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远远的,能听到犬吠声。 “汪汪!汪!”二狗死死抓着狗碗,边学狗叫,边冲朝他狂吠的大黑狗龇牙。 院里一前一后奔出两个老人。 老头手里握着把镰刀,见二狗在扒拉狗食往嘴里塞,恼火道:“你个傻子,怎么又跟狗抢食!真是好赖话都说尽了怎么说都不听,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那老头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手里的镰刀,缺了两颗门牙的一张嘴说话漏风,口水四溅。 老太一看他真挥起了镰刀作势要砍二狗,急忙上前拉扯阻拦:“哎,算了算了,老头子。二狗他脑子不清楚的,你跟他计较什么?他这就是饿急了眼,给他扔块馒头得了。” “就你好说话。”老头嘟囔了一嘴。 把老头手里的镰刀夺了去,老太回屋里拿出块白面馒头。她朝把脸埋狗碗里在吃食的二狗招了招手:“二狗,来,把大黑的碗放下,这馒头给你。” 二狗瞧见了她手中的馒头,顿时两眼放光,丢了狗碗快步朝老太跑了过去。 老头快他一步拿走了老太手里的白馒头,胳膊抡起个圈,将馒头往路的方向用力掷了过去:“去,滚远点。以后别再来了!” 二狗真就像只摇尾乞食的野狗一般,追着馒头的方向转头就跑。 村里的傻子不受待见,这是常见的一幕。 骆雪盯着短暂骚动的那一处看了两眼,抱起一屁股坐在树下同在歪头看热闹的小巴,尾随着大步走在前头的谢必安拐去了村道的另一边。 福伯出外诊了。院门紧闭,他的徒弟王海琨在院里扫落叶。 见有外乡人来,王海琨简短应付了几句,连门都没给他们开。 肥料的味道浓重刺鼻,骆雪皱眉掩鼻,从院门前退开了些。 沿着村道原路折返,她忽地嗅到了一股熟悉的火灼味。 注意到她表情不对,谢必安偏头看她:“怎么了?” “好像又有地方出事了,”骆雪往斜后方指了指,“应该离这不远。” 谢必安顺着她的指向看去,脚下步子快了些:“去看看。” 循着那股怪味往前跑了一段,狗吠声不断。 是先前驱赶二狗的那户人家出了事,拴在门口的大黑狗围着一具焦尸团团转。那具尸体已被烧的面目全非,惊目圆瞪,大张着嘴,口中门牙缺了两颗。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老头自燃暴毙,此刻已然成了一块蜷起皱缩的黑炭,再没了活人气息。 老太嚎啕大哭,端着水盆还想再往他身上泼水,被赶来的村民拉住了。 村长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张罗村民把尸体先抬回屋。 “什么想法?”谢必安看着闭合的院门问。 骆雪愣了一下,讶异看他:“我该有什么想法?” “七爷。”季风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 骆雪闻声回头,目光定格在了他斜后方站着的叶泊身上。 与她看去的目光撞上,叶泊局促撇开视线,看向了别处。 谢必安没回头,揣兜摸出烟盒,敲了根烟出来。正欲张口咬住盒中弹出的烟,身后伸来一只手,拿走了他手中的烟盒。 季风得意一笑,将烟盒抛向身后。 叶泊两手一抓,接住了朝他飞去的烟盒。 骆雪不屑嘁了一声:“搁这表演杂技呢?” 季风转头看她,不恼反笑:“雪姐这嘴,倒是比从前更厉害了。” 骆雪很不客气地给他送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谢必安看都没看季风一眼,朝骆雪唤了声:“走了。” 季风侧行了一步,张开双臂挡了他的去路:“七爷就这么急着走吗?” “我不觉得我们是熟到可以面对面站在一起叙话的关系。”谢必安冷淡道。 “我没有恶意。我就是单纯想感谢七爷,感谢七爷给我送去了这么个得力的助手。”季风的手搭在了叶泊的肩上,在他肩头拍了拍:“叶泊他不愧是七爷培养出来的人,就是比一般的狗有眼力。” 叶泊低埋着头,攥紧了手中的烟盒,没吭声。 谢必安面无表情地听他絮叨完,点了点头:“嗯。” “嗯?”季风没料到他会这么平静,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这样?” “说完了?”谢必安道。 季风语塞,与他无声对视了半晌,搭在叶泊肩上的手收了回来:“七爷就是七爷,果然大气。” 骆雪左看右看地看了会儿戏。 季风噼里啪啦一通输出,结果得到的回应像是在跟墙说话。 她发觉季风的脸色越发精彩,顿觉神清气爽。抱好小巴快步跟上了谢必安,低着声道:“你这回情绪挺稳定啊,真没生气?” “跟垃圾回收站有什么好生气的。”谢必安目不斜视道。 垃圾回收站?这是把那两位都骂了呀。骆雪恍然明白了他的话意,忍俊不禁:“啊。” 