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紧迫的学习压力化简了人们的记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重阳不再安慰我,谢小强、丁鼎也许久没提起糖果,仿佛所有人都把糖果这个名字剔除了脑海。只有我,继续在一壶壶热水和一兜兜薯片可乐中,试图增生一个自始至终从没出现过的她。 岁月蹉跎而逝,柳絮飘飘成雪。笔起笔落,目光再甩出窗外,芬芳馥郁已经爬上树梢。 终于,茧有了雏形,高考也兵临城下。 胸有成竹的没几个,仿佛每个人都有所欠缺,将日拆成时,时拆成分,埋入堆砌的书山,刨坑打洞,找寻不足。 由此及彼,想到此时的糖果,莫不是如此,关键时刻又怎么能让她分心,于是道不通的那声谢谢,暂时搁浅。 唯独水壶、水杯、早饭,没有随着往而不来和高考压力中断,依然如新闻联播一样准时。 同样准时的,还有高考。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这一天,如期而至。 与往年一样,高考第一天下起了雨,雨不大,却足够打湿一切。 大家千人一面,匆匆忙忙进入考场,错落有序而坐。像一个个一模一样的面团,整整齐齐码入烤箱一样,等待每一个知识点,发酵,膨胀,成熟,然后再区分三六九等。 哗啦啦的发卷声按下了倒计时。监考老师背起手,踱着以秒为度量单位的步子,“咯哒、咯哒”,扣人心弦。 过去的努力程度给卷面难度打了不同折扣,等不及齐头并进,出锅的铃声便紧锣密鼓敲响。千人千面,有醇香浓郁的,有淡而无味的,也有烤糊的。不管哪种,大家都没有过多言语,即便有,也淹没在雨声中,随雨饮泣。 十年寒窗,两天结束。 我发挥得很稳定,考得很差。这不冲突,发挥超常也是差。 我想糖果一定能考好。 想到这儿,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一堆祝语,迫不及待跑到电话亭,按下久违却未曾陌生过一个数字的号码。耳朵满怀期待地竖在听筒旁,嘴巴一次又一次练习:嗨,好久不见…… 希望被一声声“嘟”拉得越来越高,戛然而止摔下来,七零八落一地。 再而衰,三才而竭。拼好,再拨通。 碎掉,拼好,再拨通…… 直至碎成渣,再也拼不好。 我抱着自己蜷缩在地上,眼泪是最好的止疼药。 风撩过发梢,很软,像戚风蛋糕一样软。 哦,不是风,风没温度。 我抬起头,是一双手。手软绵绵,触在耳旁,把我的泪水,引到她的眼角。 我眨眨眼,重新埋起头,逃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风撩过发梢,很凉,比下雪那晚糖果的指尖还凉。 长时间低头导致的金星里已经空无一人,到处充斥着大包小包的道别。 我站起身,把世界擦干净。 回到宿舍,王重阳已经替我把行李收拾差不多了,除了他和李穆,其他人已经人走床空,仅剩满屋子棉麻不存,冷铁横行。 我杵在门口,荒凉拂面。明明中午还触手可及的温情,就这样,掠过三个小时的距离,摇身一变即是三年。 我们是不同班级的混搭宿舍,下次填报志愿或许能补声再见,或许这就是再见了。想想一个个还炽热的音容笑貌,却不知道哪一眼已是最后一眼。 然而,时光的筛子总会留下些什么。 我和李穆、王重阳孤立起考后的失落,一扫离别的感伤,三大谜团高谈阔论,撑起了冷铁硬板间最后的温暖。 成年,不代表成熟,有些我们当初以为能轻而易举咽下的,足足消化了整个青春,到最后,也还是如鲠在喉。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双肩背起、两臂拎上沉重的行囊,先后走出宿舍。 关上门前,回头看一眼,那份熟悉和亲切早已烟消云散,只落下大把青春,哀鸿遍野。 夏天的星星很多,却还是没多过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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