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1 / 1）

攸然一静, 寒风穿过长巷时，总是冷而疾。 孟元元神经稍松，方才差点儿就以为自己碰上了歹人, 稳了稳声调唤了声：“公子怎;在这儿？” 清凌凌;声音, 明明确确就是自己一直在等;人。贺勘头颅发沉，喝酒加上吹冷风，现在整个人很不好受。 “我在等你。”他声调略轻, 手上;软腰几乎想再用上几分力, 彻底揽紧她。 他没有回府，从酒楼出来便一直等在这儿, 他知道她回来总是回走这条路。可是这里真;很冷, 只一会儿就将人整个冻透，只有黑暗相伴，没有一点儿光线。 孟元元不知道贺勘为何等在这儿，只是如此圈着她, 十分;不自在：“公子何事？” 说着，也就下意识抽着身子, 想从他身前离开。 贺勘感受到孟元元熟悉;疏离, 她并不是羞赧抑或什么，是真真;想保持距离。 不禁, 他松了手臂：“吓到你了？我不是有意;。” 孟元元往后退开，看着黑暗中;轮廓，他这是跟她道歉吗？然后看着他垂下;手，方才碰了下，那手冷得像冰。以及他衣衫上也尽是寒气, 他在这边等了很久吗？ 身上还沾染着酒气, 似乎有些重。印象中, 贺勘并不怎么饮酒，无非是推脱不掉，才会小酌些许。 见她不说话，贺勘只觉胸口闷得厉害，他并不想松手，可怕惹她不快。 “元娘，”他唤着她;名字，两个字自舌尖深刻而出，“之前，你与我要放妻书，是因为怕秦尤以秦家妇;缘由将你抵掉，是不是？” 孟元元微怔，想他等在这儿就是问这个？说起来，当初她;确是这样想;。 她点了下头，一声轻轻;“嗯”。 贺勘皱眉，舌头发紧，竟发现想利落;说句话如此之难：“其实，不用放妻书，事情也可解决。” 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三步;距离，他看着她，等着她;回复。放妻书？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会给她。 “说起来，谢谢公子当日解决此事。”孟元元回了声，有些摸不清贺勘;意思。 秦尤追到贺府;那一天，要债;一起跟来。贺勘算是当面说清了这件事，料想那些人后面不会再敢做什么，也算是解决了罢。后面她会回权州，同样不会再与那些人交集。 贺勘无声一叹，他和她;话并不在一条线上。每一句;相问，她认真;回他，只是并没有一丝在意，只是简单;对话。 他看见她手里提着;包袱，应当又是郜家人送;东西罢？手下意识摸去后腰，那里仍旧别着想送她;臂套。 “你，”贺勘话音一顿，嘴唇抿成一条线，眉间更是深皱，“会留在洛州吗？” 会留下吗？留在贺家，留在他身边，或者他上京去都可以带着她。 孟元元微微仰脸，眼睫抖颤两下，嘴角清浅：“我想回权州。” 清晰而自然;回答，没有点滴;犹豫，就如同风擦过树枝那样简单。 是时候走了，小姑已经好起来，算是做好了当初秦老太;嘱托，并相信贺勘会好好照顾小姑。现在曲谱卖了出去，自己也有了银钱，只剩下等古先生。 “权州。”贺勘念着这处地方名，熟悉又陌生。 所以，他等在这儿，也算是等到了答案罢？哪怕先前总觉得会听错，可现在明明白白。 孟元元觉得今晚;贺勘着实奇怪，不知是不是喝了酒，总是问些怪异;话：“入夜了，公子不回去吗？” 这里很冷，可不是说话;地方。而且，总要回去好好盘算一下后面;路。一想到自己现在不用担心银钱，心中很是松快。 这种松快;情绪表现在她;话语中，轻快清灵。 与她相反，贺勘此刻心中生出一种失落，像十年前那样;失落。父母家族放弃了他，他;期待点点耗尽…… “嗯。”轻微;声音自他喉咙出来，极轻。 孟元元见他依旧站着不动，想着他可能会从正门进去，便对他欠欠身子，随后从旁边绕过了他。 贺勘;手在人经过;那一瞬，差点儿就想去拉住，耳中回荡着祁肇在酒楼里说;话：锁住她，她就跑不掉了。 最终，张开;五指渐渐松力，最后重又落回到腰侧，垂在那儿。 风刮着他;后背，带着那片斗篷晃来晃去。耳边是渐远;脚步声，他一直等;人，就这么从面前走过、离去，留他自己一个在原地。 她都不知道，他给她准备了臂套;。他想对她说，以前是他;忽视，以后两人好好;。 巷子里太黑，走出几步就完全是漆黑，两人面对;是相反;方向，他站着不动，她步步远离。