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一大早, 两人都起了。 还是守孝期,颜青棠并没有穿太过喜庆的衣裳,一件藕荷色折枝暗纹对襟夏褂, 浅灰色缎面马面裙, 梳着简单的蝶髻,素淡但又不寡淡。 纪景行则穿了一身银灰色宝相纹直裰, 腰束蹀躞白玉带,脚踏黑色杭缎福鞋。这一身还是当初在月时,颜青棠张罗挑的样式和颜色,衬得他成熟稳重了不, 但依旧肩宽腰细好身形。 不同爹和娘, 昦儿就穿得喜气多了,一身大红色绣吉祥纹衣裤,全套的虎帽虎鞋和虎包被。 在穿戴虎帽和虎鞋之前,是要沐浴及剃胎发的。 沐浴的水要用阴阳水,就是一半滚水一半生水调和,水里要放红鸡蛋、铜钱、石和艾草之类有寓意的物什。 洗罢, 是剃胎发。 胎发不能全剃了, 额顶上要留下一些,俗称聪明发,脑后要留一些, 谓之撑根发。剃下的胎发不能扔掉, 被莫姑姑用红布包好, 拿下去收着。 看着宛如面团似的娃娃, 饶是素来格清冷如颜青棠, 不禁将儿抱过来,亲香了好久。 “他真有那么香?”纪景行没忍住在一旁问。 颜青棠瞥了他一眼, 瞅瞅他那色,道:“肯定比香。” “我闻闻。” 他不看一旁站了多人,低就往她怀里的娃娃身上凑。不知到底是想闻孩他娘,还是想闻孩。 莫姑姑忙给其他人眼色,示意都先下去。 这时,有丫鬟来禀报,说舅爷一家来了。 颜青棠忙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闹,将孩给了奶娘,又整了整发和衣裳,两人一同去前院迎客了。 走到半道,遇见了颜莹三人。 她们是昨天来的,就为了今天昦儿的满月礼。从名义上来说,宋家是三人的舅家,自然要去大门上迎。 几人在大门前站定,不多时就见一个车队来了。 这次宋家来了不人,光车就用了十几辆。 房人个舅舅个舅母都来了,还不算房其他人,光与颜青棠同辈的表兄弟们们就来了十几人。 “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二舅母,三舅舅……” 颜青棠一一唤着并行礼,纪景行跟在她后面喊了一圈。 这个场面真是又诡异又好笑,至颜莹三个女孩本要跟在大姐后面行礼叫人的,给愣在当场。 大家都看向一都不含蓄的纪景行。 这么就跟着叫了? 宋文东愣了一下,忙道:“都进去吧,进去说话。”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里走。 宋巍不安分地凑到颜青棠身边,小声说:“棠棠,怎么连孩都生了?就跟这小生的?我就说他当初戴个面具,看起来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他这声音可不小,反正所有人都听见了。 宋文东咳了一声:“巍儿,为父的跟说过几次,人多的时候,不要说小话。” 一旁的宋文喜笑了,借着抚鼻的动作掩了掩,推着轮椅的二舅母,偏了偏脸,藏住笑意。 纪景行倒不尴尬,解释道:“当时是不得已为之。” 正好这时走到穿堂,颜青棠说:“要不带舅舅他们在前院说话,我带舅母她们去后院?” 纪景行应了下,又主动去帮宋文喜推轮椅,这样两拨人才分了开。 到了后院,照例先是一通亲戚之间的客气话,不外乎认人叫人,颜莹三人虽站在一旁不起眼,但几个舅母还是照顾到了她们,将三人拉到面前夸赞了一通长大了漂亮了之类的话。 这时,莫姑姑把昦儿抱了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快,快抱来给我看看。”二舅母笑着招手。 把孩接下后,她端详昦儿的眉眼,一边逗着一边道:“瞧瞧这小脸生的,随了娘,知道我是谁吗?要叫舅姥姥。” 可这个月份的娃娃哪里懂这个,顶多吧唧吧唧小嘴,手脚无意识地晃两下。 即是如此,二舅母夸赞了一番真聪明,又招手让贴身丫鬟上前来,从丫鬟手中的盒里拿出沉甸甸的长命锁,给昦儿戴了上。 除了长命锁,另有手镯脚镯一套,和鞋袜帽小衣裳一套。 都是十分喜庆的颜色和图案,布料尽皆上等,绣工是上层。这在当地叫做送‘尾’,是娘家和舅家人在孩满月时,送给孩的礼物。 不光二舅母,另外三个舅母都有。 因为大舅母为长,所她送得更重了一份,除了一套金器外,还送了一套银器,另加了孩的季衣裳,装了整整一大箱。 还有房的儿媳妇们,都有礼物。 