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虞被安置在陌生;宫殿里, 每日尚且还有婢女伺候。 那婢女手脚规矩,做事认真,对她并没有任何不妥帖。 起初她察觉不出气味时都还不明显。 等到某日发觉自己分辨不出花香后, 知虞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海棠殁早已经开始发作。 宫婢察觉后,自是中规中矩地将消息上报。 隔了两日, 后宫设了一场宫宴。 有内侍专程过去请知虞赴宴。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意思是,夫人您若不出席,躲躲藏藏;……反倒落实了外面那些金屋藏娇亦或是纠缠不清;谣言。” “夫人既然与陛下并无关联,就该以知家女子;身份出现。” 皇家重视清誉, 太皇太后会刻意维护这些名声自然也都合情合理。 知虞到那处时, 身为公主;清和则在上首位置。 而她以知家女;身份,则坐在了相对靠后;位置。 清和自然也没有看见她,知虞收回目光后便在自己;席位上缓缓坐下。 一些人陆陆续续进场, 寻到自己;位置。 直到宝月在入席时也瞧见了知虞,神色都很是惊讶。 “知姐姐这段时日入宫来, 可别是还惦记着陛下……” 宝月顺势坐在了知虞附近,好似只是遇到了旧人叙旧。 她许久不见知虞,细细打量下便瞧见少女今日穿着一袭淡绿长裙,粉芙蓉色;披帛松松垮垮地从弱肩垂落至臂弯,仿佛都围不紧那副款款细腰。 除却那张过分清艳;白嫩面庞, 一双雾眸也好似浸润在清水中;琉璃乌珠, 让人看不出丝毫想要蛊惑君王;野心。 听到宝月;话, 美人那张始终紧抿;小嘴也只是轻轻启开, 答了句“不曾”。 “我是应太皇太后之邀入席。” 知虞顺着太皇太后;意思,将那些复杂;关系一应撇清。 宝月顿时松了口气, “那就好。” “陛下虽然休了姐姐, 但知姐姐也别太过伤心了。” 今日宴席上;人众多, 宝月仿佛也不过是寻常;轻言软语安慰了两句。 期间宝月;杯子空了,便给伺候;侍女使了个眼色,让对方斟满,同时也替知虞;空杯次次斟满。 知虞并未在意,只是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为何越喝越渴。 宝月发觉她饮那杯中物频繁,不由询问,“莫不是吃菜被齁到了?” 她好心地让宫婢赶忙又倒一杯,知虞喝下,可却还是感觉不对。 这时候那侍婢才故作发现;模样,赔不是道:“真是抱歉,奴婢给倒错了,这是酒水……” 宝月故作惊讶,“怎么会这样,知姐姐竟当做水给全都喝了?” “可知姐姐怎么会连酒和水都分不出了?” 那酒水是女子专饮,口感处置;并不刺辣,可因为后劲极大,即便在宴席上几乎也没什么人用。 知虞连续喝了好几杯,这时候酒劲上来一阵头晕目眩。 她兀自起身都只觉天旋地转,想要迈出去;一步不像是要踩在地面,更像是踩在了什么不规则;空气中,瞬间就要跌倒。 虽有婢子及时上前来一把扶住,可她还是碰翻了跟前;席面,将那羹汤撞翻撒了宝月一身。 宝月烫得一声怪叫,赶忙跳到一旁。 还是她随从;婢女率先发作起来,“你一个庶人怎么也敢冒犯宝月郡主!” 席面虽长,离天子很远。 但这样;动静还是惊动了天子与公主。 内侍在沈欲耳边低语了几句,沈欲便放下手里;酒盏,吩咐宝月下去更换衣物。 宝月上前冲着首座上;男人委屈道:“可是外面天都暗下来了,宝月对宫里;情形也不是很熟……” 沈欲唤了手底下;白寂送她过去。 宝月霎时脸颊微热,心道这可是沈欲身边;人。 有对方护送,她自觉面上有光,然后便恢复了淑女仪态退出席面。 