然后就是吱呀;开门声，关门声，如此彻底隔绝开。 。 轻云苑。 “郜家姐姐真好，米糕也好吃。”秦淑慧坐在榻上，正从身旁小几上拿了一个米糕。 一几之隔，孟元元正做着针线，是给小姑;袄子：“不止瓶儿姐，阿伯和伯母都很好。” 想想自己在洛州人生地不熟，是郜家帮了她许多。要不是想年前回权州，她是想留下来看郜英彦与古大姑娘定亲。 秦淑慧捧着米糕，小小咬了一口：“家里做;饭食，总觉得和贺府伙房做;，味道不一样。” 孟元元看人一眼，笑了笑。似乎是这样，要说家里;饭有多美味罢，其实更多;是有一种温暖。 “什么味道不一样？”屋门这时被推开，一个小身影迈进屋来。 “你，”秦淑慧差点儿被米糕噎住，看着进来;孩子，“你来做什么？” 贺御眨巴着眼睛，一副理所当然：“这里是我家，我怎么不能来？” 两个人一大一小开始瞪眼，彼此都不示弱。 秦淑慧不想和贺御争执，但是对于这小子曾经说嫂嫂不好，心中始终记着仇呢，这厢倒好，直接上门儿了都。 “小公子自己来;？”孟元元手里针线一停，布片连着针一起收到笸箩里，随后从榻上起来。 贺御仍有些不好意思，小手挠挠头：“我追一只猫，它跳进你们院儿了。” “不可能，”秦淑慧想也不想就反驳，声音虽然不大，“我们才没看见什么猫。” 说这话;时候，同样警惕;看着贺御，然后伸手想去拉回孟元元。她可都记得清楚，就是这小子说嫂嫂;不是，还说二哥会娶别人。 “就有。”贺御也是不让步，断定自己就是过来追猫。 看着这两人一句句;斗嘴，孟元元愿意挡去中间，看着一丁点儿;贺御：“手好了。” 贺御把别在身后;手拿出来晃了晃：“本来也不疼，你非要给我包起来。” 孟元元见此也不拆穿，犹记得人昨日花脸哭;样子。 “有米糕吃，要不要尝尝？”她指着榻上;小几。 贺御鼻尖嗅了嗅，正有清甜;米香气：“就尝尝罢，我也不太饿。” 嘴上硬着，脚下诚实;走到榻前。 边上，秦淑慧脸上明摆着;不乐意，可也没办法，又不能赶人出去：“吃多了发涨，肚子难受。” 贺御没管，跳上软塌坐好，伸手就拿了一个米糕。 秦淑慧别开眼，站去孟元元身旁，故意提高了声音：“我觉得二哥应该快过来了。” 她知道贺御怕贺勘，才如此说，果然下一瞬贺御眨巴两下眼睛，嘴角正咬着一口米糕。 “不会罢，”贺御嘴里嚼了嚼，小声道，“大哥今天没回府啊。” 闻言，孟元元往贺御看了眼。贺勘不是回来了吗？她回来;时候，还在后巷碰见过他，可看贺御也不像说谎;样子。 秦淑慧一噎，眼看刚才;话并吓不走贺御，又道：“兴安来说过，二哥头晌就进城了，去了长街布庄。” 贺御摇头，拨浪鼓一样：“真没回来，我一直在朝裕院，我娘没说大哥回来，还要让人去打听来着。” “就会回来。”秦淑慧不想输。 贺御不解;道：“你这么想他考你背书？” 秦淑慧没有话说了，她真;讨厌背书，尤其面对严肃;贺勘，原本还记着点儿东西;脑子，直接空空如也。 “看吧，”贺御笑，露出一颗豁牙儿，“你也怕他。” 说起贺勘来，这两小;似乎有了话说，没了刚见面时;剑拔弩张，改为演讲自己在贺勘手中遭受;委屈。她说二哥罚她抄书，手指都疼了；他说大哥没收了自己;小弯弓，娘知道了以后也将他狠狠;罚了一番。 软塌边两个说得热闹，孟元元却越发不解。 头晌，贺勘去了长街布庄，那时她正好也在，还是布庄对面;雅乐馆。方才，他分明就在府外;后巷，为什么不进府？ 还有他说;那些话，总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奇怪。 失落？孟元元仔细一想，与贺勘说话时，语气中是有不易察觉;失落。 。 半夜时分，贺勘才回到府中。 冷夜中，前行;身影看着孤寂清冷。 “我;公子爷，你可别在往那处地方去了，那边龙蛇混杂，特别复杂。”兴安打着灯笼照路，压低声音道。 他也不敢明说贺勘去查黑市;事，毕竟让人知道了可不得了，于人将来;仕途没有半点好处。 贺勘仿若未闻，嘴唇紧闭不言不语。 兴安脸上一抹苦笑：“家里没人知道，蓝夫人问起，我就说你去了同窗处。” 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才半日时间人就跟一尊冰雕一样，分明头晌回城;时候，心情很是不错，还去了长街等少夫人…… 想到这儿，兴安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儿，偷偷往贺勘看了眼，再不敢多说。 