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簌大动静的关门声, 惊动了黎建国。
老人在客厅里,边跟着电视里做“中老年养生『操』”, 边和她讲“团结友爱”的大理——
朋友间不能总闹矛盾,万一哪一次闹得过了,对方吃心了,那就有了隔阂。有了隔阂之后呢,哪怕和好,那也是心里留着疙瘩的,早晚是出矛盾的......
说教半晌, 黎建国扭了扭腰, 问黎簌:“和睿又因为什么不开心了?昨天不好好的么?”
其黎簌也被问得愣了愣。
为什么不开心呢?
因为靳睿戒烟了?
他戒烟不应该是件好事么, 为什么她不开心?摔了门?
黎簌唯一知的是,摔门时她己是真的在生气的。
不是和楚一涵赵兴旺他们闹着玩时那种佯装生气, 而是真的觉得愤怒难受,或许,有一点莫名的委屈。
可是黎簌不明白己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际上, 她对己的评价里, 觉得己并不是个脾气特别大的刺儿头。
她很少因为己的事情生气, 生气时么是帮别人打抱不平帮别人出头,么是看电视被反派气出内伤。
但这次呢?哪怕现在,有种莫名情绪横在胸腔里, 堵得她难受。
而且是没原因的。
“别总赌气, 明天见面有什么事情好好聊聊, 你们己的事情己解决吧,这么晚了,看书么?姥爷给你关上门?”
“看一儿, 姥爷,我己关吧。”
卧室门关上,能听见黎建国也回了己卧室。
她翻开复习题,可根本难以静心。
黎簌坐在己的学习桌前发呆。
上一次和靳睿闹别扭,是因为靳睿把她认错成表妹,并且误她是说羽阿姨坏话的人。姥爷问起时,她也理直气壮,不原谅也不原谅得理直气壮。
可是这次,靳睿并没做错任何事。
他甚至给他们讲了题,耐心又温和,她听不懂时也没嫌她笨。
黎簌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历,翻了翻。
不是快到期了啊?怎么就这么易怒呢?
历上画着红心的期明明有一阵子到......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黎簌趴在学习桌上,下颌枕着手臂,眉心缓缓蹙起来。
纠结着,面前结着冰花的窗户突然被敲响,她怔了一瞬,抬眼,看清窗外的身影——
身高优越,穿着蓬松的白『色』羽绒服。
是靳睿?
黎簌拉开窗,过廊里风雪未消,冷空气迎面扑来。
靳睿就站在轻雪里,收回刚敲窗的手。
“你怎么在这儿?”
“罚站想了一儿,没想到你到底为什么生气。”一粒雪落在他睫『毛』上,他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靳睿眨眼的那个瞬间,黎簌清晰地感觉到,己的呼吸跟着顿了顿。
有些什么猜测一闪而过,没等抓住,她听见靳睿说:“不如,你给个提示?”
黎簌己也知己的脾气发得有些没理,底气不足地嘟嘟囔囔,睁着眼睛说瞎话:“谁和你生气了,我门锁不好使,不使劲点关不上......”
“上面燕子窝差点让你震下来,劲儿挺大。”
靳睿趴在窗台上,冲着她扬了扬下颌,“睡么,不睡我进去坐儿?”
“你进来干什么?”
“哄哄你,免得你老和我生气。”
“我都说了我没生气,是门锁坏了。”
“真没有?”
“真的!”黎簌一口咬定。
“没和我生气又骂我是狗?这个也是没原因的?”
靳睿轻笑着问,“门锁坏了,得念点什么咒语能关上?比如,靳睿是狗?”
黎簌强撑着面子胡说八:“你本来就是,我只是阐述事。”
靳睿点点头:“那行,窗户关上吧,我回去了。”
他是这样说,可是没隔几分钟,窗户又被敲响,拉开窗,靳睿从窗外探身进来,认认真真和她对视。
几秒种后,靳睿一脸无奈,他说,回去总觉得不放心,所以又过来看看。
但时间太晚,他也不能真的翻窗进去一个姑娘的卧室,只能丢了个东给她。
一个球体从窗外飞进来,黎簌下意识借住,是扭蛋机里的球球,绿『色』的。
在她触碰到的一瞬间,球体已爆开两半,里面的东掉落出来,撒了一桌子。
“......怎么这么多?”
