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会,我这可不是在帮你。”岑寂拿起了桌上的另一根筷子,曲指一扣,单手将筷子轻松掰折成两半。 他把断成两截的筷子拍到了叶泊面前,冷声道:“我只是讨厌被欺骗。” 看出他这是在杀鸡儆猴了。 骆雪猜,这被警告的猴之中,其中有一只大概率就是她。遂很有眼力地接上了话:“我这也不是在帮他,我只是讨厌别人在堂堂七爷面前耍滑头。” “是吗?”岑寂偏头看她,从鼻腔里哼出声笑:“我看你就挺会耍滑头。” 骆雪闻言看他。虽是从他眼中明显窥出了杀气,但她并不似旁人那般怕他。倾身扬唇,与他低声耳语:“七爷的眼睛又怎么会看不出猫腻呢?论耍滑头,我在七爷面前可是要甘拜下风的。” 岑寂敛睫,目光落在了她张合的唇瓣上,跟着压低了声:“那你觉得,老朱是赌场老千这事,是只有你知道吗?” 骆雪一愣,一下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叶泊定是一早就知道老朱是赌场出来的,所以才安排他拿筷发签。而他刻意站在最后一个的目的,显然也是早就料到老朱会在不得已的时候在签子上动手脚。 但叶泊一直没吭声解释,似在等待契机。换句话说,她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岑寂一看她这怔住的表情就猜到她是想明白了,心情舒畅了不少,起身拍了拍叶泊的肩:“运气不错。” “托七爷的福。”叶泊恭敬道。 岑寂慢慢悠悠往前迈了一步,故意气骆雪,回头提醒叶泊:“不打算谢一下替你说话的雪姐吗?” “多谢雪姐。”叶泊急忙顺话道。 骆雪果然被气到了,冷冰冰冲叶泊“呵”了一声,很不爽地把脸扭向了一边。 看她不高兴,岑寂心情倒是一下好了起来。在一众莫名其妙的目光里,他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对于他这神经兮兮的笑声,骆雪早就习惯了。 没深究他是因什么在发笑,气呼呼踢了一脚他方才坐着的椅子。瞥见叶泊在悄声看她,她很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夜深了,楼道里的座钟敲响。 “铛铛铛——” 沉重的钟声在午夜听着格外惊心。 “是时候了。”岑寂道。 他指名带了几个人,命其余人留守在安全屋内。 老朱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巨大的箩筐里,盖上盖,用粗绳固定住。箩筐架在了一根粗长的竹子上,长竹两端分别有两个粗壮的男人用肩挑着。 一路颠簸着出了院门,往林深处走。 骆雪与岑寂并肩走在了队伍的前头。疾步前行,谨慎观望左右。 她不时回眸看一眼在剧烈摇晃的箩筐。箩筐里的老朱此刻像只待宰的羔羊,即将被送入鼠口,且毫无还手之力。 讽刺的是,抬着那只“羔羊”的,不是更强大的物种,而是他的同类。 这样的祭鼠方式,让骆雪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但转念又一想,用一条人命换一队人的命,这笔买卖还是值的。 她如此说服了自己,逼迫自己往前看,不要回头。 这个世界的操纵者,窥尽了人性的私欲面,很擅长玩弄人心。 她一路胡思乱想着,近树林前,她步子稍顿,抬眸往黑漆漆的天空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那片浓重的黑色后面藏着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们。 这种感觉很不好,头皮发麻。 她抱紧小巴匆匆收回了视线,快行了几步跟上岑寂的步伐,没敢再往上看。 入夜的林子跟白日里所见很不一样。 原本繁茂的树叶全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杈在暗夜下摇来晃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细听很像是啃骨时的咀嚼声。 路径也不同,越往里走,树与树之间的间距越密。 这般诡异的气氛下,脚下坑洼难行的路变得格外漫长。 也不知走了多久,狭窄崎岖的路面渐渐变得平坦开阔起来。又往前行了一阵,眼前陡然出现了一块空旷的土地。 那块占地面积很大的空地上搭建了个石砌的祭坛,高高的台阶两侧是精雕的玉质栏杆,台阶上铺有厚重的红毯。 祭坛的正中央端正摆放了一个长桌,长桌上是坠着流苏的红绸桌旗,上头的绣纹是个巨大的“囍”字。桌旗用两支银质的烛台压着,烛台上各插了三根未点的红烛。 满眼喜气的大红色。 看这布置,确实像是在办喜事。 “把祭品放上去。”岑寂低着声吩咐。 还在悄声观察的骆雪迅速收敛了目光,目视着他走到了祭台下方,缓步绕着祭台走了半圈,在西南角的位置掏出了罗盘。 