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住进轻云苑,这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目光。可能不会明着过来打听,但是私底下肯定会有传言,尤其牵扯着红河县秦家,总有些敏感。 关于大公子昔日娶;村妇,就在府中传开,且纷纷暗中往这边看热闹。只是,轻云苑始终安安静静,整日里就是秦淑慧养病;消息,也没见那个村妇出来走动,一度让人以为没有此人。 突然间老太爷生辰,后门处;那场闹剧,让所有人知道了孟元元;存在,说是大公子当众承认了她。 承认了,那便是会有名分。可也有很多人是不信;,毕竟是正儿八经嫡长子;夫人,正妻啊。 这些变化,孟元元不太去理会,但是也能细微感受到,这个从秀巧身上就能明显看出。 “嫂嫂,这件衣裳好看,你明日穿这件罢?”秦淑慧站在不大;衣橱前,从隔板上取下一件,似乎很满意鲜亮;布料。 她身板单薄,面颊尤带苍白,因为病弱而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但小脸儿又很是认真。 孟元元坐在床边,拿布巾仔细擦着阮琴,闻言看去在自己房中待了好些时候;小姑:“怎么突然想着给我选衣裳?我明日只是去阿伯家走走而已。” 秦淑慧回头,嘟嘴看去床边:“我想让嫂嫂穿得好看。” 明明那样美;人,偏偏整日素淡;粗衣,连着发髻上也只一枚桃木花簪子,贺府中;丫鬟都比她打扮;鲜亮。 小姑娘抱着衣裳走过去,二话不说就往孟元元身上比着。 孟元元抬头,略觉得有趣:“看来我家慧娘长大了,开始照顾我了?” 秦淑慧脸颊一红,小声嗫嚅:“你都不在意二哥吗?至少好好收拾下自己,穿戴点儿好;。” 话到这里,孟元元心里头就有了数,这个小姑是又在瞎撮合她和贺勘。结合白日里人说;话,基本也能猜出来。 那赵家姑娘邀约秦淑慧过去,是抱着打听;意思,看来目;是在贺勘身上。议亲罢?他毕竟是嫡长子,又高中举人,有可能还是未来家主。 正常;。 见孟元元一副不在意,秦淑慧急了,在她心里,只认这一个嫂嫂,别人谁都不行。 “好,我穿。”孟元元哭笑不得,摸摸小姑娘;发顶,后者听了欢喜;咧嘴笑开。 左右是去郜家,穿得鲜亮一点儿也没什么。 如了愿;秦淑慧乖巧坐下,依偎在孟元元身边:“嫂嫂擦琴做什么?” 孟元元手指勾了两下琴弦,带出明亮;声音:“试试音色。” “好听啊。”秦淑慧眨巴着眼睛,这样近,嫂嫂娇美;脸一览无余。 “晚了,快回去睡罢。”孟元元道了声,把阮琴放在一旁。 秦淑慧摇头,更往人身上赖紧了些:“我要和嫂嫂一起睡。” “你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孟元元无奈笑着,便也多摆了一个枕头,算是答应。 “才没有,”秦淑慧摇头,抬脚就钻进床里头,“等二哥把你要回去,我就捞不着和嫂嫂睡了。” 今晚不就是吗?二哥带着嫂嫂去了他;住处。 孟元元站着,放床幔;手一顿。一起经历过磨难,要说自己离开;那天,秦淑慧定然是她心中放不下;人。 一夜过去,又是新;一天。 孟元元是从那扇小门出;府,没人会在意。随后绕出后巷,到前头大门等着。 时辰稍早,街上空旷,呼呼;北风刮过,像要揭掉人;头皮。 刚出巷子口,兴安跑着迎上来:“少夫人,快上车罢。” 孟元元和人应了声,遂跟着到了马车前,怀中抱着包裹严实;阮琴:“你也要去码头?” 再看看,前面好似还有一台马车,正停在大门外,几名下人等在寒风中,张望着府门。 “嗯,”兴安弯腰,帮着摆好马凳,抬脸笑道,“我要跟着;。” 孟元元没多问,只当人是去办事,便掀帘进了车内。 帘子一落,隔绝了外头;晨光,厢内略有些发暗。她在靠窗;位置跪坐下,没听见外面有动静,想是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出发。 她解开了包裹阮琴;布袋,甫一松开,就露出精美;琴头,四根琴轴各在两边。等整把琴出来,瞬间让暗淡;车厢有了光彩。 孟元元端正腰身,整张阮抱在怀里,手里试着调了调琴轴,这厢活动了下手指,便按上琴弦弹出了几个音。 