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着山路往前行,尾随在岑寂身后的于逸耳尖一动,叫了声:“七爷。” 岑寂缓步回头:“怎么?” “有哭声。”于逸低着声道。 哭声?骆雪与一旁的伊桃讶异对视了一眼。 于逸的听力极佳,能听到常人听不见的声音。他说的哭声,许不是一般人的听力能感觉得到的。 岑寂略一偏头,示意尾随身后的手下都散了。 待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询问:“哪儿呢?” “南边。”于逸道。 于逸和伊桃紧拉着彼此的手在前头引路,骆雪抱着小巴和岑寂并肩跟在了后头。 通往南边的路不是村里的主路,是一条人为踩出的泥路,横穿山脚下的一片小树林。 走了约数十分钟的路程,隐隐约约能听到哭声。 那阵哭声忽近忽远,像是漂浮在空气里,听着并不真切。 骆雪侧耳正欲细听,怀中的小巴似受了惊般拼命挣扎。她没抱稳,小巴挣脱了她的怀抱往他们来时的方向飞奔窜逃。 “小巴!”她急急忙忙想去追,被岑寂拉住了手。 “小巴它怎么……”骆雪转回视线,愣了一下。原本走在前头的于逸和伊桃不见了踪迹。 不过是转个头的间隙,走这么快的吗? “伊桃他们呢?”她不禁有些惊讶。 岑寂没有回应她的问题,默不作声地往四周细细察看了一圈,捻指道:“你有没有感觉,这个地方有点古怪?” 是很古怪。特别安静,就连一丝风都没有。骆雪的目光定格在聚了光圈的草叶上,往前缓行了一步,蹲地伸手。 岑寂蜷指扣牢了她的手,低下的目光看向了她欲触抚草叶的指尖。 感觉到掌心里骤然收紧的力道,骆雪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她很快收回了目光,悬停在半空的手继续往前伸,慢慢与叶上的光圈交汇。 她的手穿过了草叶,仿若从空气中游走而过,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想到了点什么,匆忙起身,伸手触碰近身处的树身。 同样的结果,她的手从粗大的树干间囫囵穿了过去。那些就在眼前的实物,像是透明般的存在。 没有草木的气味,更是无法触碰。 果然,眼前的一切更像是个幻境。 骆雪摊手看掌心,没有光照和树荫落下的痕迹。她闷声思考了片刻,抬头问:“这是什么地方?” 岑寂望向她手心的目光移开了,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我们可能,是在一个记忆存储的空间里。” “记忆存储?”骆雪没怎么听明白。眼下她更关心的问题是小巴跑去了哪儿。 她往四面看了一圈,没看到小巴的影子。 “那要怎么出去?” “不急,”岑寂不疾不徐地拉着她继续往前走,“看看她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骆雪不怎么理解地转头看他:“她?” “只是猜测。”岑寂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 耳边断断续续的哭声还在继续。循着哭声一路往前走,在一棵大树下能看到有个女人背对着他们的方向在哭。 那女人双手合十,虔诚跪在大树下,边哭边呢喃低语着什么。看姿势,像是在祈祷。 骆雪停步看她,注意力很快被那女人面前的大树吸引了过去。 是棵古玉兰,满树的花压弯了枝。枝上绑了不少红色的绸带,绸带颜色有新有旧。 很高很大的一棵树,树龄应该不短。她闲时喜欢翻看与植物相关的书籍,目测眼前这棵古玉兰起码栽了有数百年之久。 她不记得在村里有见过玉兰树,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棵。 是被伐了? 什么原因要砍掉生长势头这么好的一棵树? 盯着那棵挂着红绸的古玉兰看了会儿,骆雪的目光又转回了跪在树下哭泣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披肩的黑发如绢绸。她整个人沐在橘色的日光下,在发光一般。 如咒般的细语声消了,女人两手前撑,跪伏在地。 骆雪盯着她露出裙边的脚踝,认出了她脚踝上那个特殊的纹身。 在村中打探消息时她曾无意中听村民提起过,巫女的身上有一个权杖纹身。权杖上缠着一条双头蛇。 那女人的脚踝上,就有一个被双头蛇缠住的权杖纹身。 骆雪记起岑寂方才口中提到的那个“她”,低着声想与他确认:“她该不会就是……” 岑寂似是猜到她要问什么了,不待她话说完,他便点了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想:“嗯。” 骆雪挺不可思议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树下的女人倏地转过头,一双含泪的眼直勾勾望着他们站着的方位。 什么情况?难道是能看见他们?骆雪被她这眼神盯得脊背发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在那!” “快!” “快抓住她!” 有哄闹的人群穿过他们的身体,朝着巫女跪着的树下横冲直撞地跑了过去。 