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师兄自半年前起便了无音讯,只怕早已融入绝缘门忘了本,瑶瑶,你且偷入其门派,其一,探查你大师兄,其二,若他无反叛之意,便与他接应,共同成就大业!”
东瑶作揖颔首,拜别了掌门爹爹,使得御剑绝尘而去。
苦生河横渡绝缘与绝情两大门派,是乃两派边界,东瑶步入绝缘门地界便下了剑。
周遭草木繁盛,山花遍野。
东瑶捏了个指诀,收了剑,盘腿坐下小运了功法,将一身修为隐去,这才安心往山上走。
从绝情门下山已有一日,这边受绝缘门照付,倒无妖兽作怪,只是没有多少村落,东瑶欲寻些吃食无果,想来辟谷实在招罪,左思右想,便折了根树枝,挖了条蚯蚓就在河边坐下了。
云似那棉,一朵朵厚得肥美,东瑶伸手抓去,抓了个空,低头时,才见河里不知何时游了两条鱼过来。
经手比划,这鱼比那天上的云还要肥,东瑶心一喜,丢了劣质鱼竿,手一捞,竟将鱼就这么捞了出来。
“看来吃太肥有时候也并非幸事。”
鱼猛扭身子,激得水珠打在东瑶脸上,东瑶呼了口气,两指捏合一启,火诀弹出,落到了地上的柴堆上。
两刻钟后,烤鱼的香味油然而生。
在绝情门,东瑶除却自身功法强悍,其最擅长的计活就是烧烤,以此,她常将配料携带在身,经指尖一洒,鱼肉香味又添了一度。
满意笑过,东瑶咧嘴便要咬上一口,不想湛蓝长空上,云顶之际忽而划过一道烈风,从中落下了一坨黄色来。
却听山之西侧叶娑鸟鸣,狂风大作,东瑶手上的肉瞬间染了一层草灰,好看的柳眉一皱,这嘴里的肉来不及吞咽,手上的便不香了。
东瑶愤愤起身,弹指欲唤来御剑,思及此刻身处绝缘门地界,她摆摆手作罢,灭了火堆就往方才坠物的方向走。
此处风声依旧,空气中夹杂了些许灵力星点,倒如那夜里萤火,伴着风微微席卷。
东瑶一只手挡在额头,心想这风非同寻常,便走得小心了些。
林中,风声呼啸如鹿鸣,空灵惊心。
东瑶仔细往风眼眺望,见得一棵丫字树杈上摇摇摆摆着两条腿,不见那树杈上的人起身,东瑶危险眯了眯眼。
半响,那人依旧如此。
东瑶心中了然,原是重心不稳,从天上落下叉树杈里起不来了。
“好蠢的人。”
闷闷从牙缝挤出一句话,东瑶四下看了看,拾了块巴掌大的石土就要砸向那人的后身。
然而,东瑶刚要扔出去,风竟卷了一个鸟巢砸到了她的手腕,不重,却将力道减了几分,那石土一经丢出,好巧不巧,将那人的风眼给砸散了。
东瑶曲着身,不及反应,风眼狂散的风更加乱作,等风停之后,原地愣住的东瑶早已青丝乱发,烂叶黏扎。
“喂!你不要命了!”
树杈上的人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东瑶,小小的一只,像个犯了错的委屈白兔,还是掉进山沟好不容易爬出来的那种。
狼狈不堪。
东瑶瘪嘴,牙齿在口中早已磨得生疼。
她细看树上的少年,是绝缘门那土掉牙的土黄色道服,这个人是绝缘门的人,此行不能节外生枝。
默了默,东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近少年,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懵懂无知些,她道:“你在树杈上荡秋千吗?”
是个人都能看出这少年下不来了,听东瑶一说,陆时安霎时红了脸,但见东瑶这番村姑打扮又懵懂好骗的样子,他故作潇洒,畅言:“是,是啊!”
东瑶憋着笑,又走近了几步,将水汪汪的大眼凑近陆时安:“听闻绝缘门的仙人都杂技颇多,我还是第一次见这般荡秋千的呢!”
若非东瑶这纯的能滴水的表情,陆时安都要觉得她在嘲讽自己了。
“呵,呵呵。”陆时安颔首:“仙人的事,尔等凡夫俗子哪里懂得!”
东瑶不动声色扯了嘴角,心道绝缘门的人果真这般虚伪,想归想,她的鱼肉之恨还没报,思卓几许,她蹦跶跳起:“既然我不知,那仙人可否教教我这树杈荡秋千之术!”
“不行!”
