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审完犯人时, 监牢外的色已然大亮了。 他回到帐前,便见军医正好从里头来。看见是他, 军医连忙上前行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渊摆了摆手, 问道:“朱公子怎么样了?” “公子伤得不算严重,才换了药,并未见恶化。”军医说道。“请将军放心。” 临渊点了点头, 朝着帐中看了一眼。 透过打起的门帘,正好能看见坐在榻上的赵璴。 已经有士兵给他送来了早饭, 几样清粥小菜在他面前摆开, 他微垂着头, 恰在面具后露了一段肤色胜雪、骨优越的下颌。 不怎的,临渊眼前竟隐约浮现起了赵璴罗裙加身时的模样。 单薄的轻罗在夏是能看见肩颈的,朦胧的层层纱罗之下, 偶尔隐约看得见他锁骨没入肩头时微陷的颈窝…… 他眼前微微一花,接着一句问话竟脱口而:“他这伤会留疤吗?” 旁边的军医微微一愣。 他似乎不大明白怎么会有男子在意这个……甚至这句问话是从另一个男子口中而的。 他一时不该如何答,转过头来有些怔愣地看向临渊:“……啊?” 临渊也当即回过了神。 “啊。”他也被己没头没脑的话吓了一跳, 连忙说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朱公子毕竟是为我受的伤。” 那军医这才恍然,当即答道:“疤痕会视病人况不同而定的。将军不便要折返上京,若朱公子在意的话,可在京城延请名医看, 也可在痊愈之后用些除疤的药膏,也会有效果。” 临渊没大听得进去。 他被己忽然冒的奇怪想法吓得有点懵, 这会儿胡乱地点了两下头,便逃似的钻进了军帐当中。 —— 见着他来, 赵璴又给他盛了一碗粥,连带汤匙一并放在了他面前。 “怎么样?”赵璴问道。 临渊稍微平复了些, 立即想起了才审的结果。 他拿起汤匙,没喝粥,沉默片刻看向赵璴道:“你说那些胡匪,如果是陛下所派,那么陛下的目的会是什么?” 他对面的赵璴闻言,停下了手头的作。 “审来了,说他是皇帝养的人?”只听他这样问道。 临渊点了点头:“为首的那个说,江华清是在为桑大人办事,而桑大人的那件事是替圣上办的。” 说着,他看向赵璴的眼神有些紧张:“你觉得呢,有没有可能是他说谎?” 只见赵璴沉吟着,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扣,沉着眉眼片刻没有答话。 临渊兀叹了口气。 “可是京中的官员错综复杂的,这杀手本人只怕名字都没听过几个,想将谎说得这样头头是道,实在难于登。” “他说谎是很难。”听赵璴开了口。 “但是桑辛也未必说得是实话。” 临渊看向赵璴。 只见赵璴说道:“当开放通商,桑辛本就是极其反对的。那会儿赵瑾正得皇帝信任,通商大半事宜都交给了赵瑾,桑辛然不会甘心。” 临渊微微一愣:“所以,他要用这样的式破坏合约?” “有这个可能。”赵璴说道。“但也只是猜测。若要猜的话,能猜到很多,诸如是皇帝早想兵突厥,又不想背负暴君的骂名,于是作了这个局。” 说着,他对上了临渊的眼睛。 “都有可能。”他说。“但是若从结果处倒推,有第三种。” “什么?”临渊连忙追问道。 赵璴嘴唇微微一,看着临渊的眼睛,并没回答他,只在片刻之后,嗓音微沉,唤他的名字:“临渊。” 临渊眼神一滞。 接着,便听赵璴说道:“合约没被破坏,通商仍在照旧。这次乱带来的唯一结果,只有你。” “……我?” “你本该去边疆,被这件事留在了京城。” —— 临渊只觉这是无稽之谈。 皇上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将他留在京城? 这根本就是白费周折。 他回京当,便连带着捷报与虎符一并交给了陛下。他既是钦封的陇西将军,也是世袭的安平侯,收复边地之后,陛下的任何任命于他而言皆是不可违抗的皇命。 陛下高坐云端,何必与他斗智斗勇,对他这个臣子阳奉阴违呢? 临渊不理解,在赵璴专注的目光之下,逐渐生了两分胆寒。 飞鸟尽、良弓藏的典故,他听说过太多,只是从来都没想过,太平盛世会有为臣者功高震主的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片刻没说话来,见对面的赵璴直起了身,伸手覆在了他的发顶之上。 “不用想这么多,你只需要此后小心,避其锋芒,其他的都不用担心。”他说。 “有我在。” 临渊对上了赵璴的眼睛。 那双眼很深,隐约可见汹涌的波涛,乍一看是有些吓人的。 但这肆虐的深潭看向临渊时,又沉着一种生死与共的绪,让人没来由地到安稳。 像是被深潭中的巨兽用覆满冰冷鳞甲的身体圈住了一般。 “……你打算怎么做?”片刻,临渊听见他己这样问道。 赵璴一时没有言语。 因为对他而言,他拿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桑辛杀死那群为他效命的杀手,表面上是为皇帝消灭证据,实际上则是掩藏住己的野心。 即便花朝之夜是皇帝授意,但他绝对想不了那么远。兖州的私兵半年前就养在这里,那么他实际的主人,只能是桑辛。 只可惜江华清贪婪,替桑辛行事时给他己留了后手,以至于留下了证据,只要连带着他贪污、结党的罪证一并送到皇帝面前,他对桑辛便不会有信任可言了。 