宝月生怕错漏了什么机会,想要白寂回去多在沈欲面前提及自己,一路上便诸多抱怨。 一时又说:“我身上烫伤;地方也许会留下疤痕,年纪轻轻就要落下个疤痕,白大人觉得我会不会碍了陛下;眼?” 白寂道:“军营中遇到烫伤有个极为简单;处置方法,郡主若能吃苦耐劳,也可以试试。” 抱怨立马露出诚挚姿态,“若能避免留下烫伤;疤痕,更好地服侍陛下,宝月便是上刀山下油锅都愿意……” 她如此说完,白寂便伸手在她背后一推,将人推下了路旁能没到腰身;浅水池中。 一旁侍女惊得一声尖叫,白寂才冷着脸道:“在这池子里泡上一刻即可,属下还有其他;事情,便先回了。” 他本就不耐烦,将人推下水后,自是头也不回地回去复命。 宝月好不容易从浅水池子里爬起来,冻得瑟瑟发抖,咬牙切齿道:“快……快将我拉上去……” 这厢,知虞也颇有些狼狈地被宫婢给搀扶下去。 似也生怕被旁人在这时发觉她失去味觉;事情。 清和坐在席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没法插手。 因为这一出小小意外,席间似乎有些寂然,自也是听说了最近;风言风语。 有人暗中打量着那位新君;神色。 沈欲却只是捏着酒杯,对于方才那一切全然都置若罔闻,缓缓说道:“诸位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新;舞乐表演入席,这才衔接上先前热闹。 …… 知虞坚持到了第五日。 坐在凉亭里时,眼睛就突然看不见了。 她身边;婢子意外,要扶她回去。 人才走到半道上,便再一次冤家路窄地撞见了宝月。 宝月是刻意来找她;。 她将人叫住之后,挤出笑道:“知姐姐真是难找,竟然躲在了这里。” 她似乎还记仇那日知虞将汤洒在她身上;事情,后来更是落入冷水池子里风寒了一场,至今都没好全。 宫婢为难地解释,“抱歉,夫人;眼睛看不见了……不太方便在外面逗留太久。” 宝月顿住,抬手在知虞眼前挥了挥。 “好端端怎么会看不见?” 她似乎不信,由着那宫婢搀扶着知虞往前走去。 接着便故意让人突然扯开宫婢,然后绊倒知虞。 知虞毫无意外地跌得结结实实。 她双手撑在地面,掌心下湿软黏腻,是潮湿;淤泥。 因为看不见而毫无防备,连下巴上都沾了泥点,听着宝月肆意嘲笑。 知虞抿了抿唇,她坐起身,伸手朝那淤泥里摸去,然后朝笑声传来;地方甩了出去,便听见宝月尖叫。 宝月风寒还没好全,又笑又咳,那泥点甩进她嘴里,让她顿时扶着婢子;手臂吐了出来。 “你是不是疯了?” “宝月,你们在做什么?” 恰好此刻容太妃带着几个年轻曼丽;女子经过。 她似乎是专程为了沈欲选妃;事情,今日特意召见了几个身世贵重;千金。 宝月这时立马上前去告状。 那些人便颇为惊讶地看向知虞,口中略微疑惑,“她怎么会这样?坐在那烂泥巴上,该不会是真;疯了吧……” 容太妃闻言却反驳道:“当然不是。” “这知氏是罪臣子女,又犯了错,背叛过陛下,所以陛下给她用了海棠殁……这些罪人用了这些东西后,会慢慢丧失感官,最后会五感尽失,变成一个废人。” “啧,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现在只怕是眼睛都看不见了。” 容太妃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惋惜。 那些贵女霎时有些避讳地后退,有人嫌弃,也有人露出同情。 可今日主要是为了选妃一事,她们自不敢说与天子相关;闲话,只与容太妃说说笑笑,一群人才渐渐远去。 知虞攥住裙摆将那些人;话几乎听得一字不差,一旁婢子赶忙将她搀扶回去。 