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云看着她，面色还算平静。 唐月就继续回忆着：“现在想想，他们晚上的时候也是不同房的，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我母亲陪着我，父亲却经常不在，每次我询问原因，母亲都说他太忙了，等我睡着了，他就回来了，我后面迷迷糊糊就睡了，也没有在询问这件事情，反正等第二天的时候，我睁眼后，便又看到了父亲。” 师云的脸色微微一变：“所以他们的关系其实一点都不好，只是表面上的形婚而已，可是她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他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不，或许她还是说了一些，只是那时候我早就听不进去。” 唐月抿了一下唇。 她觉得一段感情里面，最重要的不是爱意有多深，而是信任。 当两人出现信任危机后，那么这段感情就会走到尽头。 母亲和师云也就是这样。 唐月将身子靠在了栏杆上，她看着不远处的云朵，轻声道：“母亲当时和你说明白了她和父亲的关系吗？” “没有，我也没有给她机会。” 师云眯了一下眼睛：“那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我只想抓住她，让她放弃了海城的一切，然后跟我离开，我们从头开始，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抛掉。我的想法非常天真，你母亲当然不会抛弃掉这里的一切，毕竟她很喜欢这里，她也在这里奋斗了很久。” 幸好他的语气还算平静，没有太多的波动：“你知道吗？我是在学校对你母亲一见钟情，为了追求她，我花费了很多功夫，因为耗尽在她身上的精力和时间太多，所以我觉得我一定不能失去她，可她是一个坚毅有想法的女人，她从来都不会为我做出任何妥协。” “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唐月缓缓道，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从来不会给她透露任何私生活，听了师云的话后，她发现自己了解的母亲是片面的，可母亲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她都是能够理解的。 “她虽然喜欢你，但不会放弃她的生活。” 她能理解的母亲的选择，当事情发生之后，她会想办法去补救，却不会因为这件事放弃她的目标。 爱情不是她人生的一切，她还有事业，还有友情，所以要她直接忘记之前的事情跟着师云离开，这是不可能的。 而师云却是一个可以为了爱随时毁灭的人。 “我知道，她是一个理智的人，我当初就是喜欢她这点。”师云淡淡道。 唐月点了点头，如今师云愿意平淡地跟她说一些母亲的事情，她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不会恨母亲。 在同一件事情前面，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不一样的。 唐月的脑海里面又浮现出了母亲的模样，她这张脸继承了母亲很多优点，看上去足足有七分像。 以前师云总是克制着让自己不去想唐月的母亲，如今他像是打开了一些心结，竟然说起了以前的事情：“我是在一次大学活动上遇到你母亲的，她当时在舞台上弹古筝，穿着一身汉服，仙气飘飘的，我觉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后面为了追求她，我每天都在她的宿舍下面等她，去给她送早餐……” 唐月听得很安静，没想到师云这种看起来这么冷淡的人，居然还有这样一面，让人匪夷所思。 算起来，她其实没有谈过恋爱，她和顾远之间一直就算不上正常的恋爱关系，顾远更是在她父母双亡后直接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后来她就被迫结婚了，正常人是怎么恋爱的，她从未体会过。 “她是学校出了名的高岭之花，追求她的人太多了，最初，她根本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提起往事，他的眼中有了一些笑意：“可追她的人虽然很多，但真正坚持下去的人却寥寥无几，我有的是时间，一直没有放弃，只要她出现的地方，我就会去，她参加的课程，我也参加，直到她毕业后准备创业，我便也跟着她一起。” 有时候，师云也在想，也许是他活得太没有自我了，所以后面才会失去她。 “我后面也在想，我当时要是劝她留在A国，不回海城，也许我们的结果会不一样。” 但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有太多意义了，世界上之所以会有这么多遗憾，就是因为无法挽回。 听完这一些，唐月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当时如果劝母亲留在A国，她不会愿意的。” 师云看着她。 “母亲的愿望就是把中药给发扬光大，这是她的夙愿，也是她的执念。”唐月想起母亲经常和她说的那些话，很确切地说道。 “夙愿？” 师云皱眉，虽然他也感受到了白容对中药的狂热，她可以不眠不休地一直研制药物，直到自己累得再也站不起来。 “对，她觉得中药很好，别人创业是为了钱，可我觉得她不是，她一直都在学习，一直都在创新，想要研制出更好的药物，我经常看到她的书房昼夜亮着，她就是在学习各种中药的知识。” 唐月也喜欢中药，可是她之所以喜欢，那是在母亲的熏陶之下，对于母亲来说，那才是真的热爱。 师云想起白容以前一直待在图书馆的日子，沉默了下来。 “我于中药上面没有太多的天赋，母亲依旧每天都会教我一些关于中药的知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也就学会了很多。” 唐月想到母亲还在的时候，嘴角勾出了温暖的笑意：“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都不会强迫我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唯一中药，她会不耐其烦讲给我听，希望我能继承她的衣钵。” “可惜我那会儿没有太认真地学，总觉得时间还长，母亲还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哪里想得到天有不测风云，时间根本就没有等待她，就有了这样的变故。 唐月的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可眼里还是闪过一丝失落。 师云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我一直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生活，也是这样想的，总觉得时间还很长，我可以慢慢等，等一切事情变得更好，等我们还有时间在一起。” 最后等来得就是她的死亡。 一切都显得有些荒诞至极。 