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床笫之地实在太易牵绊住人, 以至于方临渊和赵璴在 清晨。 初二一早, 回安平侯府来,说宫中出事, 请赵璴尽快回宫主持局。 是鸿佑帝出事。 他被送回他寝殿之后, 层层把守的养心殿之内, 就只 。 按照赵璴的命令, 宫中内侍与 内伺候, 其余的时间, 不许去打扰皇上清修。 鸿佑帝长在宫里五十年, 连自己更衣脱靴都不会,这怎么“清修”? 更何况, 身边还有个满目仇怨地盯着他的亲儿子呢。 据说除夕那日,刚回到寝宫的鸿佑帝才使唤赵瑾一句,赵瑾便与他激烈争执起来。 两人没一会儿便吵得厉害,甚至赵瑾还上前用手推搡他。送晚膳的宫女远远在外头, 就见什么“母妃”、什么“父子情分断”的, 并激烈的瓷器碎裂身, 匆匆推门入内, 这才阻止住他二人, 没让他们打起来。 但即便如此,皇上的龙袍也被扯破衣袖, 看起来狼狈极。 于是,这天夜里, 赵瑾自搬去观景的二层去歇,二人一人占据一层, 这才暂且偃旗息鼓。 但是这天清晨,鸿佑帝自己穿靴穿到一半, 忽然来脾气。 据说,他冲上二楼去,和赵瑾激烈争执起来。 养心殿就是皇城里最为高宽阔的宫殿,二层更是离地有数丈之远。守在楼下的侍从还没见他们二人在吵什么,便眼看着皇上被三皇子失手从二层推下,一路滚下琉璃金瓦,摔落在殿前的阶上。 皇上不会动。 宫里急匆匆地寻太医,皇上摔到的是后脑,雪地里都淌一地的鲜血,手足的经脉也此而失去操控,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再不能。 更别提说话。 赵璴这两日居在侯府里,初二一早便与夫婿张旗鼓地回宫,半个京城都瞧见,自然也没人能将皇上伤的责任推到他身上。 他先将方临渊送回云台宫,安慰他现在这儿静候其变之后,才径自带人去鸿佑帝的寝宫。 到养心殿时,里头已经跪满太医。 赵璴停在龙床旁边,挨个过太医们。 半个太医院都在这儿。他们每个人都摇头,说陛下回天乏术,以后便只能这么活死人似的将养着。 得到统一的回应,赵璴偏过头去,看床榻上的鸿佑帝。 他忽然坠楼,周围人只顾着担忧他命,以至于连被赵瑾扯散的发冠都没人替他整,此时形容一片狼狈。 更遑论他现下只能眨眼,连嘴都动不,下巴脱力,一张嘴只能这么半张着,口涎一路流到下颌角。 赵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后退半步,嫌弃地皱起眉头。 “擦干净吧。”他说。“自己不嫌恶心么?”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鸿佑帝一圈,嘴角很不耐烦地下扯扯。 鸿佑帝哪里还有擦干净的事呢。 鸿佑帝瞪着他,气得瞳孔都缩紧,却连斥责他一句都不能。 周遭的太医与侍从也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陛下眼看着是不中用,这位五殿下却是拿圣旨承继统的人。 遑论一个女子登基为帝会面临怎样的腥风血雨,他们一群奴才,即便五殿下再有多么不敬,敢多说什么呢。 没人敢出声,唯一一个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也连自己的口涎都使唤不得,更别提使唤旁人。 赵璴的目光讥诮地在他脸上停停,也懒得再跟他废话。 “是说静养?”他偏头,淡淡太医道。 太医们连连点头。 “那就静养吧。”赵璴轻描淡。“吴兴海,打扫出一间安静些的寝宫出来,尽快把他挪过去。” “是。”吴兴海躬身。 他明白“安静”是什么意思。 皇城里有上千间宫室,找出一间最远最偏的,便能让殿下一辈子都不必再见他一眼。 “伺候的人亲自挑,挪过去之后,把养心殿里里外外,全部打扫干净。” 只见赵璴这样说着,目光再次扫过床榻上狼狈不堪的鸿佑帝,眉心毫不掩饰地紧皱起来。 根就是把嫌他脏污在脸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奴婢遵命,定然不会留下一丝污垢,阻碍殿下登基。” 吴兴海从善如流,躬身答道。 ……登基! 他还登基! 鸿佑帝瞪圆眼睛,盯着赵璴。 他叱骂他。 是费力地张开口后,却只能在横流的口涎之中,动物似的吱吱乱叫。 —— 鸿佑帝死瞪着赵璴,若他还能再动弹一下,只怕就算是滚下龙床去,也狠狠给赵璴一个耳光。 