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个没人的亭子歇脚,骆雪给转醒的伊桃递了瓶水。伊桃没什么精神地摇了摇,一双眼呆滞望着远处的袅袅炊烟。 骆雪皱眉看她,在她身上恍惚看到了祁月的影子。 前头是一片桃园,果香沁人。园中有村民在打理果树。 这个农庄瞧着与往日无异,还在井然有序地运作着。 骆雪渴的嗓子都冒烟了,劝不动伊桃,她便没再劝。咕咚咕咚饮了半瓶水,长舒了口气。 她在谢必安对面坐下,剩下的水给他推了过去。 他动作自然地接过水,就着瓶口直接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一抹嘴,空瓶放回了石桌上。 从前他是个洁癖,自遇上她,好似有了不小的变化。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嘴都亲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这种时候在意这样的小细节,好像是有点跑题。 骆雪的视线转向了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的伊桃,飘远的思绪拉回,于逸坠崖前的一幕在脑中反复翻涌。 就算已经见过很多次生死别离了,这样的事出现在身边还算亲近的人身上,还是无法适应。 “你刚刚说的‘出口’,有头绪吗?”骆雪移开眼,起了个话头。 “你刚到这的时候,还记得是什么位置吗?”谢必安问。 “记得,在山脚下的那片林子里,”骆雪诧异道,“这跟出口有什么关系吗?” “还不确定。”谢必安道。 “嗯?”骆雪没听明白。 谢必安没接话,抬起的目光转向了那片密林的方向,顿了片刻,吹响了尾指。 成群的黑鸟随着这声哨响密密麻麻地压了过来,数量庞大,遮天蔽日,似有吞噬万物之势。 骆雪因这异象一惊,倏地起身挡在了伊桃面前,举起袖箭警戒。 伊桃的眼珠动了动,望向天际的目光收了回来,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一旁泰然抚猫的谢必安。 他似有所觉,转头迎上了她在探究的目光,竖指贴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伊桃一怔,交握住在发抖的双手,暗点了点头。 密压的群鸟在亭子上空徘徊了一阵,像是有人在操控般,片刻后,有序四散开。 目送着那群鸟飞远了,骆雪暗松了口气。她举高的袖箭放了下来,记起群鸟出现前谢必安有吹响尾指,她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他:“你刚刚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谢必安道。 “没做什么?”骆雪的视线低下,不怎么相信地看向了他抚猫的手。 他不疾不徐地推了推眼镜,敛睫道:“巧合。” 他身上起了不少变化,骆雪感觉出来了。 但要细究缘由,她捉摸不透。 于逸坠崖后,伊桃的身体变得异常虚弱。她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般,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瘦苍白。四肢无力,在轮椅上就连起身都难了。 骆雪一直推着她,与谢必安一起,进了密林深处。她并不清楚谢必安带她去林中的原因,就算问了,他也没明说。看他每行一段便会停顿思考的样子,很像是在踩点。 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色黑了下来。 顺利寻得安全屋,骆雪把伊桃安顿在屋里。入夜温度骤降,她拿了个毯子,给伊桃盖上。 伊桃裹紧了毯子,声音哑得厉害:“骆雪,我渴了。” 一整天水米未进,是该渴了。骆雪点点头:“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兑了杯温水,很快折回了伊桃身边。从毯子里抓出伊桃冰凉的手,手把手带着她拿好水杯。旋即一手虚扶在杯子一侧,看伊桃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水往嘴里送,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下了些。 这种时候伊桃愿意讨水喝,起码说明她还有求生意识,也算是好兆头。 看她一口一口喝完了杯中的水,骆雪拿走了她手里的空杯,低着声询问:“还要吗?” “够了。”伊桃道。 “还有什么想要的吗?”骆雪弯腰替她掖了掖毯子,“饿不饿?我给你留了点心。” “不饿。”伊桃的手从毯子底下钻了出来,抓住了她的衣角:“骆雪,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 “嗯。”骆雪安抚着抓了抓她的手,待她的手松开,她去一旁搬了张椅子来,在她身边坐下。 队友把火炉点燃了,屋子里的温度在慢慢升高。 小巴团缩在不远处的垫子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伊桃的目光转向了黑漆漆的玻璃窗外,她的思绪似被拉得很远,沉吟良久,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和于逸的过去吗?” 