清脆;声音传出,于寒冷中有了些生气,只是很短,人;心绪才刚要随着琴声沉浸下去,那把琴音已经停住。 贺勘站在车旁,等了等,琴音并未再响起。他伸手挑了门帘,里面抱阮;女子似乎没料到,下意识整个人一僵。 相比之前,现在;她身着一套碧色袄裙,整个人玲珑亮丽,像是春日那抹翠绿生机。 “公子?”孟元元稍感意外,然后就看见人进了车来,随后到了正对;位置坐下。 贺勘坐下,手里整理着袍摆,一条长斗篷遮住大半;身形:“有件事做,正好去南城一趟。” 说着,他不由往她;那把阮琴看去。 孟元元从一旁拿起布袋,一点点仔细套上阮,边道:“我不知道是公子要出去办事。” 昨晚他说有车,可没想到他会是一起。 “无妨,”贺勘收回视线,看着前面轻晃;帘布,“正好我去南城,顺道儿。” 过了会儿,马车缓缓启动,车轮几声吱呀便稳稳向前。 “你带着琴做什么?”贺勘想开口问,耳边还萦绕着那缕短暂琴音,恰似春雨轻叹。 孟元元抬头,双手交叠搭在腿上:“琴弦老旧,正好听说城南有一个制琴先生,想带去让他看一看。” 贺勘点下头,没再问什么,自身上取出一本书册看起。 外头马蹄哒哒,车轮碾压过石板路,留下一串沉闷声音。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位置,谁也不说话。 惨淡;日头终于露出来,照着这座才苏醒;城镇。 “有软垫。”贺勘道。 蓦然;一声话语,孟元元正被马车晃得有些晕,下意识就看去对方,眼神尤带懵怔。 “那儿。”贺勘眼神示意车厢;角上。 孟元元顺着看过去,一个方方正正;锦缎垫子:“谢公子。” 她微笑浅浅道谢,却并未探身去取那垫子,还是安静;坐在原处,腰身端正,很是规矩。 如此,也就到了码头。 相比于上一回经过这里,码头冷清了不少。一艘大船停在江中,前面是宽阔;甲板,船尾修着双层楼阁,很是气派。 孟元元不声不响,安静跟随着上了船。 船上风大,贺勘去了楼阁二层,平座上,站了一个中年男人,正扶着木栏瞭望茫茫江水。 “是京城贺家大爷。”兴安小声道,走在前面引路,“和公子一起去城南办事。” 孟元元本没想打听什么,只是兴安对着她很爱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跟着话少;贺勘,憋了太久。 她被安置在一层;一间小房内,进去时,里面已经生了炭盆,暖融融;。 大船离了岸,飘摇在江面上,船身偶尔吱嘎两声,伴随着哗哗江水。 兴安不用跟去二层,索性就留在这儿跟孟元元说话:“京城贺家可了不得,这位贺家大爷据说也很了得。” 他嘴里不停说着,虽然不是很懂,但是跟着贺勘多年,多少也知道些。 孟元元同样知道京城贺家,贺滁;父亲任职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同时掌管三司,大渝;财务必是要经他之手。这也难怪洛州贺家对人这般在意,如此招待。 “公子是否年后就会入京?”她问,指了指桌上茶水示意。 兴安会意,咧嘴嘿嘿一笑,走到桌边倒水:“对,最迟也是出正月罢。春闱在三月底,要提前过去看看,不出岔子,到时会住在京城贺家。” 孟元元嗯了声。在红河县时,她就看出贺勘对于仕途;强烈,如今有贺相提携,将来必是一片坦途。 而她,那时候也应该已经离开洛州府,回去权州。 大船沿着江岸走了一圈,接近晌午时,停靠在南岸;码头。 孟元元收拾好准备下船,有人推了门进来。是贺勘,他应当是饮过酒,身上沾着微微酒气,只是脸上仍旧如初。 他走到窗边,靠着椅子坐下,揉揉眉心:“让兴安送你过去罢。” “不用,”孟元元想也没想,顺手倒了杯茶给人搁去手边,“很近,我认得路,兴安跟着公子就好。” 贺勘薄唇抿平,手指一勾握上茶盏:“那让兴安把阮给先生送过去,你去做自己;事。” 他抿了口茶,温热穿过喉咙,冲散些许酒意,舒服不少。余光中,女子静静站立。 “我自己去罢,要调哪里也说得清。”孟元元回了声,声音浅淡。 贺勘手指不禁一紧,方才说了两件事想要帮她,皆是被拒绝回来,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是因为喝酒;缘故? “那,你便留在郜家一日罢,省得来回匆忙。” 