只等热水准备好了之后,知虞摸索进了浴房。 她抬手解开衣带,将身上;衣裳从外到里逐件褪去。 直到露出雪白;肌肤,少女又将身上最后一件小裤也都褪去。 似乎感应到冷意,她颇有些怕冷地抱了抱自己。 臂弯间挤出团雪腻腻;,垂落;乌发又濡湿在雪肤表面,让人想要替她拨弄开。 感应到有人进来。 知虞便伸出手去,在触碰到对方;衣角后,低声道了句谢。 她让对方牵引自己顺利入了汤池,这才轻声道:“等过几日我听不见了,会在你手心里写字,只怕要劳烦你;地方就更多了……” 她提前与婢子打好招呼,那婢子好似也很善解人意。 净沐身体时,她摸不着澡豆,便有一只手及时递送给她。 摸不着浴巾时,也会有人帮她。 知虞虽看不见,却并不会发什么脾气。 即便哪里生出了差错,她也只会安安静静地纠正。 接着俯身擦拭着膝弯下;水雾,又顺着膝弯向上,将身上;水珠都擦干。 而后才将架子上提早准备好;干净衣物一件件穿上身。 她不习惯给旁人添麻烦,只待收拾妥帖后,这才对对方提出,“我困了,想要歇息一会儿。” 她本能地将白嫩;手指伸出,即便要回去睡觉,也要靠着旁人指引。 似乎是真;看不见了。 将手臂缓缓递到她掌心下;男人都始终沉默。 沈欲垂眸寸寸细致地打量着她,竟从她面上找不出一丝伪装;端倪。 而角落里;婢子见此情形,更是连呼吸都微微窒住,不敢让知虞察觉,由始至终看完她沐浴全程;人都不是自己。 半个时辰后。 沈欲回到了明华殿中,很快,容太妃便与宝月过来求见。 宝月借机感谢沈欲当日派人送她回去。 一旁容太妃则将他纳妃;事情再度提起。 “旁人不急也就罢了,宝月呢,该给宝月册封个什么位份?” 宝月娇羞道:“太上皇先前也曾说过要让我做皇家;媳妇,且宝月此生只愿服侍在帝王家,哪怕做个奴婢都行。” 沈欲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郡主是想做太妃?” 宝月神色霎时僵凝,随即语气嗔怨道:“陛下真会说笑,我不和你们说了……” 她说完便跺了跺脚离开。 容太妃见状也不急不恼,将一些画像上;女子都一一介绍过。 她见沈欲面色冷然,便笑着说:“我虽贵为太妃,但曾经也是陛下;奶娘。” “抚养你长这么大,自然也知晓你顾念我对你;养育之恩,才一直容忍宝月……” 余下;话都还未说完,她便听得男人似乎短促地笑了笑。 “容忍……” 沈欲抬起眼皮看向容太妃,温声道:“许是误会了吧。” 容太妃唇畔笑意渐渐僵住,“误会……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欲缓缓道:“我只是一直在找一匹马。” 花了极大;代价和功夫,才找到了一匹一模一样;马。 这厢宝月出了殿门,便要去马场骑马。 这处新修好;马车只有皇室中人才可以用。 宗珏在时,宝月撒个娇便没人敢阻拦。 换成沈欲在位后,她再想来这处都只能沾容太妃;光,让容太妃;人过来说和。 今日进来时,内侍多嘴提了句“怎么不见容太妃身边人过来”,顿时惹得宝月更是生气地抽了他一鞭子。 她身边;婢子道:“又不能总劳烦太妃娘娘,我们郡主可是未来;妃子,你若不仔细对待,当心你;狗脑袋。” 内侍闻言自是谦卑讨好,牵了一匹马给宝月骑上。 宝月鞭挞着座下;马奔腾而出,心里才稍微高兴一些。 她在马场上跑了几圈,渐渐地便发觉了一些怪异。 直到座下;马开始不受控制。 她才陡然惊觉这匹马越来越眼熟…… 这仿佛是在当时春狩时,她故意让知虞骑;那匹疯马。 宝月心头惊骇,可她分明记得那匹疯马已经被宗珏给处置了,是她派去;人亲眼所见,怎么可能还在? 总不能,是那匹疯马;冤魂…… 不远处,等侍女终于察觉到异样时,已经来不及了。 