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夜市,来到了附近的一家便利店,张金豆买了一杯美式咖啡。谷落星买了一杯拿铁咖啡,两人坐在便利店里供人休息的座位上慢慢喝,除了忙忙碌碌地清点库存的店员,便利店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从这个角度,张金豆能够看到夜市的尽头,几秒之内,她的眼神从飘忽变得有点恐惧,她再次不自觉去抓自己的手肘。
“其实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我之前住过一个商住公寓,环境要比这差得多。位置在郊区,地铁站坐到头,还要步行两公里。
三个人住一个房间,房间内没有浴室,我们需要在公共浴室洗澡,因为都是一起进公司的女孩,年龄相仿,我们同吃同住,也算其乐融融。我们当时年纪小,虽然也有一些恋爱、工作、家里的事,但总体来说还算活得开心。直到某天,我们中的一个女孩在浴室里发现了隐藏摄像头。”
“你被拍到了?当时报警了没有?”
谷落星之前认识的一位话剧演员也遭遇了差不多的事,虽然报了警,但视频已经传播开来,让网站删除之后,仍然在传播,这位演员的感情正值动荡阶段,因此被前伴侣抓住机会攻击,最后给这位演员的生活和工作造成了毁灭性打击,这位演员黯然离开了话剧行业。
谷落星对这种事深恶痛绝。因为受害者本身无法防备,就算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到每个公共洗手间、浴室都检查一遍。而借机攻击受害者的行为,更是下流。
张金豆摇摇头,“我去洗澡时总是去一个角落,正是摄像头拍不到的死角,我很幸运,只需要配合警察回答一些问题。
但是我忘不了受害那些女孩当时的表情,她们好像根本没缓过神。明明很害怕,害怕里又有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遇到这种事。
跟我同宿舍的一个女孩立刻就搬走了,留下来的人变得很敏感。之后有一个男人在浴室附近徘徊,几个女孩上去就打了他一顿,那男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说自己是修浴室灯的,但没有人相信……
装摄像头的那个人据说是经理的儿子,年龄还小,最后只是批评教育。而那件事的受害者和知情者却陆续搬走了,就好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但有个叫女孩一直没放弃,她想联合所有受害者和潜在受害者申请民事赔偿,我被她打动了,本来想答应她。但公司里的领导也找到了我,让我放弃。”
“他们凭什么让你放弃?因为是公司租的宿舍?害怕把关系搞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张金豆摇摇头。
“我不知道,领导说我太计较了,明明我根本没有受害,却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甚至影响了工作。”
“受害者又不是你”,“现在这个经济环境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你怎么还天天配合警察去调查”,“不就是个小男孩的玩笑吗、还能把你怎么样”。
那些话像利剑一样刺向她,让她感觉很迷惑,明明一不小心,受害者就是她,为什么领导的话却像是她错了一样。
“那件事在我们心中留下了伤痕。每当那些媒体将镜头对准我,我就感觉自己没穿衣服,我没有任何隐私了……”
身体上的伤痛可以痊愈,但受伤的心却难以再次复原,她失去的是对于人基本的信任。
她的手指不自觉抓向后脖颈,不停地挠,细嫩白皙的皮肤已经有了一道道血痕,谷落星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顺开,谷落星又拿了一张面巾纸,擦拭她后脖颈的血迹。
怪不得张金豆在法院隔壁楼门口被媒体堵住时那么害怕,她一直在克服心里的痛苦,当时孤立无援的她该有多害怕吧。
想到这里,谷落星擦拭的动作变得轻柔了,就像一阵微风拂过羽毛。
张金豆的伤口仍旧丝丝拉拉地疼,只是不再痒了。真奇怪,明明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缓解脖颈处的痛痒,现在却感觉好了很多。
“从熊猫新闻上开始出现陪审员的照片,我就一直说服我自己。大家只对案件有兴趣,不是针对我。可忽然又出现一个袁放,他偷拍了我!我知道他偷拍的不只有我!我知道他也不会潜入我的房间拍我!我也知道他和在浴室里装摄像头的少年不是一个人!但我忍不住去想,就算没有他一定还有其他人,那些人就在我的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砸烂门,冲进来!我知道自己不对!好像把所有男人都当成潜在的罪犯了!但我忍不住这么想!”
张金豆吓得瑟瑟发抖,说话的声音也变大了,她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下,本来站在柜台后的店员被她们忽然升高的声音吓到,视线瞥了过来,在与谷落星的眼神对上之后,又立刻移开了眼睛。
谷落星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这次张金豆没有拒绝,而是压抑着声音,发出了哀鸣。
“你没有错,你只是太害怕了,这些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发生的频繁。”
之前谷良欠了太多债,就有债主说要给谷落星介绍“赚钱的工作”,如果不是李昕拦着,加上谷落星性格很强势,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张金豆吸溜一下鼻子,想将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却不小心流下更多。
“谢谢你,现在还在安慰我,簌簌就不会这么说我。”
“簌簌是谁?”
“是我的朋友,她总说我的意志太薄弱了,才会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