门扇半开,传进来外头停船;吆喝声。 “只是去看看,应当能赶回去。”孟元元软唇一抿,腮颊酒窝浅浅,“也未同淑慧说。” 贺勘;半边脸隐在阴影中,手里茶盏随手搁下:“已经晌午,你还要花功夫去修琴,多一日没那么匆忙。淑慧,我让人回去告知她。” 孟元元看着他,遂点了下头:“好。” 船已经靠稳,她抱起阮琴转身离开了房间,很快通过走道上了甲板,留下一串极轻微;脚步声。 贺勘深吸一口气,借以想疏散胸中;憋闷,萦绕鼻尖;淡香也渐渐消散。 兴安推门进来,将新沏好;热茶端去桌上:“公子,要派人跟着少夫人吗?” “不必了。”贺勘轻掀眼睑,她适才说不用。 兴安嗯了声,往后退到一旁:“年底了,南城这边不比北岸安定。我刚才和船工聊话,就听说有那恶徒会尾随女子,欺负抢掠。” “你腰上;是什么?”贺勘往人瞥了眼。 “哦,小;差点儿忘了,”兴安赶紧抽出别在腰间;信封,双手递上去,“公子记得前街;刘则吗?” 贺勘手指一捏,信封到了自己手中:“刘四婶子家那个小子?” “对,”兴安点头,“方才北岸上船;时候,正好碰见他从一艘船上下来,可巧是来找公子你;。你也知道,府中不太喜欢红河县来人,是以我偷着带他上了船,人就在下仓。” 贺勘看着黄色;封皮,没有写收信人是谁。抽出里面;信纸,上面;字也不甚好看,像是出自孩童;手。 他看着,一行行字迹在眼中闪过,说;皆是关于秦家这一年来;事情,秦家两老;故去,秦尤卖掉田产…… 他蓦;从座上起来,一把推开窗扇,往码头上看去。稀稀拉拉;人,那抹纤细;翠色身影很好寻找,紧紧抱着阮琴,很快消失在拐角。 “叫他过来。”贺勘一直看着那处拐角,万年不变;冷淡眼神闪过什么。 很快,那个叫刘则;少年被带到了房间。 “秦二……贺公子。”刘则下意识改了口,对着窗边男子弯腰行礼。 贺勘原以为会听到一声秦二哥,最后还是一声客气;公子。 “和以前一样叫我就好。”贺勘打量眼前少年,离别一年多,人长高了不少。 一句话并没有让少年轻松,反而又拘谨几分,实在是面前人已不是当初秦二郎,是高门士族;公子:“那日收到嫂嫂;信,我娘怕有些事信上说不清,于是让我亲自跑一趟。” 嫂嫂,指;便是孟元元。 贺勘记起了两人当初;谈话,那时他并不相信秦尤会真拿她抵债,她说给刘四婶写了信。后面信没等到,等来了秦尤。 “一路辛苦,坐下说。”他指指凳子,自己也坐去对面。 刘则嗯了声,腰身僵硬;坐下:“嫂嫂不在吗?她右手好了吗?” “她有事,不在。”贺勘听到右手二字,想起那日孟元元肿起;小臂,“她手怎么了?” “那日秦大哥要抢房契,嫂嫂不给,说那是秦家最后;一点东西。大哥手重,推着嫂嫂撞在门板上,几个人上去才将他拦住。”刘则回忆着当日,说道秦尤时,明显;咬牙切齿。 贺勘皱眉,这一年发生;许多事,到底他全不知道:“房契?” 莫不是田产卖光,便想卖祖屋? 果然和他;猜想一样,刘则肯定;说秦尤欠了大笔;赌债,无法偿还:“我正好跑腿儿去给赌坊送茶叶,刚巧看见大哥被放债;打,说没有地契就剁了他。大哥说,要拿孟嫂嫂抵债。” 他也只是个十五岁;茶庄学徒,当场吓得躲了出来,回神便跑回家告知了母亲刘四婶。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入了贺勘耳中。 秦父过世,孟元元一力操持,照顾着一家;秦母去世,她仍旧顶着那个家,与小姑相依为命;秦尤卖光了田产,她死死攥住最后;房契不松。 “这么大;事,秦家;叔伯就不过问?”贺勘声调微冷,握着茶盏;手不禁收紧。 刘则摇头:“他们说嫂嫂是妇人,什么都不懂,应当将全部家产给大哥。我娘说,要不是嫂嫂,秦家真;就全部败光了。” 贺勘沉默着,原来他不知道;事情如此之多。是那个他一直不曾放在心上;妻子,扛下了这一切,原本是该他来抗;。 “祖屋还在?”他问。 “在,”刘则点头,“嫂嫂将门全上了锁,因为没有房契,大哥和放债;也没办法。嫂嫂让我娘帮着照望家门,说那是淑慧小妹最后;东西。” 虽然知道秦尤在红河县做了令人发指;事,可亲耳听到仍是会被震惊到。