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年树下初识时（1 / 1）

赵洛殷从小在白沙镇长大，青山绿水之下的小镇生活，自由惬意，她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军训每天早上8点钟集合，她起的早，买了早餐，7点20就到了操场，连续两天她发现有一个皮肤黝黑、头发微卷的男生都比她先到，手里还拿着本书。赵洛殷只大概知道他也是他们班的同学，看起来很诚实憨厚。　　赵洛殷坐在离他60公尺远的一棵树下，吸着快喝完的浓豆浆，她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又有点不好意思，想不到男生比她还害羞，只是礼貌地轻点下巴，就低下头继续看书。　　男生的白色球鞋洗得很干净，可鞋底看得出来已经磨损得变形了，赵洛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本就慢热的她，突然鼓起勇气走了过去，用很轻快的声音，跟他打招呼：　　“嗨，同学，你也是我们班的对不对，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愣了一下，赶紧把书本收起来，立刻站了起来，有点腼腆地回答：　　“同学，你好，我叫周君越，周公的周，君子的君，越老越好的越。”　　好淳朴的声音啊，好诚恳的语气。赵洛殷咯咯咯地笑了，还自言自语道：　　“越老越好。”　　周君越发现自己太紧张说错话了，尴尬地挠了挠头。　　赵洛殷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用曹清歌的聊天对话框，打出了自己的名字，周君越看了之后，点点下巴，笑着说：　　“原来你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周君越当然已经认识赵洛殷，开学第一次班会，全班男生都注意到她了，特别是许予觞，回到宿舍一直在他耳朵边重复她的名字。　　赵洛殷也不知道聊些什么，就随口问了一句：　　“你这么早来，吃过早餐了吗？”　　本来要点头的周君越，愣了一下，摇摇头说：　　“没吃。”　　赵洛殷又问：　　“那你不要去吃吗？”　　周君越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轻轻说了句：　　“不饿。”　　军训那么辛苦又耗体力，他一个大男生怎么会不饿呢？赵洛殷一脸地疑惑，但也没多想，两人也只是刚成为同班同学第二天，都还不熟络，也不知该聊些什么，赵洛殷怕她站在那太久，周君越会尴尬，笑着跟周君越说：　　“挺热的，我还是去树下坐吧。”　　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细心，一个早上下来，她发现周君越好像面色不太一样，感觉像在硬撑，她在想是不是没吃早餐所以有点低血糖。　　中午去吃饭的时候，赵洛殷端着餐盘走过去找座位的时候，班上的男生好像都在看她要坐哪里，因为跟大家都不熟，也不知道大家都在关注她，但是跟周君越算是认识了，她走去找周君越，在他旁边坐下，许予觞跟周君越面面相觑了一下，都觉得有些奇怪。　　赵洛殷用余光看到周君越根本没点什么饭菜，她算了下，那顶多是她价钱的一半，她在心里猜测周君越有难言之隐。　　为了让同学们尽快熟悉，他们班晚上7点会有半个小时的班会时间。赵洛殷和曹清歌去到教室的时候，班长正在发表格给同学们填写助学金申请，她注意到周君越已经在认真填写。　　军训第三天的时候，她发现周君越还是早到了，她没问他有没有吃早餐，拿着自己的早餐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跟他说，她早餐买得有点多，她一个女生实在吃不完，可否请他帮忙吃。周君越看着赵洛殷递过来的早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316宿舍，任潇宇是富二代，许予觞和楚江远好像也不缺钱，周君越一个大男生也是好面子，就是自尊心作祟，怕他们发现他都没吃早餐，才早早地出了门。　　可是才两天，眼前这个他们班长得最好看的女孩竟然发现他没吃早餐，他不知道是该尴尬还是感动好，可赵洛殷递早餐给他的时候，她那双大眼睛闪着光芒，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他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么友善的赵洛殷。　　