“着急哄你,塞太满了。”
黎簌被他逗笑了,拿起个蘑菇形的物件,问:“这个是什么?冰箱贴么?”
“是吧。”
靳睿伸手,用碰过窗台积雪的冰凉指尖点了一下黎簌的额头:“行了,总算笑了,晚安。”
“你等一下。”
“怎么了?”
黎簌手里捏着蘑菇冰箱贴,被凸起的线条硌着,仍然忍不住问出口:“你真的戒烟了么?”
“戒了。”
顿了顿,靳睿说:“你不是不愿意我抽么?”
黎簌嘟嘟囔囔:“我不愿意好几个月了,也不见你戒......”
别人一说,马上就戒了。
完了,她又想骂人。
想把面前的窗户也摔上,最好把他那张脸拍扁!
姑娘眼睛一转,就知她没憋着什么好心眼。
靳睿有些好笑:“这是因为我戒烟不开心了?你刚摔门那一下,我以为我戒错了,让我复吸呢。”
靳睿这次出来没穿羽绒服,只有一件『毛』衣,听楚一涵说,那是什么马海『毛』,上面一层绒绒,随着夜风轻轻摆动。
他说的什么意思?
不是因为新朋友?
不是因为听了别人的话?
是因为她?
黎簌莫名紧张:“因为我说不让你抽烟,你戒的吗?”
考试都没这么紧张过,紧张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但靳睿笑了笑,他说:“那不然,能是因为谁?”
好热。
今天真的有零下30度吗?
感觉高领『毛』衣太闷,闷得脖子耳朵都发烫。
黎簌掩饰似的偏过头:“谁管你,抽呗,到时候烂肺子的又不是我......”
嘟囔完这些,她又叫住靳睿。
带着些己都难以明白的“算计”,用黎建国一样苦口婆心的语气,和他说,有件事我得提前说好,我们现在是一个团体,是一个team,有什么事情都是共享的。比如说,谁是交了新朋友,或者,有了什么其他方面的动态,那得及时和团体成员说,隐瞒是不行的!
靳睿对此没有异议。
只笑她,说她这个team条条框框挺多,像在搞邪.教似的。
“那你听不听!”
“听,你说什么我没听了?”
很神奇,她那些蹙在眉心的褶子,被他一句话抚平。
靳睿走后,黎簌把扭蛋球里掉出来的东收好。
里面有块糖,橙子味的,她撕开放进嘴里,这个有些荒谬、有些不可名状的夜晚,在橙子酸甜的味中渐渐过去。
最没天理的是,明明在过廊站了半天的是靳睿,早晨起来,被己一个喷嚏打醒的人却是黎簌。
她感冒了,夹着体温计坐在早餐桌边喝粥时,听见黎建国和某个老伙伴通电话——
老人听上去像是在开导别人:“嗐,那是看你和老赵头玩得好了,前天你和老赵头去市场一起买带鱼也没和他说,他生气的。老李头就那样,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对对对,占有欲。占有欲太强,瞧见你和别的老头走得近不开心......”
老李头是楼下李阿姨的爸爸,脾气有点怪。
黎簌嗓子疼,咽下米粥,痛苦地皱了皱眉。
她想,她可能也和老李头一样,是对朋友的占有欲太强了,和靳睿莫名其妙发脾气吧。
挂断电话,黎建国从屋里出来,放下手机,和黎簌说:“体温计到时间了,给我看看。”
黎簌把体温计拿出来,37.6度。
吃了退烧『药』和感冒『药』,是坚持上学去了。
期末考试前,坚决不能请假!