入冬之前……赵璴有的是办法让上京乱成一片,借旁人之手,将那人从龙椅上推下去。 但这些话他不能对临渊讲。 临渊不,那便是受害者。临渊若,那便是同谋。 即便是赵璴己,也不被允许染污他。 于是,赵璴看着临渊,片刻说道。 “有些头绪,不确定。”他说。“但个中缘由,我一定会派人查清。” —— 赵璴语焉不详,临渊本该怀疑他的。 但他对赵璴偏有种不哪儿来的信任,以至于赵璴不多说,他也便没有问。 他按照赵璴的话,此后所有的事宜几乎都交给了衡飞章,而军营中的众人也渐渐都道了,将军打捉拿完了人,便甩开手来,跟衡大人分工得明确极了。 几之后,京城又派了钦差来。 这回接连派来了三位官,有大理寺的,有吏部的。 临渊早得了赵璴的会,道派来的几人都是赵璴命人安排的,之后结案的各项事宜也都在赵璴的掌控之中。 于是,他便安心地交割了囚犯与物证,先率了一队轻骑回京复命了。 那位朱公子也在同行之列。 据说是其他几位商人与兖州当地的商会有什么往来,要在兖州逗留一些时。而他需先将灾粮派发的账册先带回京,于是便与他兵分两路了。 临走之前,京中也有消息递来,说是公主殿下的花有痊愈的迹象,过个七八该就大好了。 临渊坐在车上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几回,唇边渐渐浮起了笑意。 真是……他是该避些锋芒了。不然一外派京,公主殿下便要生病,多来两次,只怕别人不怀疑,也会说殿下这是思成疾。 他与赵璴的马车便这么一前一后,在一队轻骑的护卫之下,缓缓驶离了兖州。 在他离开兖州城的当,兖州迎来了它的第一场初雪。 —— 北地的雪总是比别处下得要早些。 如今已过九月,恰在晚秋与初冬交之处。他一路向南行去,刚到充州与兖州的交界处,窗外的风沙便裹挟起了冰冷的初雪。 山口处的大风裹挟着黄沙,上纷纷飘下的白雪都染上了沙土的颜色。拉车的马匹在风雪中停下了脚步,任由车夫驱赶也不肯行一步。 往前走,便是蜿蜒盘桓的山路,风雪走这样的路危险至极,他着实无法行军。 临渊当即命令队伍停下,在附近寻了一处地势较低、有山脉遮挡风雪的山坳,便命队伍暂且停下歇息,待风雪稍停作打算。 有山形的遮挡,队伍中的人马暂且可歇下一口气,也能生起火来烤着干粮果腹。 但色渐渐暗下,雪越下越大。 他今只能在此露宿了。 太阳落了山,周遭的温度也立即低了下去。风刮在脸上刀子般的痛,他未穿冬衣,衣袍盔甲都被风雪冻得冷透。 临渊当即领着他用附近林中的树枝搭起挡风的屏障,支起帐篷来,又从己的马车里取皮毛和几套被褥,分发给他御寒。 “将军,那您呢?”士兵见他将马车都快搬空了,连忙上前阻止道。“您是留着己用吧,我没事。” 临渊摇了摇头。 他道行军时携带的帐篷很薄,这样乍然而来的风雪,是会冻死人的。 “马车车厢比你的帐篷厚,我用不上。”他说。“赶紧拿上回去歇息,明一早要赶路呢。” 那些士兵推辞不去,又见临渊在风雪里站得笔直,一点不见冷,便千恩万谢地抱着他给的御寒之物,钻进帐篷里去了。 眼看着他都歇下了,临渊打了个冷战,在原地飞快地跺了几下脚。 冻死啦! 他又不会铜墙铁壁,然会怕冷。只是他道那群士兵待他向来诚惶诚恐,他若不装作不冷,那些人肯定不敢要他的被褥。 临渊抱着胳膊,缩起肩膀,匆匆转过身去,飞快地就要往马车上跑。 没有被褥过这一夜确实有些勉强,但马车究竟是能挡些风的。一会儿他看看座椅是否能拆,怎么也能捱过这一夜…… 就在这时,停在他马车旁的那辆车推开了门来,打起帘幔。 车中有微弱的灯火,暖黄色的,在冰冷的雪夜中看起来尤其温热。 接着,车厢里的那人躬身踏过车沿,伸手便一把握住了临渊的手臂。 冻木了的临渊吓了一跳。 他抬头,便见是赵璴,金兽面具下看不见神色,只能觉到他握着他的那只手平稳而有力,不由分说地将他朝车上拽去。 临渊想拒绝,但是车上那盏灯看起来实在太暖和了。 他被冻得发晕,晕晕乎乎地便被赵璴拉上了车去。 商贾的马车形制不大,刚一入内,临渊便觉被逼仄空间中赵璴的气息包围了。 他似乎晕了。 而下一刻,柔软温热的一大片皮毛包裹住了他。 很暖和,软得临渊头晕目眩。 那人是赵璴,拽起车上的皮毛将他整个裹了个严实。 甚至为了让皮毛牢固地包裹住他,他的胳膊隔着皮毛,将他严实地环在了怀里,乍然看去,像是他将那块皮毛与临渊一起抱住了似的。 “冷吗?”关上车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临渊听见赵璴的声音就在耳边。 他的气息仍旧是冷的,但临渊在外头冻了太久,以至于那气息落在他面颊上时,像是温热而柔软的桂花酿。 临渊摇了摇头,想说不冷。 可他恰在此时转头看向赵璴。 暖黄的烛火照在他的金兽面具上,隔着面具,赵璴的一双眼离他很近。 临渊似乎脚下一空,掉进了那双眼睛里。 他说不话了,脑袋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赵璴真的很好看。 他甚至……不看赵璴的脸,都开始觉得他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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