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琅带上几个村干部,跟着玉明琢一起顺着江友为下葬的路走去。一些凑热闹或者不放心的村民也跟了上来。
没走出多远,负责直播数据的工作人员就追上玉明琢,惊讶地说:“玉姐,刚才有人偷拍了你给那个孩子驱邪的画面,你看!”
原来就在玉明琢的直播关闭后,另一个定位在珠山村的用户就开启直播,将玉明琢为小浩驱邪的全过程都拍了下来。虽然这个号的关注人数只有寥寥几个,但因为带了玉明琢的标签,很快便被闻风而动的营销号发现,将录屏发到全网,引发一阵热议。
所幸因为角度的关系,小浩并没有露脸,因此玉明琢便也放下心来。想了想,她干脆让工作人员再次开启直播,向观众们解释了在小浩身上发生的事情。
“借命转生之术,不仅需要用术法处理过的玉饰做媒介,还需要签订‘协议’,所谓一约既定,只要协议达成,仪式就会启动。小浩拿走的红包里装的钱,便是‘买命钱’,装的纸就是协议,小浩和纸产生了□□接触,就算是达成了协议。所以观众朋友们,谨记不要随便碰来路不明的东西。”
为了给玉明琢们带路,小浩被自家爸爸抱着一起来了,这会儿听到玉明琢对观众们说的话,小浩爸爸终于忍不住揪起小浩的耳朵:“听到没有!你个臭小子,差点儿没把你亲爹吓死!下次再敢乱拿别人的东西,腿我都给你打断!”
小浩只能哎哟哎哟地求饶。
直播间的观众们原本还有些不信,但刚才看到玉明琢驱邪的景象,再听到此时小浩父子真情实感的话语,八分不信也只得去了几分:
【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这小孩儿也确实该打,路边的钱也敢随便拿的,这就家教没教好。】
【某些人装什么高尚,别说你在路上看到钱不会捡,骗谁呢?】
【我之前就捡过钱,而且还是在医院里!后来听人说那些也是重病患者的买命钱,吓得我一份没敢花,全放回去了。】
【好吓人,以后都不敢随便捡钱了。】
这时,玉明琢等人已经走到了放红包的地方。
葬礼过去没几天,洒出的纸钱零落在路边。早晨刚下过雨,天色晦暗,苍天大树在众人头上垂下阴影,地上的黄白纸钱染上黄泥,衬着凄凄青草,看着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凄厉惨淡。
小浩指着大树的根下:“他们之前在那里也放了红包,但是我没去拿。”说着,他感觉一阵阴风从后颈吹过,不禁瑟缩起来。
玉明琢等人走上前去,只见大树根下的草堆中,的确放着一样东西,扒开一看,却并非常见的红包,而是白色的纸封上,用黑墨写着一个“奠”字!
由于经历雨水,黑色的“奠”字晕染开,映着惨白的信封,更加透出几分不详。
看见这样的“红包”,不仅在场众人无语,直播间观众也是一阵震惊:
【这种样子的红包都敢捡,小孩儿被借命也真不算冤】
【真就那个不知者无畏啊,小伙子你是真的牛!】
玉明琢说:“打开看看。”
闻言,几个干部具是一震,抬着直播设备的工作人员们更是集体后退几大步。只有裴琅面不改色地捡起红包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大红纸钞,和一张同样惨白的信笺。
他将信笺递到玉明琢面前,只见上面写着:“天魂地魄,日月交接。神归绛宫,炁接玉海。阴阳混成,借命转生。以生替死,寿涯延益。金作香火,玉为媒差,一约既定,灾衰无怨。”
正是小浩被借命时口中诵念的内容!
玉明琢正要说话,裴琅手上的纸突然无风自燃,霎时黑云压顶似长夜,林海萧飒如鬼哭,只见纸张燃烧产生的黑烟瞬间凝成一线,袭向小浩!
众人反应不及,只有玉明琢迅速转身抬手指向黑烟,一道精光自她被包裹的伤手中射出,如雷击般轰向黑烟,彻底将其打散!
只听轰隆一声,原本蔽日的阴云顿时消散,鬼号的树林也恢复平静。
小浩父子都被吓得摔倒在地,众人同样愕然无语。
甚至玉明琢自己,直到现在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眉头一紧,垂下颤抖的右手,先转头看向裴琅:“你的手有被烧伤吗?”
裴琅摇头:“没事。”
玉明琢确认他没有被烧伤,这才转身,神色肃穆地对众人说:“是我疏忽大意了,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精通巫术,还留有后招。”
小浩父亲在干部的搀扶下站起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玉明琢又救了自家儿子一次,顿时语无伦次地按住儿子,要儿子就地给玉明琢磕两个头。
玉明琢连忙避开:“不用这样,处理正事要紧。裴琅,继续走,把所有红包都搜出来。”
而直播间里早已炸开了锅,观众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好戏,正在疯狂刷屏时,突然听见叮咚一声,直播间竟然被封了。
负责直播的工作人员也呆了,点开后台一看,封号理由竟然是“血腥恐怖”。
玉明琢闻言也颇感无语,但这件事可以稍后再议,还是先处理江友为的事要紧——往大了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往小了说,要是因为这种巫术事件影响到珠山村,她的玉雕售卖计划也会遭到波及。
最重要的是
玉明琢看了裴琅一眼,语气严肃:“江友为就是当年矿难事件的唯一幸存者,是不是?”
