以后要怎么办你应该知道”。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心情，或许也是同我一样的难受，无助和伤心。　　这个美丽的女孩默不作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所剩不多的复习时间里，尽力地弥补学习上的漏洞。当时的她一定是无比孤独的，后来的我终于明白。我也更多的是默默看她，努力克制打扰她的冲动，能够帮到的题目，我也会讲给她。我像是丢了努力下去的勇气一样，静静地等待审判之日的到来。可笑的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勇气开口，留下一个时至今日的谜团，也不确定她那时候是否喜欢我，后来想起我会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同学还是一个让她也朦胧过的人。　　高考前最后一个在校的晚自习，我还是要了她的学生证看了很久，她也没有说什么，一如她那明亮的眼睛啊，什么不做，又像是什么都说了。那时候我觉得，高考考的好了从此就是崭新的阳光大道，考差了便是新的一年的题海生涯，全然不觉审判结束之日，便是孤身漂泊的开始。我想着考完一定要和她再见面，勇敢地表白，表达出我的真情实感。奈何英语考完出了考场之后，便是茫茫天涯，再也凑不齐一班的学生，再也无法热热闹闹地一起嬉耍打闹。事实上，高考前一天离开学校后，这一切便都是风中飘飞的柳絮，便都是狂风卷起的尘土，蒙盖上厚厚的一层，嗅不到渴望的清香。　　我们没有再见过。乘着九月发往全国各地的飞机与绿皮火车，她去了首都BJ，我来到了山城重庆。几千公里的距离，无数次打开聊天框输入又删掉的大堆大堆的文字，都是曾经懵懂爱意的陪葬品。无数个夜晚回想起少年的情意萌动，泪水滑出眼眶化成空气留下红红的眼睛。每个清晨的鸟鸣重复着每个失意的夜晚，每个傍晚的夕阳嘲笑着每个平凡的白天。没有勇气告白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连喜欢的一切都不敢去说出来，还在幻想爱情能垂帘可怜的孤独的心。　　后来在朋友圈看到了她的婚纱照，胜过我印象中的她的美丽，但确实无比陌生的美丽。只是我还是会哭，热泪盈眶，不知道是哭自己美梦成空，还是哭曾经的爱只能深埋心底。宁雪啊，这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猝不及防开放的昙花，这个在无数个孤独的时刻让我恍惚游离的梦，我也曾努力去用心去贴近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终究是黄粱一梦。大梦初醒，举行婚礼的地方在BJ，我从未去过也未曾想着去的城市。偏远落后的小县城存留着我最珍视的温暖，繁华无比的BJ城孕育着她未来的幸福。　　他的故事讲完了，我们都沉默着，街上男男女女人来人往，有年轻单纯的小情侣甜蜜依偎着，有成熟大方的中年夫妻挽手并行。我突然读懂了他，为什么接近三十岁未曾婚恋，未曾和其他女生亲密相处。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直到今天讲起十一年前的故事时依然眼眶湿润。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并非得到了才是爱。恰如我喜欢一个女孩，因她而起，却不会因没有结果而灭。往后的年年岁岁，总会想起，便是一种独特的陪伴。　　听了他的一番话，我也跟着想了很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一个人啊，稀里糊涂的开始，不是爱的人有多独特，而是爱她之后她会在你心目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存在。宁雪之于他，一个未曾真正开始的梦，一个未曾真正圆满的盛夏明月，一个望得到却抓不住的闪耀的星星。洁白无比的雪花终会消融变成水滴，散发到天空之中重新变成水滴或雪花，生生世世轮回。恰因如此，你在无意之中瞥见了它的美丽，从此便有了期待有了贪心，爱恨痴狂，一生难忘。　　那年花开月正圆　　寻花不得难向前　　人面不知何处去　　明月依旧照东山　　京城繁华多芬芳　　西南江水愁空山　　言笑晏晏温柔乡　　泪水涟涟往生年　　此后多情寄秋风　　吹得白雪满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