总之今天昦儿可谓大丰收,收满月礼都收得忙不过来。 人多,孩就多,大舅母让儿媳周氏把小辈们都领到别处吃茶,或是逛园去。屋里终安静下来,只剩了大舅母二舅母及颜青棠三人。 连两位庶房的舅母都找借口出去玩了,就为了空出地给她们说话。 “棠儿,别怨舅母多嘴,他身份不一般,如今孩都生了,他可说了怎么安置和孩,有没有说带回京城?” 大舅母拉着颜青棠的手说。 总的来说,其实大舅母对颜青棠还是不错的,就孩们都长大后,宋文东有想把宋巍入赘到颜家去的迹象,她不敢跟丈夫吵,才对这个外甥女生了嫌隙。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她一直做得都不错。 其实这就碰上纪景行身份实在不一般,所宋家人来之前,心里都有预设,没有一上来就翻脸。 随便换个人家,今天不是这场面,不会仅仅是宋巍当众说小话故意给他没脸,而是二话不说先打一顿再说后事。 没见着今天宋家的男丁几乎都来了,来干什么的? 自然是给颜青棠撑腰来了。 “他倒是说过,只是现在苏州这边还有不事要做,暂时没办法去京城。” “他怎么说的?是明说的?他在京里有没有家室?这些一定要问清楚,可别被他几句话哄了,就给人做了妾或外室。” 说到这里时,大舅母脸色有些别扭。 “虽说他身份不一般,给他做妾不算埋没,但能不做妾,就不要做妾,做妾的日可不好过。别看大舅母是做正房太太的,我可没因为舅舅那几个妾不安分,给她们脸色瞧,故意刁难她们。” 二舅母怕颜青棠被落了面。毕竟皇家的事,哪是棠儿能说不就说不的,忙从中打圆场道:“棠儿向来聪明,她做什么肯定有主张的,怎么做还是要看她的主意。” 两个舅母这么慎重其事,倒把颜青棠弄得有些窘了,有些后悔之前让人送信去扬州时,没把话说清楚。 可这种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毕竟事情没成定局,而他身份关系,其中变数太多。 她向来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只能斟酌道:“他在京里没家室,我不会给他做妾。” “自己有主意就行,我们是不放心,怕被人欺负了。” . 另一边的气氛可就尴尬多了。 想想,明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太,可他却欺负了外甥女,明明想教训他一顿,偏偏又不能动手。 这叫一个憋屈。 其他人都下去了,包括另两个庶出的舅舅,只留下宋文东宋文喜兄弟二人及纪景行。 宋文喜见大哥憋得难受,不禁摇了摇:“大哥,要不出去?” 宋文东一摇脑袋:“我出去干什么?我来跟他说——” 大哥就要有大哥的样。 “——” 这时,一直坐在椅上,十分实的纪景行,突然站了起来。 “大舅舅,二舅舅,我知道们想说什么,们放心,我肯定对棠儿负责。现在问题是她不想对我负责,我苦恼。” 呃?? 宋文东和宋文喜都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是真的,”纪景行一副苦恼的模样,“当初我与她相识,是我微服私巡来到苏州,她误为我是穷苦书生,又见我生得俊,就想找我借……” 等等,什么叫见他生得俊? 俊倒是挺俊的,但什么叫借? “她把房赁给我住,后来……之前她还想怀着孩和别人假成亲,就为了躲开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呃!! “所我想请两位舅舅,看能不能替我做个主,毕竟昦儿不能没有爹!” “这——”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之前所想。 在二人所想里,应该是这位太仗着出身高贵,不想对棠儿负责,又或是只想娶棠儿做个妾。 来之前,宋文东和弟弟就已经设想好了,甚至怎么逼对方给外甥女一个交代,两人都想好了。 万万没想到,外甥女才是那个负心人,当初竟想带着孩和别人假成亲,就为了躲避这位太…爷? 可若是细想想,这好像确实是棠儿能做出来的事。 当初宋文东玩笑说让宋巍入赘到颜家,并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这么想过,就因为他看出来了,外甥女根本没有想成亲的打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外甥女能任,当舅舅的不可能不为她考虑,是才会说把小儿入赘到颜家。