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次要出差几天，你就在家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每天都要和妈妈视频好不好。”尤谷云一脸放心不下，可她不能总守着她，何况她已经守了这么久，想必她自己也觉得不大自在。
苏曈忙为她收拾东西起来，一边收拾一边安慰她，让她放心，尤谷云这才稍稍宽心，出门时又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
尤谷云刚走，便有人来敲门，她忙把门打开，“妈，忘记带什么了。”
可门外等着她的不是尤谷云，而是郑朦。
她低头看去，惊诧地望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帮着他把行李箱拖了进来，这才忍不住开口，“你拖着箱子，是要去哪儿吗？”
郑朦松开箱柄，瘫坐在沙发上，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财经频道。
电视那头的播报声传来，打破了这场宁静，她不解地坐了过去，电视里的声音却半点都没入耳，只焦急地等着他开口。
“爸妈不在家，沈妈也请假回家了，我一个人在家害怕，也没人做饭吃，所以就来找姐，正好姐放假在家。”
她点了点头，这才知道他的意图，并且觉得情有可原。
他说完后就开始认真看起了电视，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专注而认真，一张脸蛋还未脱去稚气，但神情老练沉稳，如果再换了这身校服，想必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高中生。
“姐，家里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他一扭头就对上了她满是狐疑的目光，她的眼睛乍一看格外清亮，再仔细看时，就能看到她眼里的疲惫。
她微微愣神，见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才忽然意识到他刚刚所说，忙去冰箱里将妈妈拿出来的饺子热热。
他看见了她笨手笨脚忙活的样子，仿佛厨房不是自己家的，听到里面摔了一个碗才忙跟进来看，见她蹲下身子欲捡，忙拉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动作，“我来，姐，你去坐着。”
苏曈只好放手，由着他动手打扫，一时不知道到底是他在照顾她，还是她照顾他。
她每次都努力地当好一个姐姐，可是好像她什么都没干，她每天醒来一出来就看见他买好了早餐放着，她想做点什么菜给他，又每次都被他抢了过去，厨房的活就这样被他包圆了。
要不是他是个高中生，她一定每天给他点外卖。
她真怕这外卖吃坏了家中的这一颗好苗子。
两人一起住了十几天后，苏曈终于忍不住开口，“姐知道你担心我，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在这住得不习惯就回家吧。”
“很习惯。”他收拾好桌面，拿着碗去厨房清洗，但似乎想到了什么，纠结了半晌想要开口，却又摇头。
他将围裙收好，敲了敲姐姐的房门，示意她出来说话。
郑朦一眼就看出了她刚刚哭过，却也不多问，默默走出来替她拉出了椅子，与她面对面而坐，“姐，我明年毕业你会来的吧。”
“当然。”
“大学的毕业典礼，姐也会到的吧？”
苏曈静静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眼里泛出了泪光，他虽话比小时候少了许多，但从来不会忘记要关心她，也从来不会忘记把她当家人。
她重重地点头，双眼变得模糊，只能模糊地看见他身上的白色t恤，小小的肩膀，不知道何时，都已经变得这么宽阔了。
“姐，大学好吗？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吗？开心吗？有人欺负你吗？”他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问题，好像没有多么期待她的答案，但就是忍不住开口。
“很好，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没有人欺负我。”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却更像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所以我很开心。”
“那就好。”他若有所思点头，将果盘推到她面前，姐太瘦了，瘦得他有些看不下去，幸好在这十几天的陪伴之下，她肉眼可见地圆润了点，虽然还是和竹竿一般。
“叮铃……”门铃响个不停，被门外的人按得急切，听得他生燥。
显然这不是干爸干妈，也显然不是爸妈，他没好气起身，不耐烦地打开了门，看见的却是蒋煜，他忙把门带上，却被他一脚抢了先，挤了进来。
“姐姐好。”蒋煜一进来就看见坐在餐桌前发愣的苏曈，想到郑朦之前提过，便马上有眼力见地认了出来，顺手把手里的零食饮料丢在了桌上就坐了下来，正好抢了他的位置。
郑朦努了努嘴，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坐在蒋煜身边，叉了块苹果就吃了起来。
蒋煜见状，也直接伸手吃了块苹果，刚放进嘴里就看见郑朦将水果推远了些，完全推到了苏曈面前。
苏曈笑笑，将果盘推了过来，嗔了他一眼，扭头笑着冲蒋煜说话，还不忘埋汰道：“你同学来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下。”