骆雪出神望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闻言看她:“嗯,我记得。” “我和于逸之间,其实有一段缺失的记忆,”伊桃感慨般叹了口气,“是我忘记了。” 骆雪想到了点什么,心口一跳。她没接话,挺担心地看着她。 “我那时病得很重,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是在跟死神打交道了。我记得,在我还有一点意识的时候,迷迷糊糊看到于逸趴在我床边哭。他哭得很厉害,我从没看到他这样伤心过,感觉像是我就要死了。我为此还笑话他是个哭包。那场手术做了很长时间,真的,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伊桃哽咽着,话音渐渐低了下去。 骆雪看着她眼中积蓄的泪水,有些不忍心,撇过脸,给她手中塞了块帕子。 “我也是今天才记起的,我跟于逸不是无缘无故来到这里的。是他用他的眼睛跟那位做了交换,换回了我的性命。代价就是他要跟我一起永远困在这里。就像,当初甘叔为袁秀娥做的那样。”伊桃展开帕子,低头掩面,声音闷闷的:“他这个傻子,为了我这样一个早该死掉的人,竟然做了这种事。” “不是的……”骆雪想说点什么,但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伊桃没听清,红着眼看她。 “我是说……”骆雪斟酌了一下,认真道:“你这么好,不该那么早死掉。我想,于逸也是那么想的。更何况,他喜欢你。” 伊桃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你早就猜到了吧?” “我……”骆雪欲言又止。 伊桃一看她这表情便明白了,吸了吸鼻子:“也是,你那么聪明,肯定是早就猜到了。” 骆雪不怎么敢看她,心不在焉地绞了绞方才被她抓皱的衣角。隐约记起,她曾向谢必安打听过于逸跟伊桃之间的秘密。但那时谢必安提醒她,不让她插手别人的事。他说,她担不起后果。 是怎样的后果?他那时为什么会这般警告她? “你为什么会突然记起这事?”骆雪很快反应过来,“是季风的那个手下?” “不重要了。”伊桃虚弱后仰,有气无力地靠在了轮椅里:“我马上,就要去见他了。”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她,惊讶发现她的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 “伊桃!”她惊慌站起,伸手想触碰她,前伸的手悬在了半空,担心自己的手一触碰她,她那透明的身体会顷刻消失。她不明白伊桃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急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事的,别怕。”伊桃扯了扯嘴角,挺勉强地冲她安抚一笑:“就跟袁秀娥一样,我们这类被强行续了命的人,一旦知道了自己死亡的信息,就会消失。袁秀娥有甘叔一直替她杀人续命,而我……我该庆幸于逸没走到那一步。” “你是为了他,硬撑到现在的?”骆雪听明白了。她是为了于逸。 伊桃不忍让于逸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她要陪着他,到最后一刻。 她本该在山顶知道自己死亡信息时就消失的,也不知是怎样的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一直挺到了现在。 “伊桃,伊桃你别怕。谢必安一定有办法救你,他一定能救你。你等我,你等着我,我这就去找他。”骆雪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惊慌,转身要走,被伊桃抓住了手。 伊桃的身体透明到几乎快看不见了,在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她的躯体呈颗粒状四散开:“骆雪,你一定要记得小心身边……” 消失了。 她的声音,连同她的躯体,一起消失了。 “伊、伊桃……”骆雪颤着手去触摸她方才还坐着的轮椅,那椅子上分明还有她的体温,可是她不见了。就这么活生生的,从她眼前如烟散了。 她的眼泪不受控地在往下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她有些站不稳,身体打摆,险些摔在地上。 有人匆匆上前扶住了她,在她耳边着急询问:“雪姐,你还好吗?” “伊桃,伊桃……没了,没有了……怎么……怎么会没有了?你们能看到吗?你们有看到她吗?伊桃,她刚刚就在这里,她刚刚明明、明明就在这里……”她有些语无伦次,边哭边指着面前只剩了块毯子在上头的轮椅,想要找身边人确认她方才经历的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周围噤了声,没人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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