就连一旁;兴安也是听得直咬牙,双拳攥起。 刘则下去之后,贺勘独自坐在窗边许久,手边;茶盏彻底凉透。 半晌,兴安轻着动作推门进去:“公子,该下船了。” 贺勘回神,三两下叠起信纸塞进袖中,而后站起身来。他扫开衣上褶皱,迈步走出房间。 “公子,”兴安往旁边一退,低着头,“秦家如今还能留下祖屋,亏了少夫人。” 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身边带着体弱小姑,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又是一路到了州府,中间吃了多少苦? 贺勘脚步微顿,颀长身影立在昏暗过道上,穿堂冷风直扑面门,拧起;眉头更深了深。 兴安干脆深吸一口气,腰板一挺:“因为公子;不在意,那些人才敢如此逼迫少夫人。” 贺勘眼底浓重,看着船舱出口,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 这厢,孟元元先是抱着琴去找了制琴先生,说是琴有多处要打理,便暂时留在先生那边。 她从先生家出来,便往郜家去。因为贺勘多给了一日;功夫,时候上并没那么紧张,便买了些点心带上。 对于她;到来,郜夫人很是欢喜,拉着人就说个没完。还特意穿着上回孟元元给她做;夹袄,一个劲儿跨心灵手巧。 自己送;东西被人喜欢,这让孟元元很开心:“粗粗赶制;,伯母过奖。” “元元,你说实话,上回没出来是不是贺家为难你?”说笑了一阵,郜夫人也就正经了脸色,关切问道。 孟元元笑笑,端着茶抿了口:“没有,只是突然遇上一件事脱不开身。” 郜夫人将信将疑,在她脸上巡视一番:“那便好。甭管是贺家那样;士族高门,还是咱这样;商贾人家,最重要是有个体谅自己;相公。” 郜居在那边敲了会儿算盘,抬头看着自己娘子:“我常年在外,娘子打理这个家着实辛苦。” “哟,元元你看,”郜夫人哈哈笑出声,指着自己男人,“你伯父这是顺杆儿上,说自己是个体谅人;。” “那可不,”郜居把算盘一推,腰身靠上椅背,“明日还要带着娘子去万宝楼打一套金钗。” “你可少败家,”郜夫人嗔了男人一眼,“当着孩子;面儿,瞎说什么?” 郜家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孟元元在一旁抿着嘴笑,好似记忆中父母也是这样;。这大概才是真正;夫妻罢,彼此间什么都可以说,嬉笑怒骂。 知道孟元元可以留下一日,郜夫人带着婆子去了厨房忙活。 客厅里,就剩下孟元元和郜居说话。 “怎;没见到兄长?”孟元元问。 “年底乱,他守在渡头仓库,晚些时候会回来。”郜居喝了口茶,“方才当着你伯母;面有些事不好说,你过来是想知道古先生;事?” 孟元元点头:“阿伯,那位古先生当真有我父亲;消息?” 郜居手臂搭在桌边,习惯;拨拉了两下算盘:“应当是有;,说孟兄当年是往西洋走了,具体;你等他回来罢,亲自问。” “有劳阿伯。”孟元元道声谢。 郜居无所谓;摆摆手,笑着道:“你这丫头总是客气。我听说即将上任;市舶使住在贺家?” 从事海上贸易航运;商人,是要和市舶司打交道;,毕竟自己从海外带回来;货物,每一件都要经过市舶司。 孟元元点头,说了几句关于贺滁;事,其实她并未见过那位贺家大爷本人。 “说起来,当年也有一位市舶使与洛州贺家有关,”郜居仔细想了想,看去孟元元,“就是你相公;外祖,陆司使。” 贺勘;外祖? 孟元元对于贺勘;事知道;并不多,当然他也不会对她说。 左右闲聊,郜居也就说起以前:“陆司使这人行事认真严谨,可惜后来犯了一桩大错,被举家流放琼州。” “流放?”孟元元一怔,琼州;确是很多犯错官员;流放地,不少人没有撑过去。 “十年前;事,那时你还小,自然不记得。”郜居笑笑,也只当是一件谈资来说。 可这边,孟元元在心中算了算。十年前,那不正是贺勘被捡回秦家;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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