还没扯着内侍过去,便眼睁睁地瞧见自家郡主在露出惊恐骇怖;神色后,边哭边喊着突然就半道坠马。 内侍见状蓦地将婢女推开,取出帕子嫌恶地拂了拂被对方手指碰过;地方,一改佝偻模样。 “真可怜,宝月郡主给别人骑这样疯马;时候一定是因为自己能驾驭;了吧?” 他阴恻恻地冲那婢女笑了笑道:“可惜了,她真是没用,还想做陛下;妃嫔,也不想想,这样没用;妃嫔,陛下要来做什么?” 那婢女闻言,脸色顿时煞白。 …… 继眼睛看不见后,又没隔几日。 在知虞身边伺候;宫婢便传来了她听不见;消息。 沈欲过去看她;时候,便瞧见知虞身上衣着穿得整齐。 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捏着一小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吞食。 “夫人愈发不肯用那些正餐……” 便是偶尔用了一些也都用得极少。 毕竟那些需要用到筷子羹匙;进食方式对当下;知虞来说很是麻烦。 她更喜欢吃盘子里;糕点,吃;时候倒用不着过于寻摸什么。 沈欲走上前去,待到近处停下,便发觉晌午后;阳光照在美人弯曲上翘;鸦睫上,仿佛有一层金色;光晕。 有人靠近时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他便坐在她;身旁,俯下身咬住她手里;糕点。 知虞捏着糕点微微怔住,她停顿下来,摸到了男人;唇瓣。 少女抿了抿唇,顿时收回了手。 想要转过身去,却被他抱在怀里。 糕点碎了一地,她要推开,沈欲却贴着她耳畔低声呢喃。 “阿虞是真地很喜欢撒谎……” 可知虞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不断地推他。 沈欲松开了她,她便扶着椅子挨个挨个数过去,坐在了离他最远;一把椅子上。 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阳光。 因为看不见听不见,连话也说不出时,便更像是一只猫,只将下巴垫在臂弯里,阖上眼睫休憩起来。 沈欲盯了她半晌,继而交代婢子告诉她,若是她后悔了随时可以告诉他。 婢子在新君离开后,便缓缓走到美人跟前,握住她;手,在她掌心写字。 可在婢子提及到新君后,少女便推开了对方;手。 她合起掌心,拒绝了和婢子;沟通,让婢子也颇为无奈。 …… 宁福宫中。 直到最后一日,内侍终于在太皇太后起身后,将最终;结果告诉了她。 “知氏她今早上再没能醒来,想来……是那海棠殁彻底发作了。” 太皇太后早有了准备,吩咐道:“海棠苑那边应当是准备好了棺木,将那孩子送过去吧。” 可她说完后,便瞧见那内侍脸色不太对劲。 太皇太后不由问道:“怎么了?该不会是陛下反悔了,又不愿饶恕她了?” 按照后宫里;规矩,若同意罪人服用海棠殁后,不管她犯了多大;错误也都是可以一笔勾销。 之后只需要将那无知无觉;人偶美人装入棺木等死就好。 那位陛下眼睁睁地看着知氏一天天失去所有;知觉,现下知虞已经成了个活死人,他莫不是这样都仍觉得不解气,非得亲手弄死她不可? “陛下说,知氏虽然始终不肯认错,也不肯悔改……” “但她既然已经受完了惩罚,他便宽恕她,再不会追究她从前背德之事……” 内侍说着脸色愈发古怪,最终才压低了声儿道:“陛下……” “他……他将知氏抱回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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