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君不知女儿心（1 / 1）

四级考试的龙卷风来得既不温柔也不彪悍，即便它刚柔并济，也使得很多人为之不惜牺牲工本和人品去迎接它。　　当赵洛殷走到考场所在的教学楼时，一个女生追了过来，说：“赵洛殷，快醒醒，用脑子记着，阅读理解答案是：“BDABC，BDACC...”　　赵洛殷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收起茫然的目光，开始轻声地背那个女生说的答案。　　“BDABC，BDACC...BDABC，BDACC...”　　在她把答案背到快忘记的时候，脑袋被一支2B铅笔敲了一下，她根本不用思考也知道，整个南大两万多的师生里，只有许予觞会这么欺负她。　　“别背了，你这小脑袋只记得住那些星星月亮花花草草的东西，这些英文字母跟你不亲。”　　许予觞说完目不斜视地走向那几个背答案的男生，把那张写满答案的小纸条拿了过来，看都没看，说：“这答案分布得太均匀了，不科学，得倒着背。”说着又把那张小纸条放回其中一个男生手里，走回来站到赵洛殷身旁，拿出矿泉水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灌，仿佛上一刻他的所言所为都没发生过。　　站在赵洛殷身旁的那个女生好像觉得许予觞言之有理，侧过头问赵洛殷：“倒着背，你记得住吗？”　　赵洛殷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几个男生依然挤在那一张小纸条周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CCABD，CBADB... CCABD，CBADB...”　　然而，就是这四个组合排列有24种的字母即将被填写在一张他们已经熟悉了快10年的英文试卷上，只是短短的半年时间，那些曾经巅峰时期的真才实学就这么被一张小纸条给无情丢弃。这一刻，赵洛殷发现自己也很无情，但她又希望自己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学生。　　那张小纸条的拥有者，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他好像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他说：“再背下去，这钱就白花了，都别背了，听天由命吧，了不起下回再考。”　　真是人间清醒！听罢，赵洛殷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相当认同，她下定决心这次考不过下次一定一定要过。许予觞揉了揉她认真思考的脑袋，一字一顿地说：“给-我-认认-真真-地答题，知道吗？”　　赵洛殷回过神，毫无底气地回答：“知道了。”　　只有赵洛殷自己心里明白，也许她比许予觞更在乎结果，可惜，这个喜忧参半的结果来临之前，她根本没有认真地付出过努力。　　同时，她也很清楚，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只有双向奔赴才有意义。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只有温度而没有热度，终究不是错过就是离散。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所有对美好的理解都是来自于书本，赵洛殷自然也不例外，而她这个脑袋确实如许予觞所说的，只记得住那些自然永恒的东西，至于那些跟她不亲的字母，她说，她一定会拿出理解永恒的热情去克服他们。　　许予觞又轻敲了她的脑袋，说：“别发呆了，再发呆就被蚂蚁搬走了。”　　赵洛殷被许予觞的这句话逗乐了，笑着说：“不行，蚂蚁搬走了，我还怎么考试。”　　“行吧，那考试结束请你喝奶茶。”　　“那我要不加糖的。”　　“随你。”　　“叮铃铃”，提醒学生入场的铃声响了，两个人肩并肩一起进了考场。　　…　　经管2班的老师们极其认真负责，他们把所有期末考试前需要完成的作业都密集地布置在元旦之前的一个星期。为了完成作业，赵洛殷已经连续几个晚上都在宿舍不停地敲打键盘。　　周六的傍晚，赵洛殷宿舍的另外两个女生在接了男朋友电话后，化了妆就离开了406。周五一下课，曹清歌和任潇宇就回了北洺，说是家里有亲戚结婚。周君越依然坚持每天到便利店工作，至于楚江远他居然在这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和刚认识不到三天的辛颖确认了情侣关系。　　当楚江远跟他们几个宣布恋情的时候，除了许予觞，所有人都诧异不已，怎么才认识三天就确定关系了呢？赵洛殷第一次对一见钟情产生了不可置信的怀疑，任潇宇大呼“他跟曹清歌高中三年连嘴都没亲过”，周君越捶胸顿足道“他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　　赵洛殷闹着楚江远记得下回把辛颖带来一起上课，这时，许予觞突然咳了一声。　　“咳。”　　“…”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许予觞，期待着他能发表些什么看法，可坐在整排最中间的许予觞，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双手认真地捏着手里的圆珠笔，眼睛里透着笑意，看起来既不可亲也不可爱，谁都猜不出许予觞到底在想什么。　　落单了的赵洛殷在安静的宿舍里，想起了这几个月，她和许予觞之间的互动，拿出了一支笔，在她最喜欢读的《小王子》的扉页写上：她会是他最喜欢的那朵玫瑰吗？　　她把笔记本电脑收起来放回了电脑包里，正打算拿起衣服去洗澡的时候，手机屏幕上跳出了许予觞的信息。　　觞：我在楼下等你...　　觞：穿暖和点...　　觞：不着急，等你...　　洛：去哪？　　觞：洗了澡再出门…　　洛：...　　洛：知道了。　　就像许予觞说的，她的小脑袋容量已经满了，她把自己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在她已经被许予觞带到南枫山顶，并且告诉她今晚他们要在山上过夜时，她才想起来，过了今晚，她18岁以后的人生就要在此拉开序幕。　　许予觞带她来到了一片露营区，告诉她，来这边露营的人都是为了等日出。赵洛殷从来没想过，她第一次在除家里和学校以外的地方过夜，居然是和许予觞！