周君越接过了赵洛殷递过来的葱抓饼，在他吃下第一口的时候，赵洛殷很认真地跟他说：　　“周同学，你一定要吃早餐，身体才会健康，你才有力气军训，知道吗？”　　周君越一直以为像赵洛殷这种长得漂亮又有气质的女同学，应该很难接近，他没想到赵洛殷那么友好，而且很细心，就很诚实地跟赵洛殷说了自己的情况。　　周君越说，他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还有一个弟弟在读高一，妹妹读高二，他们一个住在伯父家，一个住在姑姑家，他整个暑假都在打工，学费已经缴了，就是剩下的钱可能不够这个学期的生活费，想着控制一下开销看能不能撑得久一点。　　赵洛殷听完更心疼了，但她觉得周君越不能通过节食来控制生活开销，这不合理也不科学。　　“周同学，你一定要三餐正常，知道吗，身体健康非常非常的重要，我今天跟班长拿了这个学期的课程…”，　　说着她拿出手机，打开给周君越看，继续说：　　“班长说，带我们班的导师希望我们班这个学期一半以上的同学都能过英语四级，所以我们班的专业课都集中在早上。”赵洛殷把手机放回口袋，接着说：　　“也就是说，我们下午都没课，你可以利用下午或晚上的时间打工。我们学校离市中心比较远，如果去打工估计加上坐车的时间，也做不了几个小时。我刚才去买牛奶的时候，发现图书馆对面的便利店在征人，你要不要去试试。”　　“要要要。”周君越猛地点头。　　军训结束，赵洛殷没有直接跟曹清歌去吃饭，她踮起脚尖，在绿绿的一片迷彩服里找寻周君越的身影。许予觞一眼就看见那抬得高高的小脑袋，高兴地走过去想约她一起去吃午饭。　　“许予觞，你看见周君越了吗？”　　许予觞顿了一下，赵洛殷居然知道他名字？他还以为她只认识任潇宇和楚江远。许予觞走过去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你找他干嘛？”　　“我找他有急事。”　　许予觞看她还踮起脚尖，左右张望着，笑着说：　　“他没那么高，不用踮脚尖找。”　　“周君越！”　　许予觞提高嗓门叫了一声。　　“怎么啦！”　　周君越从后面的人群里走了过来，许予觞扬了扬下巴说：　　“喏，她找你。”　　“周同学，我跟你一起去图书馆对面的便利店问问吧。”赵洛殷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一边扇风一边说。　　“嗯嗯嗯，好，我们现在就去，你先帮我拿水瓶。”　　周君越把手里的水瓶递给许予觞，许予觞一脸的问号，他们俩什么时候那么熟了？许予觞好奇地一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周君越本来还挺害羞，可赵洛殷鼓励他，不要怕，脸皮厚点，把工作争取下来，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许予觞看着赵洛殷为周君越争取工作的认真劲，轻轻一笑，心想，这小丫头可真是热心肠。　　……　　两个礼拜的军训终于结束了，所有大一新生都变了样，男生更结实了，女生更飒爽了。　　下了课，周君越收拾了课本直接飞奔去了便利店，许予觞和任潇宇被班长留下，说是学院办公室找他们俩有事。赵洛殷和曹清歌背起书包，手搭着手，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赵洛殷取餐之后，找了个可以看电视的位置，才刚坐下，就听到还没想好吃什么的曹清歌说，任潇宇和许予觞要加入院篮球队。赵洛殷哦了一声，夹起一块鸡肉往嘴里送，突然把筷子放下来，说：　　“清歌，我们待会儿给周君越带个午饭吧。”　　“你怎么对这个周君越那么上心啊，你不会喜欢他吧？”曹清歌把手机放回包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洛殷。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赵洛殷最近的举动让她不得不怀疑。　　“没有，我只是，单纯地，关心他。”赵洛殷点着头一句一顿地说。　　曹清歌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知道谁对你一见钟情吗？　　