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载:陵东巍峨不可攀,浪拍绝壁千年,虫蚁不能立足。 陵东城地处武月极东,临海一面的崖壁如同被有强迫症的磨刀师傅打磨过一般,光滑如镜,像一面盾牌垂直砸入渊海之中,为整个武月国挡下不计其数的强敌,这一挡便是近千年。当然,再崎岖的天险若无良将据守,攻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幸好,陵东城自古便有司家,也幸好陵东城只有司家。亦有史载:千里陵东拥武京,歌舞升平;司家尚有一将在,陵东可定! 陵东城文事由武都派遣命官执掌,四年一任,没有战事的情况下,不得拖延一天,武都会准时准点的送来接任者,而历任的文事执首也都能调整好情绪,抱着出差的心态过上四年无忧无虑的海景生活,然后准时收拾包袱走人,最多站在崖顶迎着海风感叹两句,作几首关于时光很好,我也很好,感谢朝廷,感谢陵东的诗词,着实给这座兵城带来了不少别样的文艺气息。而陵东城掌兵之人永远姓司,因为不姓司很可能会死,虽然历史上并未出现过司家不服管教,哗变击杀武都指派的军事将领而后举旗造反的轰动性事件,但那是因为从没出现过司家以外的陵东军主,没人想过如果出现了会怎么样,历任武月国主仿佛也没有想过要测试一下司家衷心的想法,甚至每年的年节还要叮嘱礼部备上大礼,浩浩荡荡跨越几千里的路途送上年礼,好似迎亲,可见司家在整个武月国的地位,真正是如日中天。 武月国立国千年,立国时正值五月,又因国主姓武,故名武月。所以在武月国,五月是个喜庆的月份。 传说,千年以前,两个少年结伴而行,一人锋芒毕露,一人内敛成熟。两个少年食同桌寝同床,更难得的是双双都有不世的才华,评古今大事,论当世英雄,当然,大多时候是一个人在说,一个人在听,听的人时不时插一句,插的总能一针见血,插的也是恰到好处。有一天,其中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说:“我们走过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人,但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样子,估摸着再走十年也不会看到,所以我想把这个世界变成我想要的样子,你愿意帮我吗?”少年低头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后说:“走!” 两个少年一个姓武,一个姓司,那一天,也是五月。 两年后,武月立国,国主武平,以武平天下,定年号新平。 再两年,武月所向,无不称臣。 新平二年,武帝问当时统领天下兵马的司姓少年:“朕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告诉朕,你希望朕赏赐你什么?”,少年再一次低头歪着脑袋,这一次想的时间比较久:“我去陵东吧,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忽然想离你远点,我帮你看着东边。”武帝转过身站了很久,挥手:“准!”。司姓少年弯腰:“谢陛下。” 司家自千年前入主陵东后,大小战事不断,內剿匪寇之患,外御来犯之敌,为陵东或者说武月国挡下了难以计数的战祸,同时也造就了司家无敌的神话。近百年却是难得的太平安乐,内无匪患,外无敌犯,属实是国泰民安,一片祥和。陵东无战事已近百年,但没人注意的是,司家家主也已经有五十年未入武都了,虽然陵东将军府的将军每年都会入京述职,陵东将军当然姓司,但司将军并不一定是司家主。五十年属实是有点久了,久的意味深长。 不,严格来说,应该是十六年。 十六年前,当任司家家主老来得女,武帝发文天下,认司家幼女为义女,举国同庆,封云雀公主,寓意云中孔雀,赐名司云。同时召司家家主司无海带云雀公主入京面圣,据说当时整个武都盛况空前,大量军士沿路布防,整个街道铺满了鲜花,甚至比年节还要热闹。 这一年,据传武国当代国主武道与司家家主相谈甚欢,皇宫中远远就能听到国主爽朗的笑声。五日后,司家家主司无海携当时还在襁褓中的云雀公主返回陵东城,至此再未踏入武都,司家五十载,入都城五日。 同年,武帝改年号守治。 守治十六年五月初六,陵东城车水马龙,车是司家的车,马也是司家的马,穿梭在各个街道,奔驰于城里城外,百姓们嬉笑着站在路两边看着司家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这一日,路铺桑华,树结灯彩,居挂霓虹,店贴红花,整座城一改平日里的肃杀和苍凉,每一块砖都溢透着喜庆的色彩,阳光正好,打在东门的城墙上,一排排灯笼反射着淡红的光晕,又映在了城门外通往陵东的主路上,向所有走进或走出的人们分享着陵东今日的喜悦,因为今天是云雀公主十六岁的生日,整座陵东城唯一的小公主将在这一天完成她的成人礼。 此刻,东门外的主路上,一个少年披着城墙上映射下来的红光入城而来。 走到城下,少年抬头看了眼那被岁月浸泡成古褐色的城头和那硕大的陵东二字。少年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虚放额头挡了挡,仿佛被那不知是头顶的日头还是那城墙的一砖一瓦中透出的刀光剑影刺了眼睛,微眯着眼睛,少年长舒了一口气,低下头不再看那城墙砖瓦,双手整了整很明显是因为长途跋涉而有些褴褛的衣衫,挺直了身板,大步向前。此时的阳光正刺眼,从城内望去,由东而来的少年像是从光里慢慢显出的一般。 城内马蹄声骤响,远远看到一队骑兵如奔雷而至,兵都是悍兵,马也是烈马,没人会怀疑他们可以碾碎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事物,然而,也许是巧合,少年刚好就挡在了这一队快如闪电的骑兵的前面。