“还是姐姐好。”蒋煜晃着脑袋直夸甜，宛若一个摇着尾巴的狗狗。
苏曈扶着桌子起身，留他们二人好好说话。
“今天开学你怎么没来，亏我还一直在等你，没想到你躲在漂亮姐姐这，学都不上了吗？”蒋煜吃饱喝足了便提及了正事，“要不是我今天去你家找你，阿姨都不知道你今天开学。”
苏曈怔住，又坐了下来，温和的神情变得严肃，睇着他，令他有些发怵。
“我知道，我还有点事，所以晚点。”郑朦忙解释起来，一边用余光瞄着曈姐，一边以怨恨的目光盯着这个大舌头。
蒋煜并未理会他的怨气，倒是更得寸进尺，将他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都抖了出来，郑朦想捂嘴都捂不住，他这张嘴实在是忒快了。
“我说学校里的班花，隔壁班的校花都给你写情书，你都不为所动，原来是家里有个这么好看的姐姐，所以别的小姑娘都看不上。”蒋煜见姐姐被他逗得脸色发红，便收敛了些，也不拿姐姐打趣，只说郑朦一个人了，“上次回了学校后还发了一通火，要不然，隔几天他这书桌就能塞满了情书。”
苏曈笑了笑，倒是知道他是个风云人物，但没想到这么小年纪就这么受欢迎，于是也一道揶揄着他。
蒋煜是个话痨，举止还十分滑稽，来了后倒是把她逗笑了好几次，此时郑朦也没那么反感他的到来。
“去学校吧，再不去学校姐就生气了。”晚饭过后苏曈忍不住正色起来，冷冷地逼迫着他，苏曈这才埋下了头，闷闷不乐说了声好，接着又起身把碗收拾起来。
蒋煜一把将他手里的碗抢过，转头就进了厨房，“你做了饭，那碗就我来洗。”
郑朦耸了耸肩，任由他去，只是不太放心，于是在门口叮嘱了几句东西都在哪里，刚一坐下来就感受到了苏曈那可怕的眼神，忙站了起来拐进了厨房，把蒋煜赶了出来。
蒋煜走了出来，呲着个大牙同苏曈大眼对小眼，苏曈觉得不大自在，于是转身进了房间。
郑朦收拾好后出来，和蒋煜一块正准备出门，走到了门口又转了回去，在她房间外敲了敲，喊了声：“姐，我晚上还回来，记得给我留门。”
“知道了。”她在屋内应了一声，直到听到他们离开的声音才走了出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时五味杂陈。
她接着打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到了最大，拿起了话筒在屋子内唱了起来，四肢也随着音乐无规律地摆动，胡乱舞动着，直到邻居过来敲门，她才感受到筋疲力竭，接着无力地坐在了地毯上，抱着双膝，开始莫名流泪。
郑朦回来时，叫了几声姐，可她都没有回应，直到他打开灯，却看见她躺在地上，上半身在沙发上靠着，他微一晃神，心凉到了极点，忙又叫了几声姐，马上就冲了上前。
苏曈缓缓睁开双眼，却看见他满眼猩红，鼻涕垂了下来，垂了长长的一条，黏糊糊地粘在了她的手臂上。
“怎么了？”她率先出声，细长的手指伸了出来，捧在他脸上，深深地看着他。
郑朦猛地把她抱住，双手死死地把她圈住，下颌抵在她肩膀上，开始放声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在了她衣服上。
她缓缓抬起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没事，姐姐没事，刚看电视睡着了。”
她凝视着他，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也被吓得不轻，就这样任凭他在她怀中哭了很久，身上都发麻了也不敢松开。
郑朦哭干了泪后才慢慢松开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哭得太用力，满身是汗，他伸出了小巧的手，拨开了姐面前的湿发，手指又在自己衣服上搓了搓，搓干了汗珠才抬起了手，替她擦着泪珠和汗珠。
他的动作很轻，手指微微发颤，替她擦干净了脸才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姐，对不起，刚刚是我太冲动了。”
她摇摇头，温柔地拿纸给他擦干净了额头上的汗，“是姐让你们担心了，去洗澡。”
他不舍地起身，不肯将她从视线里拿开，转过了身去还不停回望着她，直到看见她露出了笑容才走了进去。
浴室内稀里哗啦的水声传来，她却听得平静了下来，换了个动作，坐回了沙发上，听着浴室里的人滔滔不绝地叫着姐一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洗了干净出来擦干，笑容多了起来，问她明天想吃什么，下次想吃什么，“先欠着，我会慢慢学，以后都做给姐吃。”
她笑着点头，转身进了浴室，把花洒开到了最大，水流顺着她的头发蜿蜒而下，七零八落地砸在地上，发出滑哗啦的响声。
“姐。”郑朦停下了吹头发的动作，静静听着浴室的声音，“姐，水温可以吗？”
“嗯。”呜咽声隐没于水声之下，“可以。”
她一声又一声地答应，每次回答的最多两个字，不知不觉中她就在浴室内待了半个小时，而他在沙发上等了半个小时。
她出来时整个人都被裹得死死的，脑袋也被浴巾裹得紧紧的，就露出了一双眼睛，逃也一般地进了房间。
他静静走到门口，听了听里面的声音，见并无异常才开口，“姐，晚安，明天见。”
明媚的阳光驱走了天空里的最后一片阴霾，淅淅沥沥的雨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骤然停歇，阴云散去，夕阳打在湿润的地板上，发出了莹莹的彩光。
郑朦看向窗外的那一刻，霞光照了进来，整个教室都镀上一层金光，考场里的他们都齐齐看向夕阳的方向，脸上都渐渐浮现了一抹笑容，是释然 ，也是解脱，也是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