赵洛殷摇摇头。　　“潇宇说，许予觞要追你。”　　“…”　　赵洛殷无言以对，低下头默默地把剩下的半碗鸡汤喝光。　　两个人走出食堂的时候，赵洛殷左手提了一份打包好的猪肉饺子，右手拿着一杯水果茶。曹清歌接过赵洛殷递过来的水果茶，吸了一口椰果，笑着问她：　　“洛洛，你觉得你会喜欢上许予觞吗？”　　赵洛殷抬起头，看了看被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遮住的天空，两只手轻轻拍着自己突然通红的小脸蛋，说：“不喜欢，吧。”　　看着赵洛殷和曹清歌走远的背影，刚从食堂走出来的两个经管1班的男同学，啧啧啧地赞叹，一个说：“赵洛殷容易害羞脸红，说话又轻声细语，像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一个说：“曹清歌总是扬着下巴讲话，走路的姿势又酷又飒，像朵带刺的玫瑰。”两个男生同时摇摇头，异口同声道：“都配不上。”　　9月的一个早上，曹清歌在1栋宿舍楼下等任潇宇给她送早餐，赵洛殷一个人先去了教室，她坐在倒数第二排倒数第五个座位，拿出《大学英语一》，小声地默读课文。　　这时，班上几个女生和一个男生走了进来，他们坐在赵洛殷前面第二排座位。他们的谈话内容，赵洛殷听得一清二楚，难受得冒汗。　　“你们知道在图书馆对面那个小便利店打工的男生是谁吗？竟然是我们班同学。”　　“真的啊，难怪觉得眼熟。　　“他家里经济状况那么不好吗？才开学没多久就打工。”　　“不知道，总之，打工不就是为了赚钱嘛，赚钱不就是为了花钱嘛。”　　“没错，要么是真穷，要么是虚荣心作祟，没钱怎么交女朋友，我可不要找这种男朋友。”　　“长得又老又黑，丑和穷，他两样都占了。”　　“而且在学校里打工，每天都遇见熟人，那得多尴尬。”　　……　　赵洛殷的性情一向温和，几乎不跟人吵架，在家跟赵洛扬斗嘴，每次都是她输。　　这些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即使轻轻刮到表皮也会瞬间流血。　　她把笔帽套起来，英语课本嘣地合起来，往桌子上一摔，蹭地一声站了起来，她打算撸起袖子过去骂人。　　火冒三丈不到半分钟，赵洛殷没移动脚步，而是摸摸胸口，尽可能使自己冷静下来。众口难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和审美取向。如果现在就冲过去像个泼妇一样骂他们没素质，那自己跟他们有什么区别。赵洛殷在心里默默地消化这股正在燃烧的火气。　　生气的同时，她更多的是懊恼，当时只想着尽快帮周君越解决钱的问题，根本没想那么多，直接就拉着他去谈下这份工作。　　“每个人的家庭状况都不一样，大家都是同学，我觉得还是不要这么议论周同学，工作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看他做的挺开心的，做人呢，开心最重要。”　　至少，一群人里，那个男生三观是正常的。　　可，怎么办，她还是想爆炸。　　正当赵洛殷抬起脚要离开座位冲过去教训那几个女生时，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摇头晃脑了一下，发现是许予觞。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个同学，跟她说：　　“只要周君越不在乎，其他人说什么都是放屁，懂吗？”　　赵洛殷好像明白意思了，也就是说，与其冲过去骂人，还不如去给周君越加油。　　这个许予觞有时候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严肃起来又很沉得住气。赵洛殷的那股火气，瞬间被许予觞的一句话给浇灭了。她缓缓地坐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这说的就是她自己。　　许予觞没有继续说什么安抚她的话，而是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的座位，赵洛殷瞪大眼睛转过头问他：　　“许予觞，你为什么坐这个位置？”　　许予觞刚刚明明就是目光锐利谁也不敢冒犯的样子，现在听到她问话，却瞬间变了一张脸，挑眉痞笑地看着她，说：　　“我要追你啊，当然要坐你旁边。”　　