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扬起的尘与沙被呼啸的风肆意扬起。 城楼上。 黎昌蹙眉劝谏:“陛下,此处危险,燕军的弓马骑射相当厉害,您还是移驾后方吧。” 萧青冥对此无动于衷,微微眯起眼:“那人就是燕然王最年幼的小儿子?” 黎昌面色凝重:“不错,燕然各个部族一向有立幼子继承首领位置的习俗,燕然王苏察接近六十岁了,苏里青格尔才二十,性子很傲,野心勃勃,极为受宠。” “听说他的母亲曾艳名远播,燕然王为了抢夺她,不惜灭了其部族,收入王帐专宠。” “燕然王其他几个儿子都年长许多岁,母亲都不同,相互之间并不服气,燕然太子此番南下,大约也是为了巩固地位,此前,他未曾带兵进犯过我们大启。” 萧青冥点点头,若有所思哦了一声。 城墙之下,苏里青格尔用看猎物的眼神紧盯萧青冥,放声道: “听说萧氏皇族论英明神武,治国理政,那是一代比一代差,不过若论容貌外表,却是一代胜过一代,无论男女个个丰姿俊逸,风华绝代。” “本来,本殿还不太相信,直到今日亲眼所见,才知原来竟比传言还犹有过之啊。” “依本殿看,与其让你呆在皇座上,不如来本殿后宫,待我燕然大军踏平启国,必立你为太子妃,既不算辱没了你,还能解救启国百姓于水火,岂不一举多得?哈哈哈——” 苏里青格尔冲他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他身后的黑鹰骑也会意跟着哄笑起来。 副将阿木尔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忍不住对萧青冥生出一点怜悯。 这位太子素来男女不忌,尤其喜欢英俊男子,甚至还有点特殊癖好。 每每寻欢作乐后都要从对方身上取下一点物什,有时是一对招子,有时是一截手指,用药水浸泡再风干,作为战利品收藏。 这让他能充分享受强者拥有一切、弱者臣服在脚边的快感。 城头上一众禁军哗然骚动,黎昌勃然色变:“放肆!想当年,燕然王苏察也是草原上一代悍勇王者,你父亲竟教出你这么一个没有廉耻、不懂礼仪的太子,才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副将阿木尔大怒,立刻拉开弓箭,城头上的弓箭手们也立刻戒备引弓对峙。 苏里青格尔抬手:“阿木尔,住手,退下。” 他神色倨傲,轻蔑地望着萧青冥:“廉耻礼仪,是只有强者才能施舍给弱者的东西。” “你们启国面对我燕然大军,一败再败,连幽州都丢了,如今被本殿率军兵临城下,也配与我讲廉耻礼仪?” “我的拳头大,便是羞辱你,也得老老实实受着,你说对吗,萧青冥?” 明明是自下而上仰望的姿态,由苏里青格尔说来,仿佛他才是俯视众生,生杀予夺的支配者一样。 燕然人实在太嚣张了! 城墙上的启国军士们无不怒火中烧,脸上无光。 别说黎昌、张束止等一干将领,就连一向冷漠的秋朗,都下意识蹙起眉头,握紧了手中佩剑。 却听得一声轻笑。 萧青冥面上没有任何愠怒之色,反为对方抚掌而笑: “弱肉强食,自然之礼也。不过这是草原上的禽兽所遵循的法则,我启国乃礼仪之邦,文明之国,即便昔日强盛之时,也不曾主动侵犯草原,劫掠别国。” “毕竟,人兽有别。燕然王既然不曾教导过太子,今日由朕替你父教你,也是一样。” 苏里青格尔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其余黑鹰骑愣了一下,阿木尔率先反应过来:“南蛮狗皇帝,敢骂我们太子是禽兽!” 苏里青格尔双眉一拧,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禁军将士们不禁哄然大笑,乐不可支。 “哼,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何用?”苏里青格尔灵活地转着手里长枪,眼神邪肆,“待我二十万大军踏破皇宫,自有尔等跪下求饶的时候。” 萧青冥缓缓摇头,气定神闲道:“京城自前朝至今,翻修、扩建十余次,已有一百余年历史,不知历经多少风霜艰险,始终屹立不倒……” “不仅因其城池足够坚固高大,也因为囤积的粮草、武器足够多,更因为在皇室统领下,城中将士、百官和百姓能够休戚与共,同心协力。” 顺着风,他的声音在旷远的城头远远传开,周围的士兵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有供京城所有人吃上五年的积粮,还有历代囤积的箭矢、武器,皇城之中还开辟有专门用来备战的鱼塘和耕地。” “你们野战虽强,但就凭你们这些人,想攻破我启国百年国都,痴心妄想!” “燕然太子既然号称二十万大军,千里迢迢南下,不知粮食能吃几天?要不要朕施舍一些,免得饿着肚子攀爬这么高的城墙。” 萧青冥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询问。 黎昌和张束止等将领都有些惊喜,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如此一来,燕然太子只能铩羽而归了。” 周围士兵们听到居然有这么多屯粮武器,甚至还有余力挑衅燕然军,不由心中大定,很快交头接耳地把好消息传了出去。 城墙下,苏里青格尔的人马面面相觑,都有些狐疑,副将阿木尔脸色更是难看,底层士兵并不知道他们携带的粮草有多少,他却是一清二楚。 太子为了带前锋营杀一个措手不及,轻装简行日夜奔波,每人只携带了三日口粮。 