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韵这次确实进步了，考了个年级29名，全班第五，老李叫她再接再厉。
她最终没能被扔回最后一排去，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老李会把贺珩放她后面了。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前后左右都是比自己成绩优秀的人，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欧韵表示：），那种被四面夹击的感觉，呼，好酸爽。
以前欧韵虽然成绩马马虎虎，但她活得很快乐很佛系，从来不知道压力为何物。
但现在，她亲眼目睹周围的人排着队去跟贺珩借试卷，然后仔细地研究，虚心地请教，最后发自内心的崇拜。
她突然感受到了某种进取的力量。
他们都是想要进步、追求更好的人，那种积极向上的态度，是那样的蓬勃具有生命力。
以至于欧韵不由自主地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去，是不是活得太过肤浅，那种不努力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生平第一次，她产生了一种“想要做更好的自己”的冲动。
她也学着同桌，开始分析自己丢分丢在了哪些方面，不分析不知道，一分析，欧韵才发现她能拿到的分数，基本全是靠自己还算不错的记忆力，以及平时做作业做过类似题目所打下的良好基础。
但凡出题出得偏了一些，或是数理化的拓展题没见过，她就会丢分。
说到底就是学得不够扎实，全凭小聪明。
“王思涵，这题你做没做对？试卷借我看看。”欧韵看着自己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只答对了第一小问，虚心向同桌请教。
王思涵转头扶了下眼镜，凑过来看了眼，回道：“这题我也做错了，不过我已经把贺珩的答案抄下来了，你看看吧。”
说着，她就把自己的错题本递了过来。
错题本上完整抄下了那道题目和正确的答案，但欧韵看着那个正确答案，还是没想明白是怎么得出的。
她只好又问王思涵：“有运算过程吗？”
王思涵摇头，回了句挺让欧韵无语的话：“我也想抄贺珩的草稿纸，可是他扔了。”
“……”欧韵不死心地又问，“那这道题你会了吗？”
王思涵又摇头，然后一脸怂恿的表情跟她说：“这题有点深，要不你问问贺珩，让他给你讲讲或写个解题步骤。”
“你怎么不问？”
“我不好意思。”
那我就好意思了？欧韵撇了撇嘴，默默把错题本还给了她。
只能等物理课上老师的讲解了。
以前她对自己的成绩还是挺满意的，虽然和第一名的韩若愚不能比，但她自问还是在年级头部梯队里稳稳混着的。
也就跟年级第二名差了二三十分而已，她从未在意过，反正，以这个成绩足以升入本校高中部。
可现在，她看着自己跟贺珩相差将近80分的差距，突然生出了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
如果在这之前的贺珩之于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动，和努力想要清醒的青春幻想。
那么现在的贺珩于她而言，就是遥不可及的梦，是爱的虚妄。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的那个男生，是那样优秀，优秀到近乎完美，而她却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是的，她自卑了。
第二天上午在学校艺体楼上完最后一节化学实验课，欧韵和几个同学被老师留下来帮忙收拾器皿，收拾完她就去了洗手间，出来时，同学们都走了。
她抱着课本一个人走在三楼的走廊里，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大家应该都去食堂吃午饭了。
夏津津估计已经占好了位置在等她。
拐过楼梯口下楼时，欧韵听到二楼走廊里传来女生的说话声。
艺体楼是封闭的内走廊，走廊两边都是教室，当整栋楼没人时，会显得格外安静，很轻的说话声也能传得很远。
那女生说：“你说170太高了，你不喜欢太高的，你还说165太矮，我168，身高符合你的要求。你不喜欢短发，也不喜欢黑长直，你看看我，我学舞蹈的，常年丸子头，拆了就是微卷大波浪。你不喜欢皮肤太白的，也拒绝过皮肤太黑的，我肤色自然。我长得也还不错吧？我知道你有女朋友，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这也不可以吗？”
女生说到最后，已经满腔的委屈，尾音甚至带着哽咽。
她嗓音轻轻柔柔的，这段话虽然很卑微，但她的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的，有种下了凡的清高感，反而挺我见犹怜的。
欧韵十分自觉地停下了下楼的步伐，她不是故意想要偷听，只是无意中撞见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让那个平时应该很骄傲的女孩子感到难堪。
所以她打算等他们说完后，再下楼。
她站在三楼到二楼的台阶上，完全看不到二楼的那两个人是谁，听女生的声音，她也不太认识。
可半晌之后，响起的男声让她浑身一怔。
“你挺好的。”
“但我不缺朋友。”
贺珩独特好听的嗓音，淡淡地在封闭的走廊里回荡，低低的带着磁性的声音，有大提琴般的优雅，以至于连说着冰冷拒绝的话时都听起来很苏。
“而且，我喜欢跟我一样脑子聪明的姑娘。”
“你聪明吗？”他问道，语气里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只是单纯的疑问。
所以女生并没有将这个问题视为某种恶意或刁难，而是委屈地回道：“肯定没有你聪明，你都接近满分了。”
贺珩又认真地说道：“不用跟我考一样的分，年级前十就行。”
“真的？”女生似乎又燃起了某种希望，追问，“如果我能考进年级前十，你就愿意和我交往吗？”
“……你刚刚说的是做朋友。”
女生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语气也恢复了自信，声音温柔又坚定，道：“好，如果我考进年级前十，我们就做朋友。贺珩，我会努力的。”
没有再听到贺珩的回答，但欧韵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
终于，结束了。
这是欧韵第一次亲耳听到贺珩被女生告白，也是第一次听到贺珩是如何拒绝向他告白的女生，之前只是看他一封又一封地扔桌肚里的情书，还以为他对喜欢他的女生都是冷酷无情的。
没想到，他冷淡疏离的表面，却有着温柔的底色。
似乎也不意外，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虽话不多，却会主动帮她搬练习册。
也许刚刚那个女生当局者迷，并不能意识到这只是贺珩拒绝她的一种方式，甚至会把贺珩留给她的体面当成某种希望。
但作为旁观者，还是很容易就看出他的委婉和用意。
那些无关痛痒却又很难达到的要求，至少给了那些女生一个放弃的理由。
比如她，甚至一下子得到了三个。
原来他觉得165太矮，不喜欢短发，也不喜欢女生皮肤太白。
欧韵低着头一节、一节缓慢地走下台阶，脑子里还在循环回响起刚刚听到的那些话，然后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距离喜欢的他，到底有多远。
比“很喜欢很喜欢他，他却有女朋友”还要更远。
是令人绝望的远。
如果语言能成为利剑，那她已经身穿三孔。
不，是四孔。
她甚至也不够聪明，才考了年级29名。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此刻的她有种浑身脱力的感觉，还有些想哭，索性举起怀里的化学书，挡在了脸上。
就这么站在原地把脸埋在书里平静了许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重新有了下楼的力气。
拐过弯，楼梯才下到一半，二楼楼梯口站着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欧韵的视线里。
是贺珩，他居然还没走～
欧韵心里咯噔一下就乱了节奏，分不清是心慌还是心动。
她看向他时，发现他已经在抬头看着她了，像是就在等着她出现似的，那样沉着、疏冷，又慵懒。
他抓着化学书的手臂自然下垂在身侧，上面布满青筋，另一手则松松地插在校服裤的口袋里，站如松柏，却如妖孽一样摄人心魄。
“呃……”她脑子快速运转，想找个什么自然的开场白。
但他却率先开口了——
“你刚刚是在偷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