骆雪一愣,目光转向了那群穿过他们身体扛起锄头一哄而上的村民。 那帮村民瞧着脸生,皆着老布衣衫,衣上打着补丁。看着是很多年前的装扮。 玉兰树下的巫女顿时变了脸色,惊慌失措地想要起身逃跑。没留意脚下,被长裙绊住了。才刚站起,转瞬又重重跌回了地上。 村民们趁机将她团团围住,手中高高抡起的锄头对准了她。 ——“刑罚者挥起锄头,击碎了巫女的假面。” 骆雪记起山顶村民们吟唱的那首歌谣。眼前的一幕,莫非是巫女被施刑时残存的记忆?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 巫女被村民摁在了地上,用粗绳捆住了手脚。她奋力挣扎,可对方人多势众,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徒劳呐喊。 “来人啊!救我!快救救我!十一哥!十一哥!” “别喊了!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了。”给绳打了个死结的村民道,“你那个十一哥,已经按村里的规矩处理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巫女一听这话立马急了:“什么?你说什么?你们对十一哥做了什么?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们对他做了什么?是你们做了什么才对吧。”一脚将她蹬回地上的村民啐道,“呸!做了那样的苟且事还好意思问,你个脏蹄子!” 巫女猜到了十一哥的下场,不知是惧是怒,她浑身发抖,一双眼变得血红。 “我们做错什么了?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村民们的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谴责。 “这连年的天灾,就是因为你们对神明的不敬!” “就因为你们干了那样的事,连累我们这村子也要跟着一起遭天谴了!”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 “好了,别吵了。都静一下。”村民中有一须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一发声,周围的村民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自动退行开,给他腾出道。 “村长,神婆怎么说?”有村民上前询问。 “这个孽障留不得,就按村里的规矩办。”被对方唤作村长的那名老者仰头看了看天。掐指在树下徐徐绕了个圈,口中念念有词。 须臾,他停步往地上一指,施令道:“时间差不多了。就这,挖!” 村民们得了话,纷纷抡起手中的锄头,在他所指的位置一锄头一锄头地挖了下去。 在众人挥着锄头合力挖坑的时候,巫女只呆愣愣地在一旁坐着。不说话,也不掉泪。一双充血的眼里再没了神采,只一味地望着天际的红霞。 也不知在想什么。 骆雪一直在看着她,在她的神情间,恍惚捕捉到了祁月的影子。 在失去挚爱之人的时候,原来都是那样的表情吗?她这般想着。 很快,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坑成了形。 骆雪的目光转向了那个刚被掘开的深坑。 ——“黑黄的土,四方的天。” 她陡然间反应过来,那首古怪歌谣开头的视角,是仰躺在这四四方方的土坑里视野所及的一方天空形状。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盈满心头。 有一村民掸了掸袖上的泥垢,扛起锄头走去村长面前,与他小声耳语:“村长,差不多可以了。” 村长点点头,抬手示意村民们可以停手了。 “把人给我推下去。”村长道。 巫女望向天际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她像是第一次见这群人般,眼神陌生地环视周围那一张张明明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她避开了旁人的触碰,从地上站了起来,站得笔直。 目光冷冽,声染怒意:“我看谁敢!” 她身后的玉兰树似感知到了什么,枝头的丛花应声而落,唰唰如雨下。 村民们被她这十足的气势吓到了,面面相觑间谁都没敢贸然上前。 “她可是巫女啊,就这么处决了她,会不会……” “会给我们自己遭来祸事吗?” …… 村民们犹豫不决,在小声议论。 “我敢!”村长厉声应和。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锄头,朝着巫女的方向,直直走了过去。 骆雪心口一跳:“他们难道是要……” “活埋。”岑寂道。 “我诅咒你们!” 巫女泣血哀嚎,伸向天际的手被黑黄的土层深埋在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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