虽然后续还有十万精锐会陆续赶上,但加上民夫和奴隶的消耗,他们能在附近搜刮到的粮食也不多,吃不了太久。 苏里青格尔冷笑:“你以为如此虚张声势,我就会上当吗?别忘了,现在兵临城下的可是我们燕然!” 萧青冥慢条斯理道:“听闻你的几个哥哥,都曾为燕然王立下汗马功劳,最不济也抢夺了许多财宝和奴隶,若是阁下什么战利品也没带回去,反而在这里损兵折将,不知燕然王和你的哥哥们,会如何看待你呢?” 苏里青格尔沉默片刻,轻蔑一笑:“只要俘虏了你这个天子,就是最好的战利品!” 说罢,他懒得再继续隔空喊话,示意身侧的盾牌兵们掩护后退。 城头上一阵箭雨叮叮当当撞击在厚实的盾牌和铠甲上,并没能拿这只铁乌龟如何,更像是发泄一下士兵们的怨气。 就在燕然太子即将脱离射程时,掩护在他身前的盾牌突然移开了一个口子。 马上的苏里青格尔一个旋身,手臂肌肉隆紧,手中长枪如同长了眼睛,冲着城墙激射而来! “陛下当心!” “护驾——” 这一下偷袭出乎意料,众人惊惶之际,秋朗冥王剑霍然出鞘,从斜里切出,锋利的剑刃与枪身狠狠剐在一处,巨大的力道之下,几乎擦出火星。 秋朗握着长剑虎口一震,去势已尽的长枪终于被迫改变轨迹,一头钉入后侧城楼墙壁中。 未等众人感叹苏里青格尔臂力骇人听闻,忽而眼前一花,又一道寒芒乍现—— 一支羽箭竟然以粗长的枪身为掩护,接踵而至,瞬息之间已扑向萧青冥面门! 萧青冥眸色一沉,袖中五指扣拢天子剑柄,拔出的瞬间,突如其来一股力道,将他猛地一拽,一道影子严严实实笼罩下来。 他抬头,正对上喻行舟一双沉着的眼,对方眉宇有一瞬间的拢起,又极快舒展,好似那一丝紧张从来不曾存在。 “陛下,万金之躯怎可擅自来此等危险之地?” 萧青冥这才发现,自己被锁在喻行舟臂弯和城墙中间,两人胸膛相贴,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 他安抚似的按住喻行舟的肩,轻轻推开:“老师,不用担心,有秋朗在。” 两人距离拉开,喻行舟顺势后退一步,侧头朝一旁看去。 秋朗手中握着一支锋利的箭矢,尾羽犹在轻颤。 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燕然太子那样恐怖的力量射出的一箭,竟然被秋朗徒手接住—— 此人究竟什么来路? 萧青冥久居深宫,又是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忠心耿耿、武功高绝的护卫? 秋朗丝毫没有理会周遭或震惊或赞叹的视线,将箭矢随手递给手下,抱着玄黑佩剑,默默回到萧青冥身侧。 他的目光与喻行舟相交一瞬又错开,始终一言不发。 苏里青格尔骑在赤红骏马上,遥遥冲城头裂开一抹狂恣的笑容:“不知萧家天子对本殿的见面礼还满意否?” 副将阿木尔摇摇头:“距离太远,他身边还有个绝顶高手,可惜了,若是在草原上,殿下这一枪一箭,萧氏天子必定非死即伤。” 苏里青格尔轻哼:“那一箭本也没想对他怎么样,不过是吓唬吓唬,要教那厮知道我苏格的力量,不是他可以抵挡的。” 他最后望一眼乌龟壳一般打不开砸不破的城池,不发一言策马回营。 黑鹰骑如退潮的海浪缓缓后撤。 萧青冥侧身站在墙垛之后,目光冷然注视着消失于战场的燕然太子:“此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狂傲暴戾。” “陛下可看够了?看够了,就随臣一道回宫罢。” 喻行舟神态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萧青冥不置可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老师何必如此紧张?朕若有事,宫中自有青宇和太后做主,老师自可继续做帝师。” 喻行舟眸光一沉:“不要胡乱玩笑,陛下乃真龙天子,不会有任何事。” “更何况,”他顿了顿,缓缓道:“臣只是陛下一人之师。” 萧青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半晌,萧青冥环顾城头,看到无数双隐隐期待又敬畏的目光,还有黎昌等人欲言又止的眼神。 天子亲自驾临前线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被敌军压得惶恐不安的士兵们,急切地需要一点对未来的希望,让浮动的人心安定下来,哪怕只是几句根本不会实现的诺言。 夕阳早已落山,萧青冥缓缓走到士兵们中央。 他的目光和步伐一样的沉稳,狂乱的寒风中,玄色衣摆烈烈翻飞,他迎风而立,犹如骇浪中一座岿然不动的礁石。 萧青冥神色肃然,扬声道:“自燕然军南下以来,京城中谣言四起,不断有流言蜚语,使大家惶惶不安,其中不乏有敌人细作蛊惑人心,推波助澜。” “今日朕在这里,向诸位将士们承诺,无论是朕,还是任何一位皇族,都不会抛下百姓,离开京城。城中一切供应,无论粮食、衣物还是武器,都准备充足,并且将优先供给守城将士。” “朕绝不会让诸位饿着肚子,受着委屈,在前线抵抗敌人。” 萧青冥轻轻拍了两下巴掌,早已准备妥当的书盛,立刻指挥一众太监和侍卫将几箩筐盖得严严实实的扁担挑上来,厚实的白布掀开,一股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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