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再睁眼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擦亮。 谢必安坐在窗边,低垂着头正把玩烟盒。他不知在想什么,手中握着的书拿倒了也没察觉。 “谢必安。”骆雪叫了他一声。她的嗓子哑得厉害,出口的话音细弱蚊蝇,但他还是听清了。 “嗯?”他转头看了过来。 太阳初升,地上的剪影在渐亮的光色下加深了轮廓。 朦胧光影下,他看着有种失真感。 骆雪费劲撑坐起,伸手接住了往她怀里拱的小巴,犹豫开口:“祁月和旭枫,是不是真的已经……” “饿吗?”谢必安打断了她欲出口的话。 胸口咯噔跳了一下,骆雪没敢再看他的眼睛,低头抚了抚在她怀中趴着的小巴:“他们回不来了吗?” “你的嘴唇有些干。”谢必安将手中翻开的书倒扣在窗沿上,起身道:“需要喝水吗?” 他在试图岔开话题。骆雪揉猫的动作顿住,心绪复杂地叫了他一声:“谢必安。” 他没接话,沉默地看着她。 “如果我也在这个世界死了,我会去哪里?”她迟疑往天光渐亮的窗外看了一眼,“是会彻底消失,还是会回到之前的那个世界?” “你希望去哪里?”他问。 骆雪的视线又低了下去,收拢双臂抱紧了小巴:“如果有得选,我可能会选择消失吧。干净。” “这个问题我没法给你答案。我既没死过,也不知自己的来处。”谢必安平静道。 骆雪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转移了话题:“我是不是有点矫情?” “要听实话吗?”谢必安道。 骆雪摇了摇头:“算了。” “还好。”谢必安像是没听到她说了什么,拿壶给她倒了杯水:“你的矫情,我并不觉得讨厌。” 骆雪接过了他递来的水杯,抿了点杯中的水润了润干裂的唇:“我的任务时间不多了,但接下来具体该怎么做,其实我毫无头绪。” “我跟你交换。”谢必安主动提议道。 “不了,”骆雪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不想欠你太多。” “我不介意。”谢必安道。 “我介意。”骆雪道。 谢必安看着她,沉吟良久,没再坚持:“好,不勉强。” “刚才我看你坐在窗边,好像在想事情,”骆雪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突然想起了很多曾死在我面前的队友。有很大一部分,我已经记不清具体模样了,”谢必安道,“我在想,祁阳、祁月,还有旭枫的样子,我总有一天也彻底忘干净吧。” 骆雪隐约听出了他话中的酸涩。 他方才对她说的那声“不勉强”,细想其实也是一种无奈。他被长久地困在这里,被迫接受了身边人都是过客。他抓不住,更留不住。 她虽能听明白,但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见他看了过来,她把手中空了的杯子放到了一边:“饿了。有吃的吗?” 喝了小半碗米汤,骆雪喝不动了,放下了碗筷。人老了,器官也跟着老去,哪儿哪儿都是毛病。 她捏了捏酸痛的指关节,环视四周。 队友们都在埋头进食。有一新人心不在焉地啃了半个馒头,肠胃不适,跑去外头吐了。 伊桃倒了杯水跟了出去,走去树下给她拍背。 须臾,呕吐声止,院里传来了低泣声。 座下的轮椅被人推动。骆雪下意识抱紧了坐在她腿上的小巴,回头看了眼推着轮椅正往外走的谢必安:“去哪?” “福伯家。”谢必安道。 “昨天祁月说……”骆雪话音稍顿,望向树下的目光收了回来:“听说福伯在昨日已经下葬了。” “不是要找他。”谢必安道。 “不是找福伯。那就是要找王海琨?你觉得王海琨身上有疑点?还是……”骆雪略一思量,反应过来了:“是哦,他是福伯养大的,福伯的事他应该最清楚。我怎么没想到呢?” 谢必安低头看了她一眼:“现在想到也不算晚。” 福伯家的院门紧闭,门上绘有“奠”字的白纸灯笼已经熄了。 凌乱堆放院中的帷幔还没收起。地上满是冥纸碎屑,无人清扫,一片狼藉。 谢必安将轮椅停稳,走去了院门前,叩了叩。 门是从里头锁上的,按理院里该是有人,但他敲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有人出来开门。 有一村民路过这一处,见他们频频敲门,扛起锄头大步走了过去:“你们这些外乡人都是没心肝的吗?福伯刚走,海琨心里难过得紧。他就是想清净一下,你们怎么还这么阴魂不散地要去打扰他?” 谢必安懒得搭理他,侧了侧身,继续叩门。 “对了,前阵子在福伯灵堂上闹事的也是你们吧?”村民颇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架势,撸起袖子,怒气冲冲道:“我正愁有气没地撒呢,正好你们撞……” 谢必安没再纵着他,稍一抬眼,手中的刀利落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滚。” 村民的脸色大变,一双眼紧盯着架住他脖子的匕首,“欸”了一声。