往前行了一阵,谢必安像是看到了什么,忽地停住了脚步,凝神望着西南方。 骆雪没有打扰他,循着他的目光眯起眼看了又看,除了丛茂的庄稼地,她什么也没能瞧见。 好半天没动静,骆雪终于没忍住,开口询问:“你……在看什么?” 谢必安敛睫看她:“我看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骆雪冲他歪了歪脑袋。 “福伯,差点自燃。”谢必安道。 “福伯?他……”骆雪很快抓住了这话的重点,“差点?就是没有中招的意思吗?那他是怎么脱困的?” “还记得之前村长说过什么吗?”谢必安不答反问。 “村长?村长是有提过,二狗跟之前祠堂中吊在梁上的那位好像也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许是因为王淮荣下葬时动了祖坟的风水,二狗近来疯得更厉害了。”骆雪话音顿了一下,若有所思道:“莫非,这两件事有关联?” “刚刚二狗就在福伯家的院里。”谢必安道。 “所以,你是怀疑村里近来发生的怪事都跟二狗有关?”骆雪顺话推测道。 “不是没这个可能,”谢必安道,“不过福伯,应该也是知道些内情。他院里囤积的化肥,没猜错的话,是掩人耳目用的。” “这么说的话,二狗很有可能是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谋。也就是说,他在装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装疯的?动机又是什么?”骆雪不解道,“还有福伯,他为什么要帮二狗?” “或许,是受了威胁,有把柄在对方手上?”谢必安不确定道。 “把柄?”骆雪闻言看他,“是没根据的猜测?” 谢必安点点头:“嗯,就是没根据的猜测。” “你从前可不会说没根据的话。”骆雪道。 “人都是会变的。”谢必安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迈步往前走:“走吧,去会会他。” 从村道上一路往前行,经过福伯家的院门前,谢必安只短暂驻足,很快调转了方向,继续往前走。 绕过养殖场,行至集市。 二狗正站在一个烤鸭摊前,流着口水满眼热切地看着挂在壁炉里滋滋冒油的烤鸭。 “二狗。”谢必安走去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二狗回头看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请你吃顿好的,要不要?”谢必安邀道。 二狗又眨了眨眼,流着口水的嘴角挂起笑意:“吃?吃好的?” “嗯,”谢必安朝他招了招手,“有酒有肉,管饱。” “要要要!”二狗点头三连,摊手朝他讨要:“要吃,我要吃。给我吃,给我。” 周围人声嘈杂,谢必安往边上看了一圈,往一处人流较少的乡菜馆指了指:“就那吧,咱们去那家店里吃一顿。” “不不不……”二狗搅着破破烂烂的衣摆,不安道:“不给进。” “你来。”谢必安朝他勾勾手,径直往那家乡菜馆去。 骆雪目视着二狗犹犹豫豫地跟了过去,这才迈步走在了后头。 谢必安给店家塞了点小费打点,嘱咐店主给安排个二楼僻静的包间。 三人由店小二引着,络绎往楼上去。 点了一桌的肉食,又要了两壶好酒,谢必安抬手示意拿着托盘出门的店小二将包厢的门关上。 二狗像是有阵子没吃饱过饭了,就连筷子都懒得用,满手抓起盘里的酱蹄髈,上嘴就啃。挂了一脸的渣。 谢必安习惯性揣兜摸烟盒,摸了个空。抽出口袋的手指捻了捻,无声盯着狼吞虎咽的二狗看了会儿。 二狗连汤带水,一口气扫完了一桌的菜。 听他打了个嗝,谢必安给他手边的空杯里续上酒。 “二狗。”谢必安斟酒的动作一顿,像是记起了什么,抬眸看向他的眼睛,改口道:“啊,不对,该称呼你为‘王淮耀’才对。” 王淮耀?不是王淮荣吗?骆雪惊讶看了他一眼。 二狗对这称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挂着笑,冲他傻乐:“嘻嘻……” “一个人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久,很累吧。”谢必安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将斟满的酒杯给他推了过去:“偶尔会想起他吗?你的哥哥,王淮荣。” 他的语气很肯定。所以,二狗真的是王淮耀吗? 骆雪的思绪尚未理清,注意力转向了桌子对面的二狗。 二狗的目光低了下去,看着杯中漾起的细纹,嘴角强撑起的笑意明显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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