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迪多著名作家托比·福尔斯特曾说过:片刻的欢愉即是永恒,漫长的苦痛却是瞬间。显而易见,我现在属于前者。 看着台下二十来个陌生的新生面孔,我的心里不禁有些感慨,“青学姐,请务必让我加入青空文学社!”“能否请青学姐接收一下我的入社申请书?”我的脑海里已经无可救药地浮出新生们围着我转圈圈的场景。我简直要哭了。 “青社长?青社长?”恍惚之中,眼前刺眼的光线逐渐实化,落在光秃秃的白色墙壁上,近处,新生的模样慢慢变得清晰。 我看到林淼站在我面前,嘟着小嘴,双手叉腰,提高音量再次喊了一声:“青学姐!” “哦,好的,接下来,就由我给大家介绍我们青空文学社。”我定了定神,浑身被一种幸福的感觉包裹,如同沐浴在柔软的果冻之中。 “咳咳。”每个领导讲话之前都要照例咳嗽两声,可能是为了虚张声势罢,我因为在十八年的短暂人生中第一次担任社长职位,居然下意识地模仿起来。当咳嗽声的第一个音节从口中出来时,我就后悔了,这不是我的本意,或许在新生面前,我这样会有些老气横秋、颐气指使吧? 我赶忙调整语气。“各位学弟学妹,大家好,我是青空文学社的社长青木心,二年级(3)班的学生。”我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将颤抖的手腕背到身后,“大家不必紧张,青空文学社没什么规矩。” “额,不对,是规矩不严啦。”我连忙摆摆手,被这么多人看着,果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这位是副社长林淼,是我的同班同学,那边是二年级(1)班的万镜心,目前为止,青空文学社只有我们三位成员。” 林淼上前微微弯腰致意,万镜心则一脸忧伤又无奈坐在角落里地看向窗外,时不时还突然举起手臂,无声吟唱。看他的样子,可能又跟华兹华斯或者海伦来了一场灵魂上的交流。 “我们不做过多的无聊宣传,接下来将采用提问的方式向大家回答想知道的问题。”林淼在旁边补充说。 这是我和她一起商量之后得出的办法,文学社在普通学生的印象里本来就有些古板,为了吸引更多的新生,就必须舍弃冗长无聊的介绍,不如单刀直入,直接让新生敞开心扉进行提问,这样才能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想要什么。 “从左手边第一位男同学开始吧。”我指着以为戴眼镜的瘦瘦高高的男同学。 “我想知道文学社平常都做些什么呢?”他想了想,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一上来就是这么专业的问题。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林淼贴心地从旁边推来一个移动白板,上面已经写好了青空文学社的初步规划:“这是我们初步定下的表格,一般情况下,每天要进行最低两个小时的社团活动,其中,周一到周四以自由读书为主,周五会举办自愿的读书分享会,另外,我们每个月计划出一期校刊,刊物的名字还没有定下来。” 提问的男生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们平时的活动地点就在这里吗?” “对,A607房间是青空文学社的专属社团活动室。”我自豪地环顾四周。 毫不夸张地说,A607房间是整个图书馆第九大的房间,前面八间都是报告厅和各种会议室,相比于普通的老师办公室,这里的空间足足多了一倍,也就是有两间办公室那么大。 不过因为刚刚才从学校手里审批下来,这间未来的青空文学基地还尚未成形,只有几张简单的桌椅和空空荡荡的白墙壁。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随着新社员的加入,这里很快就会变好的。 “下一位同学。”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十分轻快,在窗边玻璃的倒影中,我脸上的笑容如此灿烂。 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女生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问道:“校刊都要写什么文章啊?每个社员必须参加吗?我写东西不是很好,可以不写吗?” 她刚一说完,下面的同学们瞬间把目光瞄准了我,看来大家对这个问题都很关心呢。 “当然是自愿的。”我回答道。 此话一出,台下的新生们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神态就像上课老师抽查时没有被提问到一样。我知道很多同学都比较讨厌写作,现行教育下写了九年的应试作文,任谁都提不起兴趣,不过这种事情得慢慢来。 得先把新生拉进社团,我心里想着,继续说道:“校刊现在还只在理论阶段,即便以后实行,也不会强制同学们参与,我们也可以接受社团外同学的投稿。如果每期投稿数量不够,可以将两个月合并,总之,还有很大的改动空间。” 说白了,我的意思就是一切好商量,赶紧先入社再说。 “那我们平时活动所用的经费……”第三个同学已经开始主动提问了。 “各个社团的经费都由学校统一拨给,只要符合流程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耸耸肩,至少申请这个活动室还是比较顺利的,况且文学社跟音乐社团又不一样,不需要太多的经费。 