许予觞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赵洛殷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把英语课本立起来挡住脸。过了几秒，才无奈地说：　　“许予觞，你坐我旁边会引起公愤。”　　许予觞发出一声低笑，问她：　　“为什么？”　　赵洛殷把书放下来，答非所问道：“因为你太高。”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刚才说话的那几个女生，问许予觞：　　“你说，大家都是考了很好的分数才进的南大，为什么人跟人不一样呢？”　　许予觞从书包里抽出课本，轻轻敲她歪着的脑袋，说：　　“分数和成绩不是评判人品和修养的主要标准。”　　许予觞动作很轻，几乎只是轻轻触碰到她的头发丝，赵洛殷一想到曹清歌说许予觞要追她，在加上许予觞刚刚的动作，她莫名觉得有点尴尬，只好拿出圆珠笔在英语课本上圈圈画画。　　——许予觞，好像很关注她？赵洛殷在心里默默地猜测。　　“许予觞同学，嗨，我是程茉，可以坐你旁边吗？　　一个甜得有点腻歪的声音打断了赵洛殷的思绪。她转过头一看，发现是那个说“长得又老又黑，丑和穷，他两样都占了”的女生。听到她喊许予觞，赵洛殷一下子来了气，嘣地一声把英语课本丢开，又把后背包扔到桌上，然后推着一堆东西往右移了两个座位。　　许予觞看她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摔东西的动作还有点生硬，不由地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了一声轻笑。　　如果上一秒，许予觞的笑是宠溺的刮弧笑，那这一秒就是冷漠的阴笑。　　他看都没看程茉一眼，双手撑在桌子上，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抓起背包往教室后面走，径直从最后一排走到赵洛殷旁边，一屁股坐下去。赵洛殷蒙圈了，她刚才移座位没坐尽，旁边还留了个靠走道的座位。　　许予觞黑着一张脸，把书包一扔，说：　　“我旁边只有她可以坐。”　　好霸道？赵洛殷整个大傻眼，就算她讨厌这几个女生不尊重人的言论，但他许予觞就算跟人作对也不可以拉她下水，这样她以后还怎么展开她和谐美好的大学同窗生活。　　周君越刚开始在便利店打工时，确实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回到宿舍老挎着一张脸，闷闷地看书。楚江远问他怎么了。他说，不知他们班的一些人是真的不认识他还是假装不认识，结账的时候跟他们说谢谢，可人家正眼都没看他。楚江远拍拍他肩膀说，你是你，永远要为自己而活。　　许予觞万万没想到，赵洛殷在不缺钱的情况下，也跑去应聘了便利店的工作，跟周君越一起搭档，轮流收银和理货。　　许予觞不用想也知道，赵洛殷为什么跑去便利店打工。抱歉她主动推荐的工作引起同学们各方不一的言论导致周君越难堪；帮助周君越克服心理障碍，建立他的自信心，让他更坦然地继续这份能减轻他母亲经济负担的工作；转移焦点，平息那些难以入耳的声音，提高同学们对外貌和人品的思想认知。　　才开学不到一个月，许予觞对赵洛殷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与其说欣赏她的善良，不如说佩服她的勇敢。　　周君越有了赵洛殷一起搭档工作，变得越来越自信，收银时笑容满面，上架商品时，爬高爬低都不嫌累，活力满满。穿着打扮少女风十足的赵洛殷，在便利店里安静刷条码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幅文艺唯美的韩系插画，很多进店买东西的师兄们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便利店老板高兴极了，她说，她的店现在是—洛殷缤纷，锦上添花。　　一开学，许予觞就说要追赵洛殷，可现在赵洛殷放了学就跟周君越去便利店上班，根本没空搭理他，而且他的竞争对手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以倍倍数巨增。　　不过让他更惊喜的是，赵洛殷面对那么多要加她微信的男生，竟然无动于衷，全都拒绝了。　　理由是：四级没过，她不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