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东瑀(一)（1 / 1）

2017年的4月，那个草长莺飞，和风细雨的春天，正值青春的他们怀揣着梦想，第一次坐上了从南枫开往东瑀的列车。　　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和一闪而过的电线杆，仿佛在提醒坐在车窗边的这一对年轻情侣，他们离梦想越来越近，时间也越来越紧迫。　　赵洛殷背书背到眼皮打架，靠在座椅上睡着了，手里的《计量经济学》滑落到腿上。许予觞放下他手里的《管理学》，轻轻地把她的脑袋靠到自己的肩膀，给她顺了顺头发，说：“等考完了，带你去露营。”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腿上的书本和几张东瑀大学历年经济管理专业的复试真题试卷拿起来，夹在两个人的座位中间。他扶着她的脑袋，转头看向窗外，眼睛里闪耀着光芒，仿佛在构想他们未来的蓝图。　　待她睡醒，他给她递过矿泉水时，逗她说：“害你背到睡着的神器我送人啦。”　　赵洛殷立刻清醒，问许予觞，男生女生。许予觞憋着笑，答道：“男生。”　　她拍手直呼：“太好了，祝那位兄台鹏程万里。”　　……　　在这段复试的旅程圆满结束时，他们期待，等考上东瑀大学之后，每年的寒暑假都可以一起坐车回来，她到了青溪北站下车回家，他继续往南走，到了南枫东站下车回家。　　那时候，他们都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只要回去，父母都在。　　在分开的五年时间里，赵洛殷不止一次坐上开往东瑀的列车，在独自承受旅途劳顿的岁月里，她有时会戴上耳机流着眼泪看《觞王传奇》，有时会笑着翻看他们曾经的合照，回忆他们六个人曾经最纯粹的友情，还有她和许予觞那段最刻骨铭心的爱情。　　有时，她会疲惫地沉沉睡去，直到旁边的乘客提醒她“姑娘，东瑀站到了”，她才从梦里醒来，提起行李跟随其他旅客走出车站，再次把自己丢到东瑀那座繁华而喧闹的大城市里，一年又一年地在那里经历比南枫比青溪更寒冷的冬天。　　早上，许予觞的私人助理阿煜来到酒店，不但帮他们办理了行李托运，还开车送他们到车站。从见到阿煜的第一面起，赵洛殷就觉得他很面熟，总觉得在哪见过，也觉得阿煜很早之前就认识她了。不过，她在心里有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答案，那就是许予觞肯定跟阿煜提起过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现在南枫东站，她知道，只要有他在身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细无巨细地照顾她。没有了行李碍手，许予觞随时随地牵着她的手，时不时问她会不会冷，会不会饿，需不需要一杯热饮。　　硕大的南枫东站，人山人海，他在她身后护着她，和其他旅客一起检票进站。她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被大人牵着手前往走，不用思考也不用寻找，大人自然会帮她处理好一切，她只需要坚定地相信牵起她手的那个大人。　　她感受到许予觞手心的温度和带着她向前走的力量，那是一种不辜负和不放弃的安心。　　来到6车厢，赵洛殷一眼看到第一排的01A01C就是她和许予觞的位置，她笑着问许予觞，是不是他特地交代阿煜订的这个位置。许予觞揉了揉她的脑袋夸她还是那么聪明。　　她好奇许予觞已经是许总了，为什么还要陪她坐高铁。他说：“你答应过我，一起去东瑀。”　　许予觞一看她眼眶泛红，立刻摸了摸她的脸蛋，说，不能哭。赵洛殷没有听话，眼泪流了出来。她说：“予觞，对不起，我食言了。”　　五年前，在南枫大学的多媒体103教室里，她答应过他，毕业典礼一结束就一起去东瑀。后来，她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在赵洛殷那场大病期间，楚江远离开了，许予觞失去了他最爱的妈妈，他们的心里都留下了伤疤。　　大病初愈后，她除了赵洛扬，一无所有，她选择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独自承受所有的伤痛。在她提出分手后，他把他们的爱情存放心坎，选择负重前行。他没有放弃追逐梦想，他在心里给过她承诺，他要把那些他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全部捧到她面前。　　他以为，这五年来，就算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至少她还有家人有朋友的陪伴，她应该会像以前一样健康快乐安稳地生活。逢年过年时，他以为像她这么恋家的人，一定会放了假马上回家，和妈妈一起准备过节的菜肴，他甚至觉得只要他坐船出现在白沙码头，她和赵洛扬一定会在榕树下等他。好多次，他已经在导航里输入青溪城白沙镇，打算驱车前往青溪，去见她一面。他给自己去见她的理由是，他想问她为什么不要他，后来，他放弃了，他以为，只要他一直不问，只要她健康地活在这个世上，他就还有理由再去找她。　　