挑着箩筐的两个壮汉步上祭坛的台阶,吭哧吭哧费劲往上爬。 旭枫见他们行步艰难,下意识往他们走远的方向迈了一步,似乎是想帮忙。可他前行的步子还是停下了。 许是想到了那箩筐里装的祭品是活人,他心里的那杆秤在“道德”和“生存”之间来回摇摆,怎么都过不了心里的那道槛。 他挺纠结地盯着晃来晃去的箩筐看了会儿,直至挑着箩筐的两个壮汉走到了铺有红布的长桌前,他才皱眉撇开了视线,不忍再看。 骆雪的目光在旭枫身上短暂停留,很快又看向了拿着罗盘在祭台下呢喃念咒的岑寂。 他一身黑衣,站在阴影中,几乎与夜融为一色。 不消多时,他止了咒声,倏地转过头,望向了斜前方的林深处。 那里一团漆黑,仅凭骆雪的肉眼,什么都看不见。 “来不及了。”岑寂收起罗盘,疾步走回了队伍中,声又低了几分:“一会儿都找地躲藏好。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好的,七爷。” “知道了,七爷。” 络绎有人小声应和。 “小巴没问题吧?”岑寂挺不放心地看了眼被骆雪紧抱在怀的猫。 “没问题。”骆雪很配合地捏住了小巴的嘴。小巴确实很乖,眨了眨眼,小爪子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小巴对她很信任,任由她捏嘴,完全不挣扎。 岑寂耳尖一动,又急急催促了声:“躲起来!快!” 他话音刚落,狂风骤起。 这股邪风从西边吹来,刺骨的寒,与风一道卷席而来的,是一股极浓烈的鼠腥味。 来了! 一队人迅速四散开,各自寻了隐蔽的角落,躲藏好。 古怪的锣鼓奏乐声忽起,烛台上的蜡烛自燃亮起了光。 烛火的光照亮了台阶上的红毯,红毯的尽头有一团黑影在渐渐靠近。那团黑影走到了光源下,慢慢显出了实形。 是一支由老鼠组成的送亲队。 簇拥着花轿的老鼠都似一般婴孩大小,走步姿势也是人模人样。都是用两只下肢走路,前肢抓拿着各种乐器,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地上的影子虽酷似人形,但送亲的老鼠们却每只都面目狰狞。眼珠血红,长着可怖的尖牙,密密的尖牙撑开了嘴角,凶相毕露。 花轿停在了台阶下。走在花轿左侧的一只老鼠甩着细长的尾巴,一步三扭地走去了花轿前。 它抬起一只后爪,踢了踢轿门,转瞬接过随行老鼠递来的一根绑了个绣球的竹枝。竹枝一端伸向了轿子,挑开了轿帘。 头上盖了块红盖头的老鼠新娘被扶出了轿子。 一出轿门,新娘鼠就跟只发酵的馒头一般,迅速膨胀变大。没一会儿就化成了前一夜所见的巨鼠模样。 巨鼠甩掉了头上的红盖头,朝着祭台方向狂奔而去。每行一步,大地都在震颤。 躲在暗处的人紧紧攀扶住身边的巨石大树,屏息凝神,半点声都不敢出。 巨鼠走到了箩筐边,围着箩筐来回转了两圈,边仔细观察,边细细嗅味。 被绑住的老朱隔着箩筐缝隙瞧见了巨鼠血红的眼珠,他吓到几欲晕厥。求生欲迫使他拼命挣扎。 箩筐受力歪斜,倒在了台阶边,咕噜咕噜往下滚。 巨鼠龇牙发出尖锐的嘶嚎声,朝掉下台阶的箩筐飞速扑抓过去。它三两下便隔挡在了箩筐前,亮出了又硬又长如弯刀的爪子,朝滚来的箩筐狠狠一抓,筐子碎裂。 箩筐中的老朱被这一爪子拍的血肉模糊,彻底失去了意识。 巨鼠一爪碾踩住晕过去的老朱,低着头在他身上又嗅了嗅,张开大嘴,一口咬掉了老朱的脑袋。 鲜血四溅。 “叽叽叽叽叽……”送亲的鼠群似在庆功一般,纷纷举高了前爪,围着在啃噬祭品的新娘鼠又跳又叫。 眼前的场面血腥又惊悚。 祁月对这样恐怖的一幕早已麻木了,她蜷的腿麻,稍稍挪移了一下脚。一时大意,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根细枝。 “咔哒——”一声轻响,树枝断裂。 很轻微的响动,却似摁下了定格键。 鼠群瞬间停止了狂欢,每只怪鼠都同步伸长了脖子,一动不动,竖耳听声。 所有人都因这样的意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捂嘴屏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惊动它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 巨鼠有了新动作,它的前肢抬起,成人形站立。 沾满人血的鼻头翕动,仰天长鸣。 “叽——” 群鸟惊飞,天现异象。 林中的树丛随着这声长鸣在蔌蔌抖动。 “吧嗒——” “吧嗒——” …… 光秃秃的树干上,有无数只血红色的眼睛睁开了。那一双双滴血的眼睛泛着森冷的寒光,在暗夜中窥视着林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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