再谈下去，估计会代入伤感的气氛，唐月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了，师药师，我听说你现在在望月斋里面工作得挺好，就没有想过再继续待几年。” “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业，并且在这个行业有所成就，也许你能够找到自己更大的乐趣。” “我没有那么喜欢事业。” 师云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了让唐月看不出的情绪，他第一次开始讲述自己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大约就是他根本没有事业脑，之所以那么认真学药学，还是为了母亲。 唐月便不知道如何再劝说了，师云能把药学学到了顶尖，却只是为了另外一个人的梦想。 她想他真的是用整个生命来爱母亲。 “现在想想，我们走不到一起，其实也是有迹可循。” 师云仰着头，让微风拂过了整张脸庞，他的脸上稍微显出了几分轻松：“我好像一直都在努力追随她的步伐，她喜欢什么，我也会努力去研究，她追得偶像，我也去追，她喜欢的课程，我也会选修，活得好像没有了自我。” “所以后面我发现我们的感情好像出了一点问题，我才不能接受，归根结底，也是我不太自信，我总觉得我爱她比她爱我要多很多，她肯定是能够轻易抛弃我，我可却不能没有她。” 他的声线带着微微的哑：“后面我们还是不停地吵架，我感到很痛苦，她却每次都很冷静，冷静到我因为她早就变心了。” 这些都是他的臆想，实际上，白容一直都在积极地处理着这件事，并且还把处理结果告诉他，可他没有给予她积极的反馈。 “接下来的时间，我打算离开，去每个地方旅游，然后再去学习药业，如果有一天，我能研制出比清和丸更好的药丸，也许我就回来了。” 师云静静地说道，他的脸上是轻松，嘴角也是笑容，但唐月就能感受到他很悲伤。 特别悲伤。 就算是对过往的事情释怀了，他还是悲伤。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唐月知道这次是没有任何办法留下他了，他既然已经对以后已经有了规划，肯定不会继续在望月斋。 她也不打算继续劝师云，也许他在余生追求自己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唐月，你可以给我一个临别拥抱吗？” 师云看着她，突然说道。 他漆黑的眸中，像是隔了一层玻璃，看上去有些恍恍惚惚的。 唐月朝他走近，大大方方地说：“当然可以。” “师药师，祝你一帆顺风，一切顺利。” 她抱住了师云，在他耳边祝福道。 师云一愣，随即嘴角荡出了一个笑容，是一个很纯真松懈的笑容：“唐月，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你时，就觉得你非常熟悉，有种早就认识你的感觉，而且在你的身边，我会很放松。” “最初，我以为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你母亲，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她，可后面我发现不是，我待在你身边，总是能感受到一种美好的感觉，所以我很喜欢你……” 我很喜欢你。 封邪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心情本来不错，最近不仅和唐月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一些，他还干了两件大事情。 其一是把情敌夏鹿景赶走了，他根本就没有一点机会能够接近唐月，其二则是他已经向所有人宣布他们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接近唐月。 是不是找死？ 望月斋最高层，两人抱在了一起，唐月的手还拍了拍师云的背，看上去是她主动抱的。 师云！ 这个男人的年纪都已经可以做唐月的父亲了，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现在一想，两人单独的机会就不少，甚至，唐月还三番两次去找他。 封邪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冷意，突然站定了，一动不动，脸上都是寒气。 师云表白了一通，唐月的脸上没有一丝拒绝，也没有显出任何不满，她甚至勾了勾粉色的唇瓣，脸上非常温柔，她的唇瓣轻声张合着：“我明白的。” 隔着一段距离，封邪依旧能够很清楚地听到唐月说得话。 呵…… 她明白了。 他看她早就知道这一切，这两人瞒着自己多久了，当初师云要走，他居然还用尽方法把他留到海城。 现在他就成了一个笑话。 两人总算分开了，可还是离得很近，唐月自始至终都看着师云，她的笑容简直让人觉得刺激。 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不是很明显，却非常甜。 此刻，她花一般的唇瓣又扬了起来。 她笑了。 在师云跟她告白后，她居然还笑了出来。 他是她的丈夫，她现在对着另外一个男人笑，这是对他的侮辱。 封邪的眸中血色流转，他握紧了拳头，青筋毕露，拳头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 “封少，这是误会啊，唐月和师云只是在这里正常聊天。” 带着封邪过来的丁福，在看到这种场景后，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一看封邪的表情，他就知道事情要完。 封邪显然就是误会了，这位爷占有欲向来强烈，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 “你管这叫正常聊天？”封邪冷声道，脸色极为难看。 丁福的心砰砰直跳，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对封邪的惧意：“是很正常的，他们算知音，所以会聊得更加深入一些。” 封邪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丁福更加紧张了，却还是在继续：“师药师对唐月所说的喜欢，也就是只是朋友的喜欢而已，他决定要辞职离开望月斋了，以后他会回到自己的国家，这次他们最后一次谈话。” 他说：“师药师要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要走了。 是应该走，彻彻底底地消失。 封邪的眸中像是蒙上了一层细碎的冰花。 不远处，两人沉默着，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可气氛却显得非常和谐，和谐到封邪感觉自己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 他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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