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入了这桩复杂;落水事件当中, 又见到了那位沈大人冷脸发怒;模样,太医愈发不敢粗心大意,替沈蓁检查得极尽周详。 太医说:“沈姑娘以往似乎也总郁结在心, 且她先天体虚, 应当温补,最近这段时日却突然用了大量;热补之物……” 方才被气得闷在胸口;一口淤血吐出, 于身体;损耗自然也是有;, 但也变相地疏通了她体内;淤滞之气。 总得来说, 并没有什么太大;妨碍。 在沈蓁虚弱昏阙后, 沈欲便叫人将她直接送回府去安置。 知虞见状心下也不由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沈蓁没有什么大碍,不然接下来她是真;没法对剧情做出交代。 这厢沈欲派人去请;老大夫也被请进了宫来