举高双手慢慢往后退行了一步,锄头掉了也没顾上管,忙不迭跑走了。 骆雪看着那村民慌乱跑走的方向,提议道:“王海琨肯定是不会给我们开门了。要用上你的开锁绝技吗?” “不必。”谢必安摇了摇头,摊手道:“小巴给我。” 小巴伸着小脑袋,在他摊开的掌心里嗅了嗅。没看到有食物,失望舔了舔嘴。 骆雪不明白他讨要小巴的目的,两手一拢将小巴护住,警惕看他:“你要做什么?” 谢必安蜷指抓了个空,旋即往她身侧又走近了些,勾了勾指尖:“给我。” 骆雪盯着他朝自己伸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巴递送到了他手中。 谢必安弯腰把小巴从大门的空隙中塞了进去,手一扬,丢了块风干的鸡胸肉进院里,引着它往院中跑。 “你又给小巴带小零嘴了?”骆雪道。 “是祁月给小巴做的。”谢必安揣兜摸出烟盒,咬了根烟在嘴里:“她昨儿把剩下的半袋鸡胸肉给了我,说是小巴爱吃。” 鼻间一酸,骆雪吸了吸鼻子,见他看了过去,掩饰道:“不把烟点上吗?” 谢必安取下了口中衔着的烟,烟盒塞回口袋:“不了,我怕你呛死。” 明明是好话,到他嘴里就是不中听。骆雪啧了一声:“你说话可真是……” 谢必安两指一捏,折了手中未点的烟:“怎么?” “我是说,你说话主打的就是一个诚实。”骆雪道。 “不像是在夸我。” “你猜。” 钻进院里的小巴吃光了鸡胸肉,正坐地上悠哉舔爪。 骆雪看着它伸懒腰,不解道:“你把小巴塞进去做什么?” “目前只是一种假设。”谢必安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视线跟着转向了院里:“一会儿或许就能知道答案了。” “你什么意思?” “等。” 屋里窸窸窣窣有响动,小巴的注意力转向了屋内,歪着脑袋从没关严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不消多时,屋子里哐哐作响,有人在边砸东西边惊声尖叫:“臭猫!滚出去!快滚出去,臭猫!” “臭猫?他说的是小巴吗?”骆雪听清了院里的声,“王海琨怎么反应这么大?” 谢必安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望向院中的一双眼微微眯起:“我想,我应该是猜对了。” “猜对了什么?”骆雪问。 谢必安一手搭在了轮椅的椅背上,俯身附耳,与她低语了几句。 骆雪竖耳细听,听清了他的话意,惊讶与他对视了一眼,恍然点头。 王海琨一脚踹开了屋门,惊慌失措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笤帚,隔了点距离冲奔出屋的小巴使劲挥了几下,驱赶道:“去!快滚出去!” “小巴!”骆雪担心小巴被他打伤,急忙朝在院中逃窜的小巴招了招手,示意它赶紧回来。 小巴动作敏捷地左跳右跳避开了王海琨的驱打,迅速钻出院门,躲到了骆雪的脚边。 骆雪垂手将瑟瑟发抖的小巴从地上抱起,护进怀中,安抚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又是你们!”王海琨恼火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上门是客,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谢必安道。 “你们算哪门子的客?”王海琨抡起笤帚狠狠敲了一下紧锁的院门,语气恶劣:“带着你们的臭猫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把门开开,趁我还在好好说话的时候。”谢必安道。 “我就不开,你能把我怎么样?快滚啊,赶紧的!别逼我动粗!”王海琨扯着嗓门恐吓道。 “呵。”谢必安冷笑了一声,照着上锁的地方一脚踹了过去,蹬开了院门。 哐当一声巨响,院门上挂着的锁断裂落地。 王海琨避闪不及,被暴力踹开的院门撞倒,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你……”他气到咬牙,却也不知该拿他们怎么办,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一手撑扶住摔疼的腰,从地上站起:“行,算你们厉害!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谢必安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走去骆雪身后,推着轮椅不疾不徐地往院里走。 “等等!等一下!”王海琨扶着腰快速往后退行了几步,极紧张地看着骆雪怀中抱着的小巴:“猫必须留外头,不能进来。” “为什么猫不能进去?”骆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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