第三个同学听到这样的回答松了一口气。 “同学,你呢?”我把目光看向最先来的四个新生身上,他们一共三男一女,看起来应该是同班同学。 其中那个戴着厚厚眼睛、被我拽过手臂的高冷男生平静地开口:“我没什么问题。” “你呢?”我看向那个活泼的男生,记得他好像叫林野野。 “文学社都可以看什么类型的书啊?我平常只看一些冒险小说和漫画,这些可以看吗?” “可以哦。” 早就料到会有人这样问,虽说学校会成立专门的漫画社,但我听说他们最主要的活动是创作漫画,放眼整个学校,肯定还是只看不画的学生居多。 “漫画不仅仅是画画的艺术,其中的人物对话就是很考验作者功力的文学形式。”我用白板笔在白板上花了一副简易的四格漫画,并简单地画了几个小人,“看,如果这是一幅漫画,那么,作者就得考虑如何在有限的空间里推进剧情,而且加入的对话还不能破坏整体构图的美观,这可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那冒险小说呢?”眼前这个活泼的男生似乎有了兴趣。 我在心里暗暗佩服自己,接着便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武侠、言情、科幻、冒险小说在这里都是允许的。” 台下有人发出了轻声的惊呼。 我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这种反应在我预料之内,在预选会之前,我就已经和林淼商量过了。关于一向被家长们视为洪荒猛兽的“课外小说”,私认为,没有必要太过纠结,采取严防死守的举措只会让人更加沉沦。 托比·福尔斯特还说:好奇是猿的天性,上帝愈要禁止,类猿的人愈要行进,哪怕天塌地陷! 况且,无论哪种类型的小说都在文学上占有一席之地,不过是人为地分出高雅和通俗罢了,既然你想高雅,就不要再粗鄙地要求我高雅。一个真正高雅的人只会尊重别人读书的权力,而不会大放阙词:“你这种书不好!” 接着,我又回答了几个问题,直到再没人举手。 “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解决喽?”我感觉自己的嗓子快要冒烟了,就像冬天水泥厂喷着白烟的大烟囱。 林淼走上来。她总是找到合适的时机。 “好的,提问环节结束。”她说着,用笔在白板上画出一个长方形,“青空文学社的介绍就到这里了,但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大家,关于入社考试。” 林淼话音都还没落地,新生们就开始窃窃私语。 “入、入社考试?” “加入社团还需要考试吗?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规定。” “我要是连入社考试都没通过,会不会很丢人?” 我能清楚地听到所有的回答,大多数都是在抱怨,但我并不打算取消入社考试,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个不行,这也是我和林淼、万镜心一致通过没有任何异议的决定。 “大家放心,考试不会很难的。”林淼连忙安慰大家。 后来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只隐约看到有几个男同学当场退出了预选会,我并不生气,领着剩下的新生参观完A607房间后,就正式结束了预选会。 “再见,感谢参加预选会。”林淼在门口开心地挥舞着小手。 这时,我看到房间里还坐着几个人,正是之前最先到的四位同学。 我走到他们身前,万镜心正倚靠在窗户旁边用拿红酒杯的方式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苏打水:“你们还不走吗?是有什么问题吗?” “青社长,为什么你和林学姐在同一个班,她还叫你学姐呢?”四个人里最文静的一个男孩问道,我记得他好像叫南京? 林淼关上门,从门口折返回来,声音带笑:“因为是叫着玩儿的。” “原来。”南星眉间舒展,露出了释怀的神色。 “那为什么还要举办入社考试呀?”林野野好奇地问。 “这个嘛......” 我还没有回答,万镜心忽然把苏打水瓶高举过头,声音悲伤又忧郁: “我把医院美女,那些粥粥群雌, 留给伽瓦尔尼,萎黄病的诗家, 因为我不能在苍白的蔷薇花里 找到符合我的鲜红的理想之花。 我这深渊似的深心所渴慕的人, 是麦克白夫人,大胆犯罪的灵魂, 在狂风季节盛开的埃斯库罗斯之梦, 或是你。伟大的夜,米开朗基罗之女 ......” 窗外黄昏已至,夕阳掠过弥漫着橘红色晚霞的天际,好像跨越大半个地球,落在加利福尼亚的沙滩上。馆前的几株紫叶李生机勃勃,如同顶着紫色长发的少女。 “这是……波德莱尔诗集《恶之花》中第十九首诗《理想》……”蒋阑珊忽然怯怯地说,她声音很低,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万镜心仰起头用喝红酒的动作将苏打水一饮而尽,他摇晃着空水瓶,剩余的十几毫升水在瓶中回旋,让我想起曾在科教频道《地理中国》节目看过的水龙卷。 “很少有人读诗了……”万镜心面无表情地对那个学妹说。 “这家伙绝对在窃喜。”林淼趴在我耳边说。 我微微一笑,看来青空文学社遇到了几个有趣的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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