当赵洛殷看到许予觞租的两个帐篷时，她怦怦乱跳的小心脏不再闹腾，但又有了其他担忧。她跟许予觞说，她第一次在荒山野岭过夜，有点害怕。许予觞笑着告诉她，这里是专业的露营区，很多人在，而且他会一直在，别害怕。他又说，日出之前他会喊她起床。许予觞把自己的黑色羽绒外套递给她，叫她直接穿在身上睡觉。　　这一夜，赵洛殷睡得很温暖，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种子，轻轻地掉落在泥土里，每天都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生灵来陪她说话，春雨到来的时候，她慢慢从一株小嫩芽，长出绿叶，开出最粉红娇嫩的花瓣，然而，在她绽放得最绚丽的时候，春天最后一场雨把她所有的芬芳都凝固在那个雨夜…　　次日清晨，两个人陪着南枫山上所有的花草树木，虫鸟飞禽一起醒来。日出的幻境，对许予觞来说是一个摄人心魄的传说，日出的晨曦，对赵洛殷来说，是见证她成长的第一缕阳光。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蕴喻着美好和希望的第一次，都值得珍藏。　　看了日出，两个人肚子都饿了，许予觞说想带她去南枫的老城区，那里有一间他从小吃到大的面馆，那是他小时候的味道，但是今天是礼拜天，可能人会特别多，他询问赵洛殷要不要去。一听是许予觞小时候的味道，赵洛殷立马点头答应。　　他们到这家名叫南枫旧时光的老面店时，那些从各个城区过来怀念老味道的客人已经慢慢散去。老板娘先给许予觞端了一碗面，接着才把赵洛殷那碗端了过来。赵洛殷看到自己的那碗多了一颗鸡蛋的牛肉面，突然笑了，她问许予觞你怎么知道生日要吃鸡蛋。许予觞没回话，而是皱着眉头，把自己碗里的香菜葱花一点点地拨到旁边，接着又往碗里加了点辣椒和醋。有些人确实不喜欢香菜葱花，她可以理解，可许予觞往牛肉面里加醋，这个习惯让赵洛殷很是诧异。她突然也把那瓶醋拿了过来倒了一点到自己碗里，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赖。许予觞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　　“赵洛殷，原来你喜欢吃醋啊。”　　许予觞又用平时抓弄她的语气跟她说话。　　“我只是试看看这加了醋的汤面是什么味道”，赵洛殷说着看了许予觞一眼，反问他：“你不是也喜欢吃醋吗？”　　“我只是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这显然是一个答非所问的回答，不喜欢吃甜的，和喜欢吃酸和辣，好像是一个意思。赵洛殷为自己的合理解释拍手。　　…　　回到学校东门的两个人，把校园公车上的两个空座位让给一对牵着手的师兄师姐，他们打算走路回宿舍。　　寒风凛凛，两个人一路无言。　　走到万人大操场的时候，赵洛殷先开了口：　　“许予觞，首先，谢谢你，其次…”　　赵洛殷话还没说完，许予觞就笑场了。　　他笑着说：“赵洛殷，你能不能说点像你自己说的话。”　　赵洛殷对许予觞的笑场表示不理解，她轻叹了口气，缓缓地说：“许予觞，你能不能认真点。”　　许予觞止住了笑，笔直地站着给她表现的机会。可是，赵洛殷已经没有要说什么的欲望了，她抬起脚步往前走。　　许予觞愣了几秒，追上去拉住了赵洛殷的手。赵洛殷转过身，垂下眼皮，等待许予觞开口。　　“赵洛殷，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也谢谢你的爸爸妈妈生下独一无二的你，如果你同意的话，做我女朋友吧，我会对你好的。　　听了许予觞的话，赵洛殷红了眼眶，不是许予觞以为的感动，而是那种旧伤口被撕开的痛。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眼泪，对上许予觞的视线，说：“许予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也许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也许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也许我们不般配…”　　语噎了一下，她继续说：“许予觞，你很好，是我不够好。”　　许予觞隐约觉察赵洛殷心里有伤口，他能想到的，现在可以做的，就是安慰她。　　“乖～别…别…哭。”许予觞把短短的一句话，分成了四段，一个乖字说得温柔又生硬。　　“不然，算了吧。”　　对爱恋似懂非懂的赵洛殷，好像还没做好接受许予觞的准备，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算了吧”这仅仅只是她突然想到的几个字眼，可就是这么几个字，她的心房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刺痛。　　“算了吧”许予觞嘴里轻声重复了这三个字，又若无其事地碎了一句嘴：“还挺痛。”　　也许他们了解的还不够深，也许他还不足以让她信任，也许他还不够成熟，想到这，许予觞放下了她的手，轻声跟她说：　　“那我们先做好朋友吧。”　　“啊？”赵洛殷睁着她那双红润的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许予觞。　　“赵洛殷。”许予觞突然叫了一下她的名字。　　赵洛殷仰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发出了一声轻嗯？　　许予觞说，等哪天她觉得他可以信赖的时候，告诉他一声。　　回到宿舍的赵洛殷，坐在书桌上发了一会呆之后，拿出手机搜索“怎样的男生值得信赖”，跳出来的关键词几乎都是善良、包容、诚恳、自信…诸如此类正能量词汇。这样的优点好像不止许予觞有，几乎每个男生都有，也几乎很多男生没有。　　许予觞的那句“谢谢你的爸爸妈妈生下独一无二的你”让赵洛殷心情很复杂，她和许予觞已经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甚至还有些暧昧，她明明也对许予觞有感觉，可她还是脱口说出了拒绝他的话。说这句话的许予觞并没有错，甚至他很真诚，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第一个说谢谢爸爸妈妈生下他的人是许予觞。　　有些心里的阴影，她无从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