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裴青青就给莫胥回了电话。 道过谢,他挂断电话,倚靠轮椅,静静听窗前的风雨呼啸,那样猛烈,似乎很珍爱自身降于人世的每一秒。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一查不论生死,但不得不去做。 十年安逸生活过完了,接下来,是该跨入争斗的世界。 “胥胥,吃饭了。” 外婆轻轻推开他的门。 看着她老人家和蔼的脸,他心说以后再猛烈的风雨砸到自己身上,都不会多疼了。 只要家还在,受伤就回来。 吃过饭,他整理了一下艺人营销包括炒作那类的写法和注意事项,还拟了几份面试的在我介绍稿,把Hr可能问的问题都写在纸上,再择优作答。 虽然他从没有参加过面试,工作都在网上进行,但依旧可以说准备得比较充分。 夜深后,秋的凉寒慢慢浸入他的枕头,这令他头脑清醒,毫无睡意。 于是他披上一件薄衣,又写了两章文。 其中灌输他情感最多的几段话是: “我们生来就被谎言围裹,人人祝你万事顺遂,能平平安安活到老的少之又少。 小时你被夸聪明伶俐,定能出人头地,长到一定年纪,大都时候依旧活在所谓领导及社会的打击下。 等终于混出个模样,大办高升宴,来客祝你长命百岁,父母安康,谁能料到之后可能遇上的种种糟心事,也许正慢慢夺走你的性命,你父母的余生。 即使挺过大难小祸,你仍尚好,又剩多少他们口中的好日子。 好在谎话说多了,你也就听信了。 好在......” 他翻来覆去看了四五次,想到自己二十年前的谎话,和白日里对她的欺骗,心里那栋残破的叫爱的大楼已经摇摇欲坠。 仿若,此刻他就站在楼下,抬头看,中间的小块天空慢慢卷成无尽的黑色漩涡。 人一旦陷入谎言带来的好,便很难抽身。 已经没法回头了......他靠着轮椅,看看窗外风景,黑黝黝一片,不久便昏沉睡去。 次日的下午三点半,是裴青青告诉他的面试时间。 他骗外婆说想回老房子看看,其实一个多小时后,他已经出现在了三林市的胡峰文化欧阳集团有限公司的附近。 出租距离那家大公司愈来愈近,他凑近车窗往外看,右前方矗立了两栋四十多层高的玻璃楼,中间由四条长长的暗色玻璃走廊连接,一点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在中间两条玻璃走廊之间,横挂了四个纯白仿宋大字:胡峰文化。 这四个字下方还挂了一行小字。 “欧阳集团有限公司......”他念叨出来。 “对!你马上到目的地了哈,这公司可是咱们市里最大的。”司机搭话。 “看出来了。” “哎,我这辈子就跑跑车了,跟那大公司没缘分。” “这样不更好,平平淡淡。” “噢,”司机一愣,回头朝他笑,“也是嘛,平平淡淡就好,老婆孩子都热炕头了,还想啥别的。” “嗯。” 莫胥略微紧张的心理被这段谈话抚平,他和司机协助着把自己挪下车。 临走,司机摇下车窗。 “嗨,你是去这儿面试?祝你成功哈!” “谢谢。” 目送出租离开,他感觉似曾相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想着,当一个人的难处特别露骨时,身边反而能遇上很多出奇的温暖。 当然,完全没有素质的人除外。 不对,那些不是人,是狗。 算了,侮辱狗。 他来到楼下,抬头看看这两栋摩天大楼,清清嗓,然后慢慢把自己推到了前台。 前台是个扎丸子头的年轻姑娘,穿着黑马甲白衬衣,那应该是她们的工服。 此刻她正在讲电话,颇有些焦头烂额。 还是一会再去问问在哪儿面试吧。 想着,他把自己挪到一排铁椅的边缘,车轮抵住墙。 在前台挂了电话后,他才慢悠悠靠近那个快将他盖过头的高台。 “您好,我想问问呃......”他努力回想昨天裴青青给他说的那个岗位名称,“艺人宣传文手的那个面试,是在哪儿啊?” “你来面试?”她上下打量他,头一偏,当指明了方向,“喏,那边上去六楼。” “啊,好,六楼吗,是具体哪个房间您知道吗?” “不知道,查不了。你自己张张嘴不成?” “谢谢,麻烦了。” 他低低头,边赔笑边往右边电梯去。 这时,一个女艺人走进公司。 她约莫二十出头,高挑而丰腴,一米七五不止。 白色衬衣干干净净,少有褶皱,外搭一件深灰西服,宽松的西装裤在身后阳光的映射下,黑得清透。 一双长腿踩了红底白亮片的高跟,每走一步似乎就得铺上块红毯才能配得上这样的窈窕身姿。 至于那张忧郁的脸,线型流畅,长眉微挑,眸光沉暗,鼻梁高细,下唇稍厚,但韵味正好。 冷艳?不,更像一种凌寒彻骨的美。 “Leaf小姐!”前台快要跳起来,“哎哟,训练来啦?” “是。” “我查查哈,房间变更了一下噢,Ara老师把房间改到了六楼的练舞室,出电梯后直走四五米左转......” “我知道。” “好的,Leaf小姐,慢走慢走。” 闻言,莫胥主动退到她身后,省得又被找茬。 在她走过去的刹那,她看了他一眼,没带任何情绪的一眼,连平日最常见的怜悯也没有。 见此,他愣了一会,等回过神快赶到电梯口时,电梯门刚刚要关上。 这下好了,等下一趟吧...... “刺啦——” 电梯门在关闭的前一秒又撑开了。 他一抬头,刚好撞上她那双淡漠的眼。 “还不进来?” “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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