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的戏台上,村民们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昆曲。 骆雪在台下数了数,扮上相的总共有七位,都是须白垂暮的老者。长袖一舞,念白儒雅。 庆典宴。 入祠堂有一盏茶的工夫了,除了在听戏外,还没有确切的任务发布。 祠堂内恢复了原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更无半点血丝残留。 祁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祠堂正门后,裹满纱布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门板上的厚漆。 她已许久没有说过话了,眼睛里更是毫无神采,陨落的星辰般,黯淡无光。 祁阳死的那一夜,好像把她的魂也连带着收走了。 伊桃在她身边劝了好一阵,见她毫无反应,只得怏怏折了回来,在于逸身边坐下。 骆雪看向祁月的目光收了回来,转过头去,带着点询问的意味看向了刚入座的伊桃。 伊桃瞧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摇了摇头,皱眉叹气。 隔了两个座的叶泊忽然起身,往祁月那侧走了过去。他站到了祁月身边,俯身贴耳,与她低语了几句。 祁月目光呆滞的愣了好一会儿,僵硬抬头,把手放到了他摊开的掌心里。 叶泊蜷指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小心搀好她,把她扶回了桌边坐下。 也不知叶泊与她说了什么。 骆雪不怎么放心地看着祁月,祁月的一双眼仍在定定地看着祠堂门的方向。 她想做点什么,但她实在不擅长安慰别人。犹豫了一下,她起身走去了祁月身边,两手一掬,把怀中抱着的小巴给她递了过去。 祁月的眼珠动了动,收拢手臂,抱紧了她递来的猫。 岑寂一直低垂着头在把玩手中的糖纸。 窸窸窣窣,糖纸在他指间揉皱、捋平,再揉皱,又捋平。如此反复。一张糖纸被他几番搓揉,早没了初时的形状,皱皱巴巴的。 “祁阳。”他突然喊了一声,习惯性把玩腻的糖纸往斜后方递了递。转瞬想起了什么,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愣在原地。 一桌人全没了声,静悄悄地看着他。 一片静默里,叶泊大着胆子站了起来。走去他身边,仿着祁阳从前的样子,双手接过了他递出的那张糖纸,态度恭敬道:“七爷,有事您知会我一声就行。” 岑寂蜷指缩手,攥起的指关节泛白,捏出了响声。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暗影遮住了他的眼睛。 骆雪坐着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绷直的唇线。她落在他唇上的目光低了下去,在桌下抓住了他的手。 季风那桌的气氛与他们截然相反。 玉竹跟没骨头一样瘫在季风的怀里,一手拿着个茶碗,一手举着根竹筷,很有节奏地敲着碗边打节拍,不时跟着戏台上的唱曲哼几声。 季风往岑寂那侧看了一眼,心情极好。摊手接过丁执强剥好的花生,捻了花生衣,投喂至怀中人口中。 丁执强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冲站在岑寂斜后方的叶泊竖起根中指。 叶泊盯住了他,缓步走了过去,在他座旁止步。 丁执强显然没料到他会过来,愣了一下,挺直腰板看着他。 四目相交,叶泊默了两秒,竖起根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在丁执强一脸困惑看着他时,叶泊朝他伸去了手。前伸的手越过了丁执强,抓住了桌上的茶碗狠狠一磕,磕碎了碗边。 转瞬动作极快地摁住了丁执强的手腕,碎裂的锋口在他方才竖起的那根中指上拉了道血口子。 丁执强顿时疼得嗷嗷直叫,反扑过去,被他一脚蹬开。 季风并没有阻挠,看戏般托腮看着冒尖的叶泊。 与叶泊转来的视线撞上,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多言。不动声色地捻了指间的花生衣,继续投喂怀中人。 骆雪有些意外,她记得叶泊刚来时是个成天咳个不停地病秧子。没想到发起狠来是这般模样。 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样的转变其实也合理。没人庇护还能活过上一关的,必然是个狠角色。他是急于邀功还是另有目的?眼下还不好断言,得再观察。 “看够了吗?”岑寂冷声道。 还在游神的骆雪转头看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注意力转向了祠堂中央的戏台子,没再往叶泊的方向看。 塞进门缝的邀请函上只简单写了这是场庆典宴。至于在为什么而庆祝,骆雪还没能看明白。 