黎簌这次感冒有些严重,吃过『药』退烧几个时,每到晚上又低烧起来,咳嗽流鼻涕头疼这些折磨人的症状,一样她都没少。
元旦休息时,靳睿看不下去了,带着她去城东的卫生院输『液』三天。
黎簌怕针,针戳进血管时,她闭着眼睛,感觉到靳睿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针头刺进皮肤,她再没心思追溯。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这阵子流行感冒严重,得了就不容易好,怎么也得十来天,让黎簌多休息多喝热水。
是期末考试前的最后时间,黎簌因为发烧难受,也因为复习到了最关键时刻,很少分心去想其他的事情。
她心安理得地认为,己就是姥爷口中那种,对朋友“占有欲”强的人。
想想也是,换了是楚一涵突然和别的生玩得好了,她也有点难受的。
所以在靳睿玄关柜格上看到那本乐谱时,黎簌也很平静地想:她不能总因为己的占有欲和朋友发脾气,那是不应该的。
而且靳睿也没像姥爷的朋友似的,和新朋友玩就冷落了老朋友。
从送乐谱的事情之后,那个短发生甚至没再出现过。
靳睿对她也是一样,那天她去输『液』,他就坐在她旁边,一直陪她到结束。
给她买了热的旺仔牛『奶』。
看来他比姥爷那朋友强点,她也不就不用像楼下老李头似的,气得和人绝交。
真发现己“不对劲”的端倪,是在期末考试前最后一天。
那天晚习,外面雪下得格外大。
高二的上半学期马上就结束了,学生们没有心思学习,闹着老师说想开个联欢。
老高心软,答应他们把最后两节习课挪出来,给他们时间联欢。
但丑话也说在前头,如果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他们班整体又是下降,那寒假作业可是加倍的。
3班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玩高兴了再说,其他的不管。
对寒假作业多少,那是没在怕的,欢呼着期待起联欢。
最后一节课,外面天完全黑了。
蓝『色』的窗帘拉上,不知谁搞来了气球,吹了几个用胶带贴在黑板上。
班里有人上去唱歌,也有人上去讲笑话,有跳舞的即兴在上面来了两段舞蹈。
黎簌对己的歌喉很是信,也告奋勇上去。
但她感冒未愈,开口“嗷”地一嗓子,直接跑调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黎簌非常尴尬。
她下意识看靳睿的方,这人从习题里抬头,淡着脸给她鼓了鼓掌,狠狠踹了赵兴旺的椅子一脚。
坐在靳睿前面在偷吃方便面的赵兴旺意,也跟着鼓起掌。
其他同学被他们带动,一时间都开始鼓掌。
也就是那个瞬间,站在讲台上的黎簌,忽然福至心灵。
她是喜欢靳睿吧?
不然为什么,赵兴旺鼓掌那么卖力,快把手拍肿了,她也是只想把目光落在靳睿身上呢?
一切想通后,黎簌反而没了之前那种类似于“焦虑”的情绪。
她开始平静下来,觉得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事,没必把己『逼』成一个情绪不稳定的老李头。
期末考试的两天,黎簌感觉发挥得不错,步伐轻盈地从考场出来,遇见靳睿,和他一起下楼。
楼梯间里人太多,从楼下考场出来准备回教室的同学和从楼上考场出来准备下楼的同学,形成对流,一瞬间楼体上拥挤无比。
黎簌一眼看见那个送过靳睿琴谱的短发生。
生从楼下上来,看见了在下楼的靳睿,拥挤中,她和靳睿打了个招呼:“嗨。”
靳睿只是点点头。
看起来,好像也没有特别熟稔?
期末考试后老师们有学期总结议,成绩不很快出来,又暂时没有作业,楚一涵和赵兴旺没跟着黎簌和靳睿回机械厂属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司机师傅把车停在楼下,他们下车,和司机师傅告别。
黎簌把书包背在前面,校服外面套着羽绒服外套,像个孕『妇』似的。
她蹦跶在靳睿身边,嘴里的话梅鼓在腮边,忽然开口问:“靳睿,你喜欢那个送你乐谱的生么?”
靳睿原本在回信息。
曹杰问他什么时候式放寒假,想来泠城看看他。
他信息回了一半,听见黎簌这么问,指尖顿了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
“为什么喜欢?”
“她送了你乐谱呢。”
“那乐谱是我妈的。”
“羽阿姨的?”
“那生是我以前钢琴老师的孩子。”
“哦,这样呀!”
姑娘好像很快乐,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像是试图给他洗脑一样,教育他:
“靳睿,我觉得你喜欢别人也没用,羽阿姨只喜欢我。”
“时候她说过,找儿媳『妇』找我这样的,乖巧可爱又讨人喜欢。”
“所以吧,万一你什么时候想找个朋友,得按照我这样找。”
“『性』格呀,长相呀,身高体重头发长短什么的,都得参考参考我......”
她走在偏前面一点的位置,可能是因为迟迟没听到回应,不满地扭过头:“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走廊里很静,不知是谁炸了糖糕,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雪和油糖混合的甜味。
靳睿看着黎簌,忽然笑了:“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