骑兵最前方一名青年将军一马当先,骤然看到入城而来的少年并无减速的意思,右手紧了紧手中长枪,仿佛是已经准备好将这个不识趣的少年一枪挑飞,身后将士神情上并无一丝一毫的变化,速度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减缓。两旁的百姓已经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也有人慌乱的往后退去,仿佛是害怕动作慢了会溅自己一身鲜血。就在领头战马离少年只有十寸时,只见那少年神色并无慌乱,只是双手作揖,缓缓弯了弯腰。青年将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猛然将手中长枪举过头顶,就在这一刻,动若脱兔,势如奔雷的骑兵小队瞬间停了下来,就像是被上帝按下了时间静止键,分秒间的极动与极静让场上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两边的百姓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到诡异,只有战马的鼻息声清晰可闻。少年此时也刚好直起了身子,行了个手礼:“见过将军。”声音无一丝颤音。 青年将军坐在马上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个离自己不足一枪距离的少年,开口问道:“少年,你是何人?” “远来贺二小姐生辰之人。” 青年将军眼里的好奇之色更浓了,一般人只会称呼云雀公主或公主殿下,而这个少年说的却是二小姐,司家人都是骄傲的人,傲是因为他们姓司,司家的傲是战与火浇筑出来的傲,不是因为皇帝的赏赐。这一声二小姐让青年将军非常受用,对这个未知少年的好感也增了几分,眼里隐隐有了些笑意:“既是贺寿,可有贺礼?” 少年取下跨在身上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随身衣物和几个零碎的铜板,衣物的下方放着一个木质方盒,衣服很旧但没有补丁,略微有些发白,一看就是穿了多年,洗了多次的衣服;木盒很新但无珠宝装饰,细看还能看到表面留下的划痕,不难推断这是一个没有经过工匠打磨的新制礼盒。少年拿出木盒,抱在胸前并没有立刻送出去的意思:“这是我准备的礼物,敢问将军是司家何人?” 看着眼前像是护着传家宝似的的少年,青年将军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叫司烈,少年可曾听说过?” 只见那少年明显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后又是一礼,双手呈上木盒:“原来是大公子,见过大公子,请大公子将我的礼物转交小姐。” 司烈接过木盒,仔细打量了一番并未急于打开,状似无意问道:“这个盒子是你自己做的?” 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泰然模样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尴尬之色:“嗯,我没什么钱。” 司烈笑意更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脸上的尴尬之色稍退,双手作揖:“祝顺。” 司烈笑了笑,不再看前方的少年,低头颠了颠手上的盒子,这才发现盒子的工艺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一眼能看出不是出自什么大家之手,但贵在用心二字,木色很纯,没有杂色,一看便知是一整块且是用树心雕刻而成,树心藏在整棵树的内部,不会经历风吹日晒,吸收的也是最好的养分,树皮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皱褶、粗糙,树心却会越发的坚硬平整、光滑剔透,用于制造礼盒的确是上上之选。打开盒盖,司烈脸上的表情变的似笑非笑起来,抬头看着祝顺:“花环?” 祝顺这次倒没有尴尬,点了点头回道:“准确来讲,应该叫头饰。” 司烈盖上盒子,这次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平淡问道:“这花我倒是没见过,只是我小妹是我司家最名贵的珍珠,我没有贬低的意思,但是我需要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觉得这个……头饰能够配得上我小妹呢?这花很名贵?” 祝顺笑了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司烈此刻在这个从始至终都未表现出一丝气势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傲气的东西,入骨之傲! “这花倒不是什么名贵的花,但请大公子相信我,这花却是司家最想采到的花,此花极美、极远,希望小姐能够喜欢。”说完,祝顺双手弯腰一礼便是转身离去,似是也不在意这个他花了数月时间采摘到的花儿能不能入得司家法眼,也并没有进入司家的意思,竟是就这么施施然的走了,好不潇洒。 司烈倒也不在意,随手将盒子丢给副将,眼中寒芒乍现,杀机顿起,喝道:“随我出城,今日定要宰了那个老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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