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贴出课表,这学期还有学业水平测试,数理化中间插几节政史地,不至于过于枯燥。
刚开学,上午数学物理课就把林楠木听得头昏脑涨,她心里直念不是学习这块料。上午课间按成绩排位置,林楠木和原莎莎坐倒数第三排。
刚放下桌子抬头看到付楸在窗台边,薛恒峰在跟他说话。
周围拖桌子挪椅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原莎莎的桌子卡在中间出不来,林楠木过去帮她,路过时听到薛恒峰语重心长的声音:
“你的想法老师都理解,等你们杨老师回来了,她肯定也是我这个意思。高中生了,要化压力为动力。”
付楸微微低着眼,认真听着但没有回答。
桌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两人的话状似终止,林楠木忙不迭说了声对不起。
薛恒峰看到她了,把人叫住,“林楠木是吧?老师看了你上学期成绩,数学有进步,再接再厉。”
林楠木一向挺怕老师,突然被鼓励心里像有冲天炮咻一下飞到蓝天上。
薛恒峰想起还有一事,搓着手,“刚刚班会的事是老师不好,抱歉了。”
林楠木怔愣住,笑着摆摆手。她已经不在意了。
连下了几天的雨以为下午的跑操会取消,午休结束天突然放晴,学校又通知进行跑操,求雨无望都灰溜溜下了楼。
等林楠木陪原莎莎上厕所回来,队伍已经站好了,她站在末尾补位。
“下次还是早点吧。”林楠木自知个子矮,在后面站着像是高树间多了丛灌木丛,远远看去极不协调。
“这你就不懂了吧。”原莎莎偷着笑。
副校长正在台上讲话,林楠木没敢回头,压低声音挤出一句话来,“懂什么?”
原莎莎没回答。
林楠木身旁好似掀起一阵风,同样来晚的付楸站到男生队伍的后面。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大喇喇出现在她余光里,高大的身影往旁边一站,想忽视都难。
林楠木察觉到原莎莎在身后悄悄扯了下她衣角,她像如梦初醒,默不作声拉开些距离。鼻息间都是清新的洗衣粉味道,清冷干净。
队伍陆陆续续上跑道,林楠木跟着往前,付楸突然开口了,“鞋带松了。”
他抬眸朝看向这边,棱角分明的五官直直闯入视线,配上深邃的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漠然。
林楠木忘记说话,跑到队外去系鞋带,再跟上时只能站最后一个,隔着几个人,她抬头看着那道背影。
跑步出了汗,感觉空气更闷热了,湿湿漓漓又飘起细雨,潮声缓至急,天暗了下来。
天气太闷了像是要喘不过气,一解散大家都不约而同涌进小卖部买雪糕,小店里人挤人,林楠木在外面等了片刻,最受欢迎的绿色心情一抢而空,她拿了支老冰棍。
赶巧碰见林立新,包装袋刚拆开就被夺了去。
“你没腿不会自己去买吗?”看见林立新,烦闷感一下从胸腔蔓延至口鼻。
林立新几口就吃完了,棍子连同包装袋一起塞给林楠木,“妈就没过你零花钱,你钱从哪来的!”
“妈妈也没给过你钱,你还不照样去网吧!”林楠木不甘示弱,把垃圾又扔回去,“我打着工,钱都是我自己的。”
林立新不犯恶心不罢休,公鸭子嗓门如影随形,“钱都是黄淑华给我的,你找她要啊。”
提及手握经济大权的黄淑华,林楠木像泄了气的皮球,没力气跟他辩。
原莎莎奓毛了,跟林立新互骂起来拦都拦不住,她给林楠木说:“他没考试偷去网吧的事,你告诉你奶奶不就行了,就你奶奶那脾气还不得拿鸡毛掸子抽死他!”
这话林立新听到了,他拿着个橙子抛来抛去,“我就是少考一门也比你俩考得高吧。”
“两分你也好意思说。”原莎莎比划着个二,恶心至极,“宏志班看不起谁啊,以为只有你能进去吗?”
林立新挑了挑眉,嘴角勾出冷笑的弧度,“咋,你还有想法来我们班?”
激将法对原莎莎很管用,她当机立断,“期中宏志班见。”
“成。”
林立新成绩她们都清楚,属于脑子灵光,学习不费力的优等生,开学少考了两门总分还比她俩高,抛开这次不说,林立新一直都是有望冲重本。
原莎莎只图口舌之快,后知后觉自己是立下了军令状,回到班里就是蔫了吧唧的样子,“太不公平了。”
“他那人很神经的,当渣滓就好了。”林楠木翻开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原莎莎不服了,“就是你任由着他,他才变本加厉猖狂。”她哭丧个脸,“我该怎么学啊,这知识跟我八字不合。”
“我陪你一起。”林楠木说,“先从化学开始。”
“好!”
前桌看着二人在班上形影不离,纳闷问了句,“你俩不会初中就认识吧?”
林楠木摇头,“上学期是一个班的。”
前桌见她俩关系要好,反拉起睡觉的同桌,“是高中朋友啊,你们认识不到一年倒像认识好几年,我们俩认识好几年就像才认识。”
她的同桌叫黎璟,班上高冷话少的女生,耳机被同桌拽下来,一脸迷茫。
正说着,班里的情报员漂移进来,“号外号外——老杨回来了!”