在这趟一起回东瑀的列车上，许予觞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她可以问他一切她想知道的问题，包括他有没有交过除她以外的女朋友。　　她说，她想听他讲读研那三年的校园生活，许予觞在她额头上亲了下，说，那她可能要失望了。她离开他怀里，一脸疑惑地问他为什么。当许予觞说出原因时，她眼眶再次泛红，他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泪痣，说：“不能哭，不然我就不告诉你这几年我交了几个女朋友。”她立刻收住情绪，紧抿嘴唇，好一会儿才低低说了一句：“不想知道。”　　他说，没有她的瑀大，很冷清。他说，南大像是他和她的故乡，而他只是穿梭在瑀大里的异乡人。　　他说，读研第一年，他和春桥师兄先是租了一个工作室，开始做电子商务，春桥师兄负责技术项目研发，他负责推广和管理，整个研一，他除了上课才会出现在瑀大，其他时间都在工作室。　　以前他和任潇宇还有楚江远周君越从来都不抽烟，她问他为什么现在学会抽烟了？　　他说，他和春桥师兄也遇到过创业瓶颈，为了能把工作室坚持做下去，他们决定转变经营模式，春桥师兄主要还是负责网络技术研发，他负责外联，寻找项目谈合作，慢慢地，喝酒应酬越来越多，在酒桌饭局混久了，他也就学会了抽烟。　　她仰起头吸了吸他风衣外套的领口，问他，是不是戒烟了。他轻点下巴，挑眉反问她，你不是不喜欢。　　他说，研二的时候，他们正好碰上国内网络科技快速发展的大好机遇，他和春桥师兄决定关掉工作室，发展电商线下实体产业，于是他们共同创办了觞桥科技。　　赵洛殷想起了，之前在东瑀地铁站里看到过觞桥科技的广告，她曾经驻足在那个视频广告前许久，愣愣地，一直幻想这个“觞”是不是她心里思念的“觞”。她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眼泪快出来的时候，一位阿姨喊让道，她转过头呆呆地看着那个阿姨诧异的眼神，她感觉到阿姨已经喊了她很久…　　“我怕自己每次看到那个觞桥科技的视频广告会太想你，后来，都不敢在那个地铁站换乘。”赵洛殷看着许予觞委屈道。　　他又亲了一下她的嘴唇，捏了一下她的脸说：还好我没同意广告公司的提议，不然你看到我出现在广告里，就不想我了。”　　他说，整个研三，他的时间被工作课业论文占得满满当当，他完全没有心思顾及其他事情，但是有一件事，他每天必须都要做，那就是想她，想她在做什么。　　她说：“你研三那年，是我把赵洛扬接去东瑀的第一年，我也好忙，每天都加班，周末还去兼职，赵洛扬功课追不上，我就自己给他补习，后来他读高中后，离住的地方太远，我们还搬了好几次家。”说起自己的艰辛，赵洛殷平静地简单带过。　　许予觞听了这些话，心疼地把她抱得更紧，承诺道：“以后有我在，都不要加班也不许兼职更不用搬家了。”　　他告诉她，研一研二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工作室里，很少出现在学校宿舍，他太忙了，跟同班同学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到现在他都记不全宿舍里另外几个的名字。他说，他永远记得2014年9月8号，他认识的第一个舍友是楚江远。　　这一两年，随着公司越做越大，他和春桥师兄开始在东瑀之外的城市开设分公司，他负责南区，春桥师兄负责北区。　　在赵洛殷回南枫的第二个礼拜，曹清歌就发信息跟他说赵洛殷回南枫了，并且单身。他以为她以后都会留在南枫，所以他跟春桥师兄说筹备南枫分公司的事宜，由他负责。他说那天在烧烤店，其实不算偶遇，他问过任潇宇她的住处。他知道她下了班从地铁站出来一定会经过烧烤店，所以跟周君越约在那儿碰面，他说其实她一走进店里，他就看见她了。　　他说他父亲再婚了，他工作也很忙，经常飞来飞去，住酒店比较方便。他说一听她说以后可能不会留在东瑀，他又改变了计划。她问他是什么计划。　　许予觞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道：“是我失算了，以为把你追回来后，就可以在南枫定下来。”他故意叹了口气，捏着她的鼻子道：“现在只能由着你，你说在哪就在哪，毕竟，老婆说了算。”　　见赵洛殷眼睛里又泛起泪光，许予觞赶紧换了一副逗弄的语气说：“我还在等你问我到底交了几个女朋友呢？”　　赵洛殷立刻把许予觞推开，没好气地说：“不问，不想知道。”　　她在心里难过地对许予觞说：“予觞，不要告诉我，好不好，我怕我会羡慕她们。”　　许予觞一脸坏笑，继而，反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赵洛殷垂下眸子，看了一眼无名指上闪着亮光的戒指，抬起眉眼在他耳边说：“那就找个时间去趟民政局吧。”　　许予觞一听，皱起了眉头，他严肃道：““不行，就今天。”　　赵洛殷瞪大眼睛盯住许予觞，急道：“予觞，你疯了，太仓促了。”见许予觞不气反笑，她无奈道：“赵洛扬今天晚上会回家，你自己想想办法。”　　许予觞痛快地答应了。　　他看着有些吃惊的赵洛殷，自信道：　　“我猜那小子一见到我肯定喊姐夫。”　　“予觞～他长大了，已经17岁了，不是小孩子。”　　“嗯，今晚姐夫得推掉所有的工作，先请小舅子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