她在心中暗暗埋怨自己竟然现在才回忆起这个信息。
裴琅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就在温舒扬失踪的前一年,珠山村发生轰动全国的矿难事件。玉明琢的师父温舒扬,是当初负责鉴定珠山村存在玉矿的专家。矿难事件发生后,她曾多次参与调查此事,玉明琢和裴琅自然对案情也有所了解。
尽管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证明江友为与矿难事件的发生,乃至与温舒扬的失踪有任何关系。但如今看来,这个人显然并不简单。
因为还有外人在场,两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在玉明琢的指挥下,众人将江友为布置下的三个红包都找到,最后来到江友为的坟前时,天色已晚。
玉明琢让裴琅将三个红包放到江友为的坟前点燃,又将她自己的一只和田玉耳环取下来放到江友为的坟包上。
就像玉灵所说的那样,她“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闭上眼,玉明琢吟诵:“神威天罡,普扫不祥。镇妖定怪,除邪扶正。回凶化吉,变祸为祥——”
庄严肃穆的吟诵声中,和田玉绽放出轻柔光辉,笼罩住坟包,那团红包燃起黑火,片刻后熄灭,竟半分痕迹也没有留下。
众人在旁边围观,今天接二连三地被颠覆认知,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看待玉明琢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其中一个干部坚强地对裴琅小声发问:“小、小裴,这,这今天这个事,得写个报告上去吧”
裴琅替玉明琢戴上耳环,面不改色地说:“我会处理。”
干部咽了咽口水,拍拍裴琅的肩膀:“交给你了!”他可不想因为措辞不当,而被这位玉大师轰这么一下。
此间事了,众人回到村子里,小浩的父亲再次百般感谢玉明琢,本想邀请玉明琢去家里吃饭,但想了想,他又小声问裴琅:“书记,这,大师需要吃饭吗?还是说要吃香火,要不我现在就去村口买两把蜡烛给大师供上?”
裴琅依然面不改色,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家村民的不着调了:“是人就要吃饭,大师也要吃。但是她受伤了需要忌口,你还是先带着小浩回去吧,大师说了,小浩必须好好休息几天才行。”
小浩父亲这才千恩万谢地扯着儿子的耳朵走了。
裴琅带着玉明琢回到自己在村子里的住所,避开所有人,这才开口:“江友为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他已经预判了玉明琢想要说的话,“他去世之前就已经将所有财物都处理干净了,没有留下半点遗产,更不要说可以供你查看的玉石。就连他住的房子,也都安排了人手,要在几天后推平。”
玉明琢眉头紧锁:“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不是吗?”
裴琅摇了摇头:“我刚到这里任职的时候,就将当年所有可能关联的人都查了个遍,江友为的履历相当干净,就是十几年前迁居珠山村的民工,打工为生。如果现在要调查,恐怕只能从他外出打工的经历着手,但也并不简单。”说着,他从包里抓出一把平安锁,正是江友为生前送给孩子们的,“你能从这些东西上看出什么吗?”
玉明琢同样摇头:“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些平安锁在送人之前是全新的,上面留有术法,但我看不出来。就连这个平安锁的做工,也普通到没有任何特色,看不出来历——恐怕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裴琅抵住眉心,闭着眼思考:“但我总觉得”想了想,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沉默片刻,裴琅突然问:“你展示的那些手段——咒语,驱邪,都是通过售卖的玉雕解锁的吗?五百件玉雕,解锁了这些能力?”
他笑了笑:“我刚才还以为你要变身神奇女侠了。”
玉明琢睫毛一颤,垂下眼,睫毛遮住了墨玉般的眼眸:“我要真成神奇女侠了,你的报告不是更难写了?”
她没有回答裴琅的问题,识海里,玉灵静悄悄的落在地上,一声不吭,将自己伪装成一只地面灯。
沉默几秒,玉明琢长舒一口气,抬起眼眸,用一贯自信的态度对裴琅说:“算啦,何必着急。只要能如期卖出玉雕,我的能力越强,找到师父也不过是小菜一碟。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跟上面汇报今天的事吧,裴大老爷——别把我写成神奇女侠,我可不想当超级英雄。”
裴琅仍注视着她,闻言微微一笑:“知道了,我会如实供诉,玉大师是怎样一位无污染无公害、不食人间烟火的活菩萨的。”
当珠山村众人还在忙碌时,玉明琢今天两次施法的直播录像早已传遍网络,彻底压住了她此前所有负面新闻,舆论聚焦到她的玄学能力上。
许多民间巫术爱好者根据直播内容进行剖析,将“买路钱”“买命钱”“借命转生”之类的传说详细介绍了一遍,狠狠蹭上一把热度。
也有一些自诩大师的网友进行“打假”,互联网大师说玉明琢根本就是靠剪辑和特效自我炒作,玄学大师们则是声称自己法力高强,处理所谓借命的小事情不过手到擒来,玉明琢不足为道云云。
但骂归骂,吵归吵,当玉明琢在微博宣布,第三次直播即将售卖一批能够“护体防身,清心凝神,回凶作吉,变祸为祥”的限量玉雕时,预购的网友们简直抢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