包括颜青棠都为是玩笑话,只有刘氏看出丈夫并不是玩笑,才会对外甥女心生嫌隙。 所颜青棠想找人借,却不想成亲,确实挺符合她的格。 看着对方满脸委屈,及寄望能得到人做主的期盼。 宋文东突然有种羞愧感,这种感觉怎么说?就像自己的外甥,把人一个良家女吃干抹净不想负责,而如今人家带着孩找上门来了。 “——” 纪景行满是期望地看过来。 “我——” “大舅舅?” 宋文东猛地一拍他的肩膀,打着哈哈道:“不着急,不着急啊,我一会儿跟她说说,棠儿她…她不是这样不负责的人。” “真是谢谢大舅舅了。”纪景行握着他的手感激道。 一旁,宋文喜看着这两个人,露出一个无法言说的眼。 不过他什么没有说。 家宴已设好,下人来请三人前去用饭。 出去时,宋文东走在前面,纪景行推着二舅舅走在后面。 “看长得俊?”宋文喜轻声道。 纪景行忙低声告饶:“二舅舅,是我垂涎她色。” 宋文喜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 家宴摆在花厅,总共摆了五大桌。 因为都是亲戚,就没分什么男女之别,本身颜青棠不讲究这个,甚是有些厌恶这些。 她为自己会看到个灰土脸的纪景行,毕竟两个舅舅的手段她清楚,哪怕大舅舅不行,还有二舅舅呢。 哪知道,两个舅舅竟待他十分亲热。 尤其大舅,入座时特意将他拉到身旁坐下,还埋怨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之后用饭就不多细述,宋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当天来当天就走,客院已经准备好了,用罢饭后,众人便都去客院歇着了。 宋文东却拉着颜青棠,说有话与她说。 “舅舅,什么事?”来到一个僻静处,颜青棠问。 此时正是月,正值春色满园之际,园里许多花儿都开了,景色宜人。 宋文东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想脱口就说吧,外甥女到底是个女,话说太直白了不太好,只能斟酌了下道:“其实我觉得他还不错。” “他?纪景行?” “看,人家到底是个太,哪有这么直呼其名的。” “我素来就是这么称呼他,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宋文东无奈道:“行行行,俩私下怎么称呼,大舅不管。不过昦儿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没爹吧?” “昦儿怎么就没爹了,他不就是……” 这时,颜青棠反应过来了,是不是他跟大舅舅他们说了什么话? “大舅舅,他是不是跟说了什么?” 宋文东看着她,不说话,一副既知道还用问的样。 可她真不知道他跟大舅舅他们说了什么啊。 “看当初那样,说起来是不对……” 她当初哪样了?怎么她就不对了? “俩算因缘际会吧,如今孩都有了,就该考虑考虑后的事,不能让昦儿后出去被人笑话没爹吧……” “大舅舅,他是不是跟说了什么了?” “他能跟我说什么?把人家欺负成那样,他到底是个太,多给他留几分颜面……” 颜青棠算明白了,他肯定是当着两个舅舅的面装可怜了,至大舅舅竟来给他‘做主’。 想解释不知从何处解释,毕竟是长辈,有些话不好说,她只能听着大舅舅念叨。 可放在宋文东眼里,就成了外甥女听不进劝。 不过今天他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他毕竟是舅舅,不是亲爹,只能寻再缓缓,让二或者二媳妇抽空再劝劝。 另一边,曹氏和丈夫来到客院。 颜家的下人周全,处都打扫得十分干净,床褥棉被都是崭新的,几乎不用宋家的下人收拾,就可住人。 下人奉了茶,就下去了。 曹氏好奇道:“大伯找棠儿做什么?” 宋文喜不禁一笑:“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丈夫每次这么笑,背后肯定有事。 “快说啊。”她低声撒娇道。 宋文喜看了妻一眼:“真没什么。” 顶多就是有个人用了当初与他差不多的追妻方式,不过看得出对方是真心的,他就没戳破。 “大哥找棠儿,应该是说昦儿爹的事。” 提起这个,曹氏有一肚话想说,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 她大致把之前颜青棠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道:“大嫂忧心,不过我觉得棠儿一向有主意,倒用不着我们操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就不要多管,权当这趟来苏州是来游玩。” . 和宋文东分开后,颜青棠回了正院。 回去后,纪景行竟不在。 问过下人才得知,殿下被表爷叫走了,当时颜青棠被宋文东叫去说话,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她只能转再回园找,问了几个下人,才在园中的某个凉亭里找到二人。 可此时二人话已经说完了,宋巍拍着纪景行的肩膀,一副安慰的模样。 看见颜青棠来了,他上前一步拉住她。 “棠棠,我有些话要跟说。” 两人去了一旁,颜青棠眼怪异看着他:“又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宋巍疑惑道:“这么怪的看我做甚?” 又说:“还不是景行,棠棠别总是欺负人家,该给人名分就给人一个名分,免得弄得像负心汉似的。我本来想偷偷揍他一顿,就当给出气了,没想到欺负人的是。别太过了,他毕竟是个太,又是昦儿的爹,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看在昦儿的面上。” 她到底怎么负心汉了?怎么不负责了? 一个个都拉着她说让她负责?! 不过颜青棠并没有气得失去理智,还是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都还没成亲,倒管上我的事了,我可比大。对了,大舅舅找。” “是比我大,但错了就是错了嘛……说我爹找我?”宋巍顿时脸色一变。 颜青棠敷衍地:“快去吧。” “我爹找我做甚?这都出扬州了,难道这时候还要督促我读书……” 宋巍走了。 颜青棠又回到方才的亭。 “行啊,纪景行!” 纪景行忙几步走了过来,揽住她。 “怎么了,棠棠?” 颜青棠看他一副无辜样,就一肚气。 “到底跟我舅舅和宋巍说了什么?” “我什么没说啊。” “什么没说?” “我真的什么没说,我就说了说当初咱们俩初识的事,说我当初是个穷书生,垂涎我色,故意将房赁给我……” 一提这个,颜青棠的脸顿时红了,还有些慌张。可随着他说下去,她又成了恼羞成怒,脸红红的,耳朵都成粉的了,气得要打他、拧他…… 他赶忙把她抱得紧紧的,让她不能打人。 “……我就想让大舅舅给我做做主,如今孩都生了,人家本是黄花大闺男,跟了一场,总得给我个名分。” 听到‘黄花大闺男’时,颜青棠已经忍俊不住了,真是又气又想笑,脸上还是嗔怒,可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得极忍着。 “到底要不要脸啊?” 他咬着她嘴唇:“我不要脸了,为了名分,奴家拼了!” 颜青棠自然不甘示弱,拍了拍他肩膀说:“罢罢罢,到底跟了本爷一场,待爷我出了孝,就纳进门,后要恪守本分,为我颜家绵延嗣。” 闻言,他大喜过望,感激涕零。 “真的吗?爷说的可是真的?” “爷说得自然是真的,快快松开爷,免得等会被丫鬟们看见,坏了爷的威严。” 纪景行一把抱起她。 这凉亭是倚假山而建,旁边就是一座用太湖石垒就的假山。 他抱起她,顺着边就来到假山后,这里刚好是个折角,即有人走过来,不专门绕过来,看不见后面有人。 “口说无凭,奴家还是再为爷生个儿吧,奴家好生养,爷不用怜惜我。” “不不不……” 这时颜青棠再说不,已经晚了。 是这泼皮妇人生得粗壮,又如饥似渴,爷一介弱质书生,哪里是这泼皮妇人的对手。三下两下被人拿了手脚,又用粗鲁的口堵住了爷只会吟诗作对的口。 爷推又推不开,叫又叫不了,只能任凭一张门板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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