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在等待一杯茶。
金丝楠木明式古董家具,云纹九龙地毯,面前还有巴掌大小的一个莲花灯。古典却又简洁,没有陈沐想象的那么窒息。
他来到曾雪柔的父母家。
曾雨不在,邹晨慕说他出差去了,陈沐本想离开,邹晨慕却请他进屋。
他有几句话想问邹晨慕,择日不如撞日,便顺势接受了邹晨慕的邀请。
茶倒在黑釉茶盏里,陈沐抿了一口,味道醇厚,还有淡淡的甘甜。他不是很懂茶,提神更喜欢用速溶咖啡,故而这茶是不是好,他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可他的心情仍然沉重。
“邹女士,今天早上检察院的人已经来过了吧。”
“嗯,他们看了地下室,也到处翻找了,不过很快离开了。”
发现曾雪柔家的地下室,能够确认邹晨慕没有说谎,高俊杰这次来的目的应该是想找到安放在地下室里的摄像头和摄像头录下的影像。
如果能够确认案发前后曾雪柔的行踪,案情说不定会有突破。
不过陈沐已经从学长那里确认过了,以高俊杰为代表的检察官无功而返。
照这么下去,别说洗清曾雪柔的嫌疑,连虐待的事实都很难证明。
陈沐决定试试运气,不是以法官助理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无法无视罪恶的普通人立场。
“邹女士讨厌曾雪柔吗?”
“自己生的孩子,怎么可能讨厌。就算是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不换的。”
如果一次也没萌生过想要换的想法,又何来这句话。
陈沐平时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很容易让人忽略,他也是有喜恶的。
“我认为你很讨厌曾雪柔,你认为她是不服管教的孩子,只配烂死在地下室里,吃发霉的东西。”
“不是!”邹晨慕立刻否认,“我可是她妈妈。我怎么可能愿意她受那些罪!可是我没办法……我没有钱,也没有能力,只能依靠老曾生存。她为什么不能像其它女孩一样,让自己爸爸开心呢?
你不要看雪柔小子小小的,又很柔弱,她主意正的不行。大学填报志愿时她也填报了外省的学校,要不是老曾有认识的人,把她的档案退了回来。她就要跑到外面去了,只留我一个人。”
只要有曾雪柔在,曾雨就不会折磨她一个人,她把曾雪柔当成靶子了。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心里阴暗的小秘密。
“可是曾雪柔不是你们的道具,她是有独立人格的人,她也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什么独立人格?她是我们养大的,我最清楚她的秉性。她做事没有长性,必须有人看着她,就连给她找好的工作她都做不好,我们怎么能放心让她出去工作,我们都是为她好啊!”
陈沐的脖颈不自觉地后仰,他听见她的说的是“我们”,她将曾雨的意志认为是自己的意志,完全认可的曾雨的行为。
她已经不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了,而是曾雨的帮凶。
“你通过出卖自己的女儿,换取曾雨对你的宽容。”
“我没有!”
邹晨慕看起来和曾雪柔相像的脸,一旦狰狞就变得恶鬼一般,她眼球充血,鼻翼快速翕动,整个身体前倾,热气就跟要喷在他的脸上一般。
邹晨慕意识到自己太失态了,重新坐正了,拿着黑釉茶盏的手颤抖了,几滴茶水落了下来,掉在她的腿上,她被烫到了,很大力挣动了一下,带动着面前的茶几都跟着摇晃。
她重新把茶盏放回,用一块红色的绒布细细擦拭茶几上的水渍,直到桌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
“我是爱着那孩子的。为了帮助她,我才说服老曾,让她搬出去住,我还帮她布置了那个房间。都是她喜欢的东西,花光了我的钱。我已经告诉了她,不需要真的正常,只要表现得正常,老曾就不会说什么。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那间摆满奢侈品的公寓里,有时尚目录里推荐的衣服、包包、鞋子,也有亲子动画电影联名的lolita长裙。
布置它的人必是用了心思,但里面却没有一样曾雪柔想要的东西。
在邹晨慕眼中,曾雪柔还是任她摆布的小女孩,一定会喜欢亮晶晶、闪亮亮的东西,但曾雪柔能看见的,只有和家里一样的地下室,她被那栋公寓葬送了。
邹晨慕开始喃喃自语,完全不管陈沐在不在听。
“我是爱着那孩子的,我一直记得她喜欢吃油爆虾,每次她回来我都做这道菜。”
“我是爱着那孩子的,就算老曾不允许,我也说出了地下室的事。”
“我是爱着那孩子的,我付出了那么多……”
再留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陈沐已经听到了邹晨慕的自认,失去曾雨的她,很快就会自首,他起身就要离开。
有的人肉体虽然存在,灵魂早已死去,这个满是古董的家,就跟邹晨慕布置的那个满是奢侈品的公寓一样,只是有人住在这里,没有人生活。
陈沐穿上了鞋子,转身最后看一眼这华丽的废墟,他忽然发现,邹晨慕的眼神里有不舍,希望他留下来,不要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老曾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陈沐已经转身,却听见身后幽幽的声音。
“你不是说他出差了吗?”
“他走的时候是这么说的。”邹晨慕用她白皙却纤细的手去抓她的额头,“他出差的时候从来不接我的电话,但偶尔会打电话回来问家里的事,但那也是雪柔被捕以前了。”
“你上一次联系上曾雨是什么时候?”
“是8月8日,那天老曾去出差。”
8月10日是庭审第一天,而今天是8月22日。
曾雨已经消失半个月了。
由于曾雨早就拒绝了出庭作证,作为曾雪柔的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