只惜,太医说,那一摔损经元,使他全身瘫痪,下半辈子都没法再动弹。 而那个狗仗人势的独眼太监,也在赵璴前脚离开之后,张罗着让人将他从龙床上抬下来。 那死太监说,五殿下爱干净,快些将陛下挪走。 否则,若陛下失禁,将床榻染得更脏,那该如何是好? 鸿佑帝被气得险些梗过去。 是他再如何暴怒,也没人在意。 赵璴更不在意。 他淡淡看鸿佑帝两眼,只觉这废人碍眼得命,草草吩咐完后,便转而出养心殿。 那边还有个赵瑾等着他处置。 与被害的鸿佑帝不同,赵瑾此举既是行凶是犯上,第一时间便被扭送去宗正院。 此时天光亮,他外祖苏昕已经脱冠披发地跪在宫外,请求陛下饶过三皇子一条命。 陛下哪能说话?他长跪叩首,求的也不过是赵璴而已。 宗正院的宫人替赵璴推开殿门,赵璴抬步入内,看见被软禁在那儿的赵瑾。 他面无表情,头发披散,脸色与唇色都是白的。 殿外的光亮照在他身上。 他抬眼,看停在几步之外的赵璴。 赵璴看着他,没出声,而他则在触到赵璴目光的刹那,皱着眉转开眼去。 即便他不承认,过去的十多年,赵璴和他母后都在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恨意与怒火。 该怎么面对赵璴?他不知道。 赵璴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冷淡平静。赵瑾紧闭着嘴唇,与他对峙着,片刻,才冷冷地开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什么时候赐死我?”他。 却见赵璴没有言语,慢条斯地在身后太监摆下的椅子上端坐下来。 满头明晃晃的金玉钗环,在光芒的笼罩之下,恍然间,像是和另一个人合在一起。 “书读不通,将不明白的句段抄下来。多几遍,文意自然能够通达。” 是那位美艳得晃眼睛,却冷淡得像夫子一般的先皇后。 他母妃一不喜欢让她如临敌的漂亮女人,唯独她是例外。 他母妃总爱带他去她的宫里玩耍,她总不搭他,偶尔与他讲话,也都是在考校他的功课。 他有些怕她。但她偶尔简单讲解两句,他照猫画虎地学给太傅,太傅都会喜得拍案叫绝,直夸他有慧根。 他幼时的记忆早就模糊,现在起,只隐约记得先皇后宫里的莲花酥很好吃。他有一回贪嘴多吃两块,原以为先皇后会罚他,却幸好她没看见。 但那天之后,每次去先皇后宫里,桌上都有莲花酥。 曾几何时,他还以为是为他幸运。 赵瑾看着面前的赵璴,片刻,眼眶微微发起热。 他见赵璴开口。 “苏人在宫外跪一上午,就算是看他的面子,我也不至于杀。” 他语气很平静。 “……”赵瑾微微一愣。 不杀他? 他外祖哪里有这么的面子。 他险些杀死父皇,这说严些就是弑君,杀无赦的罪。 现下就算赵璴只是给他留个全尸,都算是他仁义忠厚。 赵瑾意外地看着他,便见赵璴接着说道:“但是废黜和软禁是免不的。既然已经出宫立府,也不用浪费宫里的地方。” ……甚至还让他仍旧居于府邸之中。 赵瑾不相信赵璴宽厚至此,他说出来的话,也跟他冷冽冰凉,看死物似的目光太不相配。 他疑惑地看着赵璴,片刻复道:“不杀我?” 便见赵璴淡淡看他一眼。 他自不知道,冷血的狐妖唯一的一点仁慈,全来自于天神光耀的点。 留他一命,于赵璴而言,不过为方临渊如今住在皇宫之中,省些杀孽,免得正月里污他的门楣罢。 赵璴没有答话,只是轻飘飘地抬抬手,说道。 “这个东西还。” 赵瑾抬头,便见两个宫人合力抬着一物,放在他面前。 那是一盆枝叶繁茂的海棠。 赵瑾瞳孔一震。 这海棠的花盆……他认得。 多年之前,他母妃的寝宫里摆满这样的花木。这盆是其中最为茂盛、也最惹眼的,当年便得比他还高,摆在他母妃寝宫最显眼的位置上。 时隔多年……这海棠落满白雪,却仍与当年的枝繁叶茂,一模一样。 再看赵璴时,他眼眶已经隐约泛起红。 赵璴却面无表情,已然站起身离开。 赶在他踏出门槛之前,赵瑾扬声他:“……这是从哪儿搬来的?” “冷宫。” 赵璴偏头,平静地留下两个字。 赵瑾红着眼眶,转头看那盆海棠。 冷宫…… 他颤抖着伸手,轻轻碰落枝叶上融的冰雪。 这么多年,当年煊赫一时的清贵妃,早就成宫里一道似是而非的传闻,再没人记得她喜欢什么,是什么样的人。 唯独那个被他当做“毒妇”十余载的先皇后…… 将他母妃最喜欢的那盆海棠,养得花满枝头。 —— 方临渊回到云台宫时,正殿的书桌上都被奏折堆满。 “殿下说,养心殿还没收拾出来,这些就先放在这里。”绢素在旁侧说道。“殿下让您不必避讳,若是闲来无事,翻着看看也无妨。” 朝政相关的折子,倒教赵璴说成闲话子。 