陆时安一口回绝。
东瑶眼帘低垂,“为何呀?”
陆时安垂眸盯向东瑶,这不知哪来的无知少女真真呆蠢得可以!
“仙人之术,你个凡丫头如何学?”
“……”
“我且问你,刚才看到这么大个风眼,你哪来的破胆子靠近的!”陆时安紧蹙眉头,自己的烈风没将这凡丫头撕碎当真是万幸了。
东瑶懵懵看向他,手指了指陆时安的腿嘀咕:“我当是什么腌臜蠢物在这玩闹,一时好奇……”
东瑶捂嘴讶然:“啊我不是在说仙人你,我就是……就是……”
眼见东瑶支吾半天说不清话,陆时安绿着张脸,表面浅笑,心里却将东瑶给撕了八百遍,他吐纳一口气:“没见识不怪你,乖,走吧。”
东瑶低低哦了一声,转了身,踟躇着走几步,她回过头,见陆时安还盯着自己,她又走了几步。
“等等!”
“仙人何事?”东瑶回头问。
陆时安咬牙:“这附近可有别人?”
“没有。”东瑶认真道。
她一路走来半点人影都未曾见过,也不怪人少,而是她特意挑了这个偏僻地上山。
陆时安犹豫片刻,脸上拧巴皱起,罢了,他低声哑气道:“你过来,搭……搭把手。”
东瑶嘴角上扬,这货真真下不来了。
“嗯?”
陆时安鼓着眼:“本仙人腿麻了,来扶扶。”
“哦。”东瑶迈步,正等他这句话呢!
树上,陆时安双手撑着树杈,全身往后一倾,他出不来,东瑶狡黠一笑,扯着他的腰带就往后拉,只听呲啦声如憾浩雷声般在两人间响起,半响,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东瑶忙抬手捂住眼睛,呀了一声。
陆时安终能动弹,可他却不愿动弹。
腿上一凉,陆时安旋身下了树,黑着脸,急急托住掉落的衣物。
东瑶不敢看他,心里却奸笑不已。
鱼肉呀,这仇报了。
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跟前的少年自我安慰了多久,东瑶终于感觉到前面的人动了动,一道重重的吐息落到她的额顶,少年声音阴沉:“多谢。”
东瑶放下手,讪讪看他,这会儿她才正视了眼前的人,眉毛不算浓,却利,他的山根很深,双眼深邃,明明一眼便觉此人清纯,他的气质却有半分逍遥肆意,不觉间便能将人陷进去。
这个人,比大师兄还要好看。
察觉到自己这不堪的想法,东瑶摇摇头,大师兄是她最崇拜的人,便是爹爹说大师兄有了反叛之意,她都愿意多信任大师兄一些。
东瑶自小跟在大师兄的背后,看她的大师兄教她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坏人,可每每落到真诚跟前,他们师兄妹又总会改变主意,心存一丝丝善念,以至于此刻陆时安的一句道谢,东瑶心里竟闪过了一丝愧疚。
不过,也仅此一瞬。
“仙人既然下来了,那我就先……”东瑶用手指比划着走路的姿势。
陆时安捏着腰裤的手还露着青筋,他笑:“走吧。”
走远些好,最好再也不见。
东瑶转身,手臂却突被拉住,她回头,见陆时安逼近的脸,阴翳肃穆:“今日之事,唯有你知我知,懂?”
东瑶点头。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出去的。
见她答应,陆时安松了她的胳膊,放东瑶离开。
东瑶嗤笑,打着路上的草,草沫子落下,又被风给刮走。
或许,不久他们俩又得见上了。
今日鸿福气息鼎盛,是因绝缘门山门大开,接纳新人拜入的赐福大会。
每每此时,绝缘山境周围数十里无论人或动物都将好运连连,便是无意上山仙修的普通人都会去沾沾气运。
可这气运不属于绝情门,这世间流传的一大奇观便是,绝缘门气运冲天,绝情门霉运连连,偏偏两大派只隔着一条河。
也因此,东瑶的爹爹,绝情门的掌门人和各山真人弟子受霉运缠身,常被对面的人取笑,反之,绝缘门内各大仙灵地宝数不胜数,他们对其他门派收敛低调,偏对绝情门不加私藏,恨不得拿手上炫耀三天三夜。
修仙界人人皆知,绝情门和绝缘门水火不容。
东瑶从小便被告知,他们门内的人若有机会,定得查清此事的蹊跷之处。
她也记不清是谁跟自己说过,自己的门派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气运被绝缘门使了禁术偷了过去,所以,她这次前往绝缘门,定是要查出些原由的。
东瑶混进上山的寻仙人堆里,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到底是没有仙根,这些人走了一段路便累了。
好在,绝缘门有下派的弟子一路陪伴送甘果。
接过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东瑶大嘴吃了几口,甜,真甜,不像自己门派,从未结过一个甜的。
可怜绝情门内没下过山的小弟子,至今都未有机会尝一个甘甜可口的果子。
“娘,那些仙人在看什么?”