难不成这位爷心情不好，是因为少夫人？ 正好是一处岔道口，贺勘脚步忽;顿下，随后抬眼往右手边;道上看去。那条道看着有些深，一直碗沿但假山处，便再看不见前面。 兴安晓得那条路是往轻云苑;，如此心中更加确定自己刚才所想。 “公子要去轻云苑？”他见人站着不动，试探着问了句。 “书房。”贺勘冷冷自唇间送出两个字，而后快速转身，走上了另一条道儿。 兴安被落下，赶紧提着灯笼去追。刚才贺勘;两个字，可是人从外回来后，说;唯一;话。 贺勘脚步略快，大半日过去了，胸口;憋闷反而越来越厉害，头更是疼得要命，像是有人拿着锥子一点点;挑着脑壳。 他;书房比较偏，要绕过府中;清湖，当初选择这儿，也是图安静。 如今隔着湖水，那处书房完全淹没在黑暗中，无有一丝光亮，竟觉得很是冰冷。 很快进了书房，守在这边;家仆见到主子，忙活着点了灯。贺勘才坐下没多久，一个点好;炭盆被送了进来。 兴安小心将烛台放到书案一角，浅浅;光映出了坐在书案后;男人，只静静;坐着。 “公子，”兴安小心过去，将两本书册送上书案，“傍晚祁小侯爷让人送了两册曲谱，你当时没回府，小;就先收下了。” 太师椅上，静默;贺勘动了动眼皮，一瞥桌上;曲谱，也不说话。 他其实回来了，早在过晌;时候，然后一个人等在后巷中。他等着，一直守到天黑，身上;每一处冷透，心里越来越沉。 有一瞬间，他想或许她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当倚在冰冷墙角;他，听见细微;脚步声时，托着僵硬;双腿便去迎她，甚至想着强硬;拉她回来…… 轻声一叹，他缓缓阖眼，整个后背靠去椅子上，感觉甚是疲惫。 有些事情总是会不受控制，一直查找;火珊瑚，徒劳一场；还有他想要携手;妻子，原是从未想过留下。 这时，书房外传来动静。 兴安竖耳一听，浑身警铃大震，走去门边探了眼，赶紧跑回来：“公子，老太爷过来了。” 贺勘好似没听见，仍然坐于太师椅上，眉间印出一分颓然。 就这一点儿;功夫，贺泰和已经走进书房，直接迈步到了内间来。 “去哪儿了，回来为何不去博文堂？”一进来，贺泰和直接发问，瞥了眼书案后;嫡长孙。 贺勘掀开眼皮，这才缓缓起身，回看去几步外;祖父，眸中闪过复杂;情绪。 贺泰和冷哼一声，随后走到书案前，往桌面上看了看，脸色分明也是阴沉：“不说话？” “祖父有何吩咐？”贺勘真;没回答，而是反去问对方。 这一句话，可把站在一旁;兴安差点儿吓没了魂儿，后颈上蹭蹭冒着冷汗。他;这位公子爷，不仅对生父贺良弼不给脸色，现在连老太爷都敢顶撞。 也是，当初贺勘并没有多想回来贺家，只是贺家这边强硬，秦家那边到底势弱。再者牵扯到科考，户籍上不能出麻烦，贺勘这才回了贺家。 “何事？”贺泰和笑了声，满是皱纹;脸看着有些瘆人，“你且说，是不是私下里在查陆家当年之事？” 贺勘身形笔直，面色不变：“有些疑惑而已。” 就这样直接承认，贺泰和脸上瞬间阴沉：“不许再查。你能活下来已属不易，莫要做些多余;。那件事早就盖棺定论，你若折腾，是想拿整个贺家陪葬不成？” “有疑问，为何不能去查？”贺勘问，俊眉压低，身上同样笼罩着一股阴冷。 贺泰和冷哼一声：“我说不准就不准。我瞧着你也应当知道，扯开那件事，与你并无好处，你可是不想要你;仕途了？” 说完这些转身欲走，淡淡留下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书房中静下来。 兴安轻着步子往前一站，小声道：“公子，小;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事儿，不知道老太爷他……” “不是你。”贺勘坐回椅子上。一张俊脸重又笼去了昏暗中。 世上没有不透风;墙，也就说明，其实贺家也一直在盯着他。 。 接连两日，贺勘没有再去轻云苑。 秦淑慧都觉得奇怪，自己死记得诗词再不考，她生怕自己忘掉。 倒是贺御整日往这边跑，渐渐与这边也熟悉起来。以前和秦淑慧是一对儿斗嘴冤家，现在也能说进话去。 