方临渊笑笑,朝着绢素点头:“我没事。雁亭呢?我前两天回府,没看见他。” “雁亭在殿后替侯爷腾挪空地呢。”绢素答道。“殿下命我们将侯爷您的兵器架送到宫里来,云台殿后恰有空余,留给您习武用。” 方临渊闻言,当即好奇地绕到殿后去。 果真是他的兵器架,在堂皇精巧的宫殿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每柄刀剑都被擦得光鉴人,在洁白的雪地与花木的掩映之下一字排开。 “侯爷!”忙碌的宫人之间,雁亭回过头来,高兴得脸颊都微微泛起红色。 周遭的宫人闻言,连忙跪下朝方临渊行礼。 方临渊一边朝着他们摆摆手,一边走上前,随手抄起架上的一柄枪,手下随意一翻,便是两招利落干净的枪式。 倒是分毫未见疏,长枪入手,便如他的手足一般。 他单手一反,枪便负在身后。 “侯爷好枪法!”雁亭在旁边啪啪拍手。 “什么时候的事?”方临渊却对他的称赞无动于衷,瞥他一眼,道。“挪动我的东西,都不跟我说一声?” 他语气随意,雁亭一就知道他没气。 雁亭嘿嘿一笑,答道:“殿下吩咐过的嘛,说侯爷就算住在宫里,也仍是出自由的,东西送来,用起也方便些。” 说着,雁亭凑上来道:“殿下还说,流火这两日也能送回京城来,您是在云台殿辟出地方来养在这儿,还是养在宫里的马厩里头?” 说起流火,方临渊微微一顿。 流火养在哪里,倒不是最的事。 为他与流火分开,就是在北上途中,被林子濯下药的那回。 流火被送还回京,那就说明…… 林子濯也被押送回来。 起这个人,方临渊心下有些复杂。 他倒并不怨恨他。毕竟林子濯身为锦衣卫,就是为皇上办事的家臣,更何况他还是锦衣卫衙门里长的孤儿,命行事,于他而言是情之中。 只是……他似该见他一面,即便方临渊都不知再见面时,两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相对的。 “侯爷?” 见他半天不说话,雁亭凑上前来。 “嗯。”方临渊应一声,随口答道。“养在哪儿都行,先送去马厩吧。” “是!”雁亭连忙应声。 就在这时,一道明亮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雁亭的视线里。 “参见殿下!” 他很伶俐,笑嘻嘻地便朝赵璴行礼。 方临渊回过头,便见赵璴单手一提逶迤的裙摆,抬步跨过门槛,朝着他走过来。 他反手挽个枪花,锵然一声将长枪插回兵器架上。 “皇上怎么样?”方临渊他。 便见赵璴走他,眉眼里染着笑,目光在他与兵器架之间来回扫一圈,最后落在他脸上。 “没死。”他看他看得专注,题道答得很直接,随意极。 方临渊却是一愣。 ……这是什么回答? “就是残废。”看他神色怔愣,赵璴轻笑一声,凑上前来便吻他。 方临渊猛地回过神,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忙后退一步,堪堪避开赵璴的亲吻。 赵璴一顿,便见方临渊挺直腰背,清清嗓子,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扫过周围的宫人。 噢,原是小侯爷面子,庭广众之下,摆出丈夫的姿态呢。 一瞬停顿之后,赵璴面上的笑容更明媚。 “夫君这是在关心他?”他一笑,眼睛便媚得像丝,眼看着方临渊耳根微红,还贴上前去,轻轻挽住方临渊的手臂。 周遭宫人见状,自然识趣,说话间便飞快退下去。 “……我就是,毕竟是紧的事。” 方临渊被他缠得半边身体都僵,连忙从赵璴怀里抽出自己的胳膊。 赵璴却只看着他笑,倾身过来便在他嘴边啄一下。 ……光天日! 即便周围再没有别人,这样毫无遮掩的环境也让方临渊轰地红耳根。 “……”涩而面皮很薄的小将军诧异地看着赵璴,抬手捂住自己被吻过的地方。 “……这还是在外头呢!” 他咬牙,压低声音。 赵璴哪里怕什么里头外头。 反倒是这样易羞的猎物,让这狐妖愈发心旌摇曳。 只见赵璴笑起,眼波潋滟,手臂圈上他的腰,身体跟着便贴上来。 “那我们就殿去。” 他带着蛊惑的低笑,分明日光熠熠,嗓音却蛊惑如丝,带着说不出的暧昧。 方临渊知道,这是狐妖行恶事。 话里的书难道不知?步步落入陷阱当中,既是妖邪作祟,也是欲念迷心。 谁都抵挡不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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