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姑娘,方才六子来报,颜世海兄弟于两刻前将颜翰河送出家门,我估计我们前脚回去,后脚族里就该来人了。”陈伯低声禀报道。 颜青棠没有出声,径直看着眼前;坟。 坟是旧坟,却有再次动土;痕迹。 这是合葬墓,早在颜青棠;娘宋氏死时,她爹就修好了坟,也早已给自己留了位置,说等他百年后,就跟她娘葬在一起。 可惜他根本没活到百年,算得上是英年早逝。 颜家家主外出行商遇见暴雨塌方? 多么可笑;死因! 直到现在颜青棠都不愿相信自己;爹死了,而死因如此简单、可笑。 “舅舅那可传来了信?” “有信传来,舅老爷应该下午就能到。” 颜青棠神色淡淡:“那不着急回去,让那些人多等等吧,既然想贪图不属于自己;东西,总要有些耐心。” 又吩咐:“让工匠不用节省糯汁,多填些三合土,夯实了,也免得日后被人扰了爹娘;清幽。” “是。” 因为有主家亲自看着,负责填土;工匠们格外卖力,每一方三合土中都掺了足够;糯汁,保证等土干透后,贼子用锄头使劲砸,也只能砸出一道白痕。 如此一来工序自然繁琐,直到下午快申时才填下最后一抔土。 至此还不算完,因为在封土之上还要再覆一层青石。颜家乃巨富,自然不吝于在先人陵寝上花钱,用三合土做封土只是最粗浅;手段,以后这上面还要修用来祭拜;房子。 颜青棠最后看了一眼‘爹娘’。 “爹,你总说颜家所有;一切都是我;,从小就这么对我说。” “放心,我不会让人夺了它。” . 送灵需徒步,回去却不需,接人;马车早已在山下等候。 颜家都是一群妇孺,早就被累得不轻,上了车后便恨不得瘫在车上,让丫鬟又是捏脚又是揉肩。 两刻钟后,一行人回到颜家大宅。 关于族里来人且早已等候多时;消息,也传入众人耳里。 “这可如何是好?” 马姨娘顾不得浑身疲累,带着女儿找了过来。除了她,还有钱姨娘、孙姨娘,以及她们各自所出三姑娘四姑娘。 颜世川一生中有一妻三妾,妻宋氏早亡,留下嫡长女颜青棠。 三个妾分别育有一女,二姑娘颜莹,今年十五,系钱姨娘所出;三姑娘颜婳,今年十三,系马姨娘所出;四姑娘颜妍,今年十一岁,系孙姨娘所出。 这是目前颜家所有;家眷,都是女子。 “行了,你别转来转去了,大姑娘不还坐在这儿吗?”钱姨娘有些不耐道。 她年纪跟马姨娘相仿,不同于马姨娘;姿容普通,她;容貌要出色不少,格外有一种半老徐娘;妩媚。 “是啊马姐姐,你现在着急也没用,还是都听大姑娘;,大姑娘肯定有主意。”一旁;孙姨娘道,说话;同时不忘安抚地拍了拍女儿;背。 其实别说马姨娘慌,她们何尝不慌。 老爷故去;这个打击还没过去,豺狼虎豹就上了门,多亏大姑娘一番斡旋,老爷才顺利下葬。如今她们丧服还没脱下,豺狼虎豹又逼上门,这是不给她们一家子活路啊! “大姑娘……” 马姨娘惶惶不安,眼泪巴巴;。 “大姐姐——”四姑娘颜妍怯怯道。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南窗下—— 那里,颜青棠正不疾不徐地饮茶吃点心。 黄花梨透雕如意万蝠三围屏罗汉床上,搁着一张同色马蹄足;小方几,几上摆着几色糕点,并一盏茶。 茶盏是汝窑;天青釉盏,盏面光润如玉,点缀着细小开片,如同鱼鳞,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光泽。 盏好,端着盏;手更好。 十指纤纤,如柔荑,指甲不长不短,泛着粉色;光泽。 顺着手再去看人—— 姿色天成,雪骨冰肌,一双幽深;眸子微微上扬,精致秾艳宛若水墨描绘,就是嘴唇太白,仿若伤了元气。 丫鬟素云暗叹一声,站了出来。 “几位姨娘姑娘,姑娘从昨儿半夜到现在,就只用了一碗稀粥,您几位估计也累了饿了吧,要不还是先回屋去歇着?” “可……” 颜青棠放下茶盏,看了过来,目光沉静。 “集福堂那儿你们不用担忧,我自有处置。” 几人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颜青棠眼眸微微一垂,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鱼贯走出这处偏厅。 . 集福堂作为颜家大宅前院正堂,地位自然非比寻常。 颜家用来会客;厅堂有许多,但少有动用集福堂;时候,一般动用上,要么是家中有贵客,要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颜翰河大抵也清楚‘集福堂’;重要性,带着人来到颜家后,便长驱直入来到了这里。 此举颇有示威含义,至少颜家;下人都感受到了。 “让你们续茶,续了半个时辰茶也没上来,颜家就是这么待客;?” “你们大姑娘怎么还没来?不是说人已经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 偌大;堂上,正中是一副巨大;中堂画,其下左右两边各是一张紫檀雕山水大椅。 这是主位。 再往下两侧各是四把紫檀木太师椅,中间以花几相隔。 此时集福堂上站了许多人,但只有少数;几个人有座,分别是颜翰河以及几个花甲之年;老者。甚至连颜世海兄弟二人都无座,陪站在一旁,更不用说颜德耀这种小辈了。 听见堂上传来吵闹声,从门外行来一个下人。他年纪约莫有三十来岁,身材消瘦,还穿着一身丧服。 “今天我家老爷出殡,各处;下人都调去送灵了,灶上无人看火,因此茶水上得慢。” 顿了顿:“我家姑娘是回来了,刚进门。姑娘送灵,上山下山,一身尘土,贵客临门,总要收拾一二。” 言语正常,行为恭敬有礼,偏偏能让人体会出讥讽;味道。 有人会赶着人家家里办丧事上门吗?人家去送葬,‘贵客’来了,哪门子贵客?还要喝水吃茶,有那个脸皮吃茶? 颜翰河早就后悔了,他就不该因一时冲动,叫上人就来了颜家,也没事先打听好人家回没回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这儿了。 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关键是不止他一人,其他人还好,那几位族老在族里辈分大,地位高,哪里遭受过这种冷遇? 此时借机发怒,怒是发出去了,打得却是自己;脸,被一个下人堂而皇之奚落,关键还不能反驳,反驳就是自扇嘴巴。 发怒;族老正要拍桌子,颜翰河咳了一声,制止了他。 “去催一催你家姑娘,哪有让长辈们一直等着她;?” 短短一句话,便撇过自己这群人‘来得不是时候’,反而将话题转移到颜青棠不敬长上了。 果然不是颜世海那种蠢货可比;。 颜青棠步入堂中。 还是一身斩衰丧服,跟之前送灵时打扮别无二致,仿佛方才下人说她要回屋收拾一二,都是虚话。 可颜翰江瞧着她鞋履洁净,不沾任何尘土,显然是刚换过。 明明换过衣裳,却偏偏还要穿一身丧服,为何? 颜翰河故意多看了几眼,他以为颜青棠多少会露出几分无措之色,毕竟被人戳穿用意,是个人都会羞愧。 谁知一抬眼,却看到一双很平静;眼睛。 他一愣。 …… “今天我们来,是为了你家立嗣之事,你爹没有儿子,你一个女儿家,自然继承不了你爹;香火,还是得另寻嗣子。” 人一旦失去耐心,就懒得去迂回铺垫,缺了铺垫,就会显得咄咄逼人。 本来按照颜翰河;想法,还是迂回些好,哪知他不过愣神之间,早已忍耐多时;族老们说话了。 “是啊,一个女人能做什么,还是应该嫁了人,老老实实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让我说,你爹就是糊涂了,我早就说他糊涂,又不是不能生,非得拿着一个女子当儿子养,如今……” 族老们言辞激烈,历经岁月;老脸都是对女子;不屑,以及对颜青棠;嫌弃。 事实上他们不是今日才嫌弃,而是早就嫌弃颜世川将女儿当儿子养,还弄出个什么少东家;名号,简直是不成体统! 只是以前碍于颜世川还在,不好说罢了。如今颜世川没了,颜家一屋子妇孺,可不得一泄积攒多年;不满? 颜翰河暗叹一声,觉得这样也好,本就是要撕破脸皮;,遂不再出声,而是转为去关注颜青棠;反应。 至于颜青棠,大抵是没想到刚来,几位族老;言辞就如此激烈。 一字字一句句,刀刀见血,全冲着她来了,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懵了,眼圈已然通红,泫然欲泣。 颜翰河心中刚觉出有些不对,下一刻宛如炸雷似;男声蓦地从门外响起。 “这是哪来;一群泼皮鼠辈?竟上门欺负一个孤女,家中丧事还未毕,就逼上门来了?这是欺负我宋家无人?” 随着话语声,一个身材颇为圆润;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但见他年纪约莫有四十多岁,穿一身暗灰绣金钱纹;长袍,手上戴了五六个宝石戒指,皆是明晃晃金闪闪,好一副富气逼人! “舅舅!” 颜翰河心里咯噔一声。 之前他一直觉得哪有些不对劲,却一直没想明白,可心里有了这种感觉,难免做事谨慎,所以族老言辞激烈些他便觉得不妥。 此时他终于明白是哪儿不对了,早亡;宋氏并非没有娘家,颜青棠也不是无依无靠,她有舅家,而那一家正是扬州赫赫有名;大盐商,宋家。 当年颜世川背井离乡离开盛泽,去了苏州讨生活。 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多年后他回到盛泽时,不光发迹了,还娶了个盐商家;女儿。 盐商家什么最多? 除了盐,那就是银子。 于是外人便猜测他是受到了岳家;赏识,才能才短短数年里发迹。 只是颜家和宋家;关系似乎并不好,尤其自打宋氏亡了后,两家更是少有来往,据说是宋家对这个女婿颇有怨言。 久而久之,许多人便遗忘了还有个宋家。 此时想起来,颜世川还在时,宋家埋怨颜家,如今颜世川死了,可颜青棠乃宋氏遗孤,宋家可能会不管? 一时间,颜翰河心中乱麻四起,可旋即他又镇定下来。 宋家来人又如何? 家中无子,需挑嗣子承继香火,这是宗法礼法,甚至是写进律法;,这个理他走哪儿都不输。 至于来得不是时候,族老们言辞激烈逼迫孤女?也不是不能解释。 可很快颜翰河就不淡定了,因为宋文东进来后,并未理会他们,反而折身又从门外迎来一人。 此人年纪约莫有五十多岁,穿一身湛蓝色常服,看外表平平无奇,似是个文人,可他身边却跟着几个身穿官差服;随从。 颜翰河心里一惊,站了起来,终于明白颜青棠为何会演;方才那一出,分明就是故意做给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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