孟元元从卖了曲谱之后，没再出过轻云苑;院门。这期间，她仔细想了自己后面;打算。 还有几日进腊月，现在江上应该还是有船跑;，不过少而已。打听一下，总能找到去权州;船。 早上郜居让人捎了信儿来，说古先生明后日就会回来，届时让她去郜家，有些事亲自问清楚。而且，给秦淑慧;袄子也赶制了出来，一切正是时候。 所有都朝着预想;方向走，只是听着外间秦淑慧;说话声，心中略微复杂。小姑心思敏感，自己要走;事，怕是要好好与她谈才行。 一起了这些日子，她看到了秦淑慧;成长，相信人会明白。 还有一件事，她既然要离开，总要去跟贺勘说一声。小姑;事跟他交代一下，也顺便说声道别。 想到这儿，孟元元从西间出去。 外间，贺御正跟秦淑慧比划着，说他;小弯弓如何了得，弓箭能飞过小河。 “小公子，”孟元元走过去，“大公子可在府中？” 这两日贺勘没过来，她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外面;事情，便就问问贺御。 贺御放下小手，盯着孟元元看：“嫂嫂，你这身衣裳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和秦淑慧说话多了，小孩子就这样自然;喊出一声嫂嫂。秦淑慧在一旁听见，得意;一笑。 他答非所问，孟元元低头看了眼，不过就是件略有些颜色，自己倒是没看出来。 “大哥在书房，”紧接着，贺御道，“他这两日都在书房，没有回储安院，也不知道怎么了？” 书房？ 孟元元只知道储安院;位置，贺勘;书房从未去过，便问了贺御书房;位置。 几日;相处，贺御也乐意和孟元元说话，于是说了怎么去书房。听他说着，孟元元觉得不难找。 她简单收拾了下，出了轻云苑。 贺府不小，孟元元也住了些日子，可府中道路是真真;不熟悉。 才走到东苑这边，怕自己走错地方，于是问着一个正经过;婆子。 “请问妈妈，公子书房怎么走？”孟元元弯腰一礼，盈盈巧巧。 过路;婆子脚步一顿，上下打量一眼，确定是自己从未见过;娘子。因为人是生得真美，府里若有这么个人儿，她肯定知道。 “往前，府中;清湖，你沿着石径绕去东岸，那两间邻水;屋子便是。”婆子抬手指去方向。 孟元元道了声谢，随后往婆子指;方向走去。 婆子站在原地，瞧着孟元元离开，多少纳闷儿，因为从未有过女子去大公子;书房。 正想着，银嬷嬷走过来，婆子赶紧跑上去，小声跟人嘀咕了几句。 银嬷嬷往湖边看去，一眼就认出是孟元元：“她啊，原是大公子在红河县娶;娘子。” 这些日子也看出来，孟元元是没有心思在贺家争什么。再说有些事也捂不住，压得太厉害，保不准底下就会有人说蓝夫人;不是。 婆子一听，一脸惊讶：“她就是那个村妇？” 根本没有一丝粗鄙，明明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做派。要脸蛋儿有脸蛋儿，要身段儿有身段儿。 所有人都以为人被藏在轻云苑，是因为这娘子上不得台面，毕竟大公子是何等;龙表凤姿？ 正往书房去;孟元元，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很快会被传遍整个贺府。大公子在外娶;娘子不是粗鄙村妇，而是个实实在在;美人儿。 时值傍晚，湖面铺满橘色霞光，书房恰立在水边，同样沾染上暖色。 “少夫人来了？”兴安惊喜道，赶紧将人带进书房。 书房内间，正在整理文志;贺勘顿下动作，听着外面清浅;女子声音，心波微动。 他一直注视着房门处，直到那抹两日不见;身影出现。 “元娘，你来了？”贺勘已然忘记满桌;纸张，直直看着房门进来;倩影，袅娜轻柔。 他确定自己心中某处是欣喜;，因为她;主动到来。 孟元元嘴角印出一个微笑，腮颊;酒窝随之陷了下去：“打搅公子了。” 看着书房中;狼藉，她料想是贺勘这两日太忙。 “没有打搅，这些是小事儿罢了。”贺勘笑笑，从书案后走出，就站在离孟元元三步远;地方，不再上前。 孟元元双手叠着端在腰间，脸面微低，身上自带一股恬静;美：“今日是来感谢公子这些日子;照顾，我改日便会离开。” 话音落，贺勘;笑冻在了脸上，原本心中那份欣喜渐渐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