一个十岁的孩子指着不远处眺望远方的修士问。
东瑶循着看去,听身旁的妇人解释:“听说对面那个绝情门的人总趁此机会来这边捣乱,这些仙人是在堤防呢。”
……
东瑶垂下脑袋,将自己畏缩于角落,在心里闷闷不作声。
以她可知的消息,同门弟子来这边的人寥寥数几,还都不动声色,哪能谈为“总”之一字。
想着,东瑶眸色一凝,莫不是大师兄暴露了身份,被绝缘门囚禁了!?
“怪不得爹爹们收不到大师兄的密信……”东瑶嘀咕。
“小姑娘,你说什么呢?”
东瑶懵懵笑答:“……没什么。”
未免惹人怀疑,她决定在入门考核前都不说什么了,等候期间,东瑶寻了个无人之地,使了禁术封去了一身修为,这才安心回去。
此次入山接受赐福大赏的人数不胜数,山道崎岖,有人为早些入会,于多日前暗自在它处僻了捷径,东瑶封去修为后便挤不过那些个强壮的壮汉,硬生生被挤出了大道。
她来不及抱怨,却听不远处几人鬼鬼祟祟指道捷径的事,便跟了上去。
这小道一眼便知是新开辟的,草木碎叶还未融入土壤。
东瑶不远不急跟着几人,一路顺畅,赶了一个时辰便到了绝缘门外场。
因不是大道而来,她出来时恰在一个屋舍后方,好在外场人多,没人注意到她。
入绝缘门……轻轻松松嘛。
恰逢彩云游去,一身着黄色道袍的中年男人拂袖挥洒,点点甘露霎时如春雨淋下,所沾之人一身疲惫尽数消散。
东瑶抚去发间杂草,幸幸笑了笑。
“姑娘,可是来我派拜入?”一个小女修不知何时出现在东瑶跟前,如此含笑问询。
东瑶讶然,连忙点头答应。
小女修领着东瑶往另一外场走,路上细细碎碎说了许多,东瑶认真听着,大抵总结一句话,测了灵根就有入绝缘门的机会,灵根寻常者入外门,需交三千灵石为学杂费用,当然,可分期限上交。
而灵根极佳之人入内门,只需交五百灵石。
东瑶听了个大概,那小女修见她单纯模样并无心这些,便没再多说什么。
罢了,东瑶上前向小女修打听:“贵派近来可有叛徒?”
小女修不明所以,摇头道:“我派祥和安定,何来叛徒?”话毕,小女修投来怀疑的目光。
东瑶连忙闭嘴,憨笑解释:“我就是路上听说贵派和绝情门的琐事,一时好奇问问。”
小女修恍然大悟道:“这事啊,嗯……倒是饭后闲谈了,你不必当真,毕竟绝情门的人出门都得被鸟撞下来,他们哪有气运安全走到我们这?”
东瑶:“……”
这么说,大师兄如今是安全的,那……他为何半年不曾联系爹爹?
东瑶不解,思索着,便已到了另一外场,这边人比那边少了数倍,具是有意拜入绝缘门的新人。
东瑶扫视一圈,想来以师兄的资质必是入内门的,可扫了一圈都没见到,想了想,还是测了灵根再好好寻找一下大师兄的下落。
轮到东瑶时,东瑶不过将手放到了测试灵根的器物上,那物红光乍现,顿时吸引了不少长者的注意。
火灵根,东瑶自小便是绝情门重点培养的对象,如今运火自然,修为早便突破了金丹之境,若非早将修为封尽,这测灵石的反应只怕不止如此。
只见测灵石周围的红光一点点散落,小小的火星落到东瑶白皙的手背上,她不觉疼痛,反而亲切得紧。
“这丫头竟是火灵根?!”一个妇人的声音落到东瑶耳中。
东瑶抬头看去,高台上,不及她看清那妇人的相貌,侧方不远处的两道身影突而将她目光夺了去。
“大……大师兄!”
东瑶欣喜,另一端,绝情门掌门人座下第一弟子程夕煌一脸愕然,不知所措。
而他身旁的黄袍少年绿及的脸又添了一丝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