盯着戏台恍惚了会儿,昏昏欲睡之际,听到一个尖长的女音亮了一嗓子:“吉时到!” 骆雪霎时被惊醒。抬眸看去,戏台上唱戏的七个老者被一身白衣的村民用轿抬着,正往祠堂门口去。 轿子从大敞的中门穿行而过。 祠堂中人纷纷起身。几个领头的都没动,手底下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没人敢轻易迈步。 季风身边的玉竹推了个新人出去,示意那干瘦的男人跟过去。 一众目光包围下,男人迫于压力,心惊胆战地从中门跟了出去。一脚刚迈出门,就被侧面一闪而过的一团黑影扑倒拖走。 凄厉的哀嚎声持续的时间不长,那男人被咬破了喉。血腥味刺鼻。 骆雪曲指掩鼻,冲一旁低眸看她的岑寂暗摇了摇头。 “左边。”岑寂道。 以他为首,一行人络绎从祠堂左侧的门出去,快步跟上了抬轿的队伍。 抬轿的人与跟随的村民皆是一袭白衣。远远看去,像是在奔丧。 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穿过村道,越过密林,上了山路。山路崎岖难行,但走在前头的村民即便是抬着轿子,也是如履平地,行步速度不减反快。 祁月重伤未愈,一瘸一拐走得极慢,上了山道更是难行。一直搀着她的叶泊索性将她背起,三步一滑地跟上了队伍。 骆雪往回看了好几次,见他们跟上了,这才松了口气。一转头,与一旁悄声看她的岑寂撞上了目光。 骆雪一愣,也不知在心虚什么,特意说明了一下:“我是在担心祁月。” “嗯。”岑寂看向她的目光往后偏了偏。见叶泊看了过来,他故意动作大开大合地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到山顶,抬轿的村民在峭壁处止步。 轿子落地,尾随而去的村民齐刷刷跪伏在地。脸朝下,摊手曲肘,半边身子紧贴着地。 为首的人起了个调,村民们张口启唇,唱起了歌。他们在用一种常人听不懂的语言唱着歌,似吟似诵。像是山歌,细听又像念咒一般。 轿子里的七个老人在怪异的歌声中陆续走了出来。 像是一种特殊的仪式。 耳边的歌声愈发铿锵急促,似在催促着什么。 七位老人踩着歌声的节点,一步步走到了峭壁边缘。他们站在崖边,转过身,往回深望了一眼。旋即同时张开了双臂,身体纷纷后倾仰倒。 没有任何犹豫,七位老者一起跌下了山崖。 太古怪了。 在老人们跌下山的瞬间,伊桃惊慌捂嘴,差点叫出声。 于逸似是感觉到了点什么,迅速扣牢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为首的村民听到坠崖的动静,从地上撑爬起,走去崖边低头确认。 伏地的村民见他起身,一一抬起头,紧张观望。 趴在崖边的村民回过身点点头。 伏地的村民们像是收到了个天大的喜讯,皆一跃而起。振臂欢呼,相拥大笑。 毛骨悚然。骆雪环顾四周,联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庆典宴?难道…… 是在庆祝那七个年迈的老者赴死吗? 在她脑中蹦出这一想法的同时,口袋在升温。任务卡有了反应。 ——“任务:解咒” ——“任务提示:画” 骆雪将卡片揣回口袋,从躲藏的树后走了出去。 原本围聚在山顶的一波人已陆陆续续走了大半。 见岑寂回头看她,她移步走到他身边,指了指那群抬着空轿下山的村民,不解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岑寂耸耸肩:“不明白?”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问?”骆雪反问他。 岑寂点点头,边迈步往山下走,边轻轻哼吟了一遍方才那些村民唱着的古怪歌谣。 莫非这歌谣中藏有玄机?骆雪跟行过去,竖起耳朵集中注意力,认真听他哼唱。语言不通,像是比较久远的某地方言。待他哼完,她还是没能听明白。 “这歌是什么意思?” “黑黄的土,四方的天。刑罚者挥起锄头,击碎了巫女的假面。禁忌之门已开,诅咒埋在了山脚下。七十,七十。唯有罪孽的鲜血祭山,才能平息巫女的怒火。” “黑黄的土,四方的天?四方的天?”骆雪仰头看天,呢喃道:“什么角度看天是四方的?窗?禁忌、诅咒。诅咒?七十?七十又是什么?” 她没能琢磨明白,转瞬有了新的疑问:“村里不是只有一个神婆黄姑吗?巫女又是什么?” “巫女比神婆阶位更高,是先天具有通灵能力的人。几百年才出一例。这样的特例,一般都被世人奉为神般的存在。也正因此,期待值越高,人们对巫女的要求也更高。”岑寂解释道。 “要求?”骆雪诧异看他。 岑寂在她踩到青苔打滑时拉了她一把:“圣洁。” 骆雪匆匆把住他的臂弯站稳,没听清:“什么?” “巫女,必须要保持圣洁之身。”岑寂道。 骆雪回顾了一遍那首怪异的歌谣,恍然间有些明白了:“所以,禁忌之门,该不会是……” “偷食了禁果。”岑寂很直白地把她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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