“班主任回来有啥奇怪的。”
“不是!我在办公室听到她说什么班级调整的事宜。”
林楠木收起桌上的化学书,把英语相关拿出来,“班级调整是什么意思?”
回答她的是前面的黎璟,她摘下耳机放进兜里,语气淡淡的,“有人要离开这个班,还会有文转理的人进来。”
“啊?”林楠木还是头次听说这新操作,“那谁会走?”
“尖子生呗。”黎璟冷哼。
林楠木坐在窗边,忽而感觉脸上凉凉的,一摸是雨水扫进来。雨帘里传来喜鹊的鸣叫,扑簌着翅膀从树上飞远了。
杨雅静抱着一摞回执单出现在前门,通知本周五要开家长会,务必准时参加。
回执传下来到最后一个没有了,杨雅静问少谁的。
“付楸没有。”
“不用给他了,他转班了。”杨雅静平静的说,看到原莎莎里面空位放的书,让她晚自习收起来。
“不会吧,老杨的意思是我要有新同桌了吗?”原莎莎把桌上的书都分给前后左右,“谁放在这里的,来认领下。给新同学腾个地方。”
晚自习下课,原莎莎拉着林楠木去楼上上厕所,刻意绕到付楸在的理(十七)班。
走廊静悄悄,灯火通明的教室学生都在埋头写作业,偶尔有出来找老师问问题的人,没看到付楸的身影。
林楠木在外面等原莎莎,推开尽头的小窗户朝天上望了望,雨停了。
路灯下有打羽毛球的同学,白色的影在夜空中来来回回,她随意一瞥,就在人堆外几米的地方看到熟悉的背影。
付楸和两个男生站在一级台阶上说话,旁边的人搭着他的肩膀。
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林楠木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决定,控住不住双腿朝楼下跑去。
心跟着怦怦直跳。
声控灯灭了又暗,照亮墙上的数字,从四楼跑到三楼,愈强烈的心跳在胸腔内快要呼之欲出。
不知道下到第几层了,一拐弯撞见往楼上走的付楸。
旁边的人还是勾着他的肩膀,谈笑停了一瞬,抬眼看到往下跑的人也止在那里,纷纷朝一侧退让。
付楸顺势抬头,林楠木抓着扶手垂眼望着他。
那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眼睛。
原来他是内双,眼黑而清澈,看人时眼神冷锐。再次亮起的光线落进瞳孔,目光清晰无比。
林楠木像被摄住心神。
脑海里忽然闪现一样的场景,原来他们早见过面的,时间要更早些,去年冬天也是在这里撞见了一个人。
思绪交错杂乱,她只记住了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一望无垠的海面升起明月,水面闪着粼粼波光。连从四处涌来的风都带着盎然的生机。
原来在考场不是第一次见面。
如果有先来后到,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来迟。
林楠木怀着失而复得的心情往楼下走去,身后传来一道干净的男声,他第一次叫住了她,“林楠木。”
林楠木错愕的回头,望向站在高她两级台阶的男生。
“你班班主任在教室吗?”
今天恰好轮到杨静雅带晚自习,她点头说:“在。”
付楸继而往上跨了两步,“谢了。”
铃声作响,下面的人一齐往楼上跑,等林楠木反应过来想回没关系,刚才的人早已两步并三步消失在楼道里。
杨雅静在办公室给付楸办转班的手续,教室里乱成一锅粥。
原莎莎一见到林楠木就问她刚才去哪了,林楠木嗫嚅答不上来,“去楼下透了口气。”
见对方并没有放在心上,秀起新编的手链,“好看吗?”
“你喜欢什么颜色,我给你也编个。”原莎莎从抽屉里拿出四五条斑斓的手链。
“我没有喜欢的颜色。”林楠木自诩是个随便的人,长这么大没有喜欢的颜色,也没有喜欢做的事情,按部就班,走一步看一步。
“怎么能没喜欢的颜色呢,我就喜欢好多。”原莎莎讶然,她是喜新厌旧做事爱大张旗鼓,对任何东西的喜欢只有三分钟热度。
喜欢莓果色的时候,所有东西都要是这个颜色。
付楸从办公室出来,从门口一晃而过,林楠木只捕捉到消失在门口的白色衣角。
她有了想法,“有白色吗,我喜欢白色。”
“我找找。”
原莎莎果真找到递过来,编织链军绿色系白色居多,中间的砂莲花微微凸起。样式清新俏皮,顿时吸引来周围的女生,小声来问怎么编的。
原莎莎大方的把剩下的拿去分,“教程回来我发你们。”她留下一条,无意识低声说:“付楸喜欢白色,那我就戴黑的。”
“这叫黑白配。”
……
班里的同学都在低头写作业,时而传来翻动纸页的声响,林楠木盯着那行英语单词,手里的笔没有停下。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笔尖在白纸上摩擦声清晰可辨。
沙沙,沙沙。
看不见的蚕蛹在啃食桑叶。
沙沙,沙沙沙……
绿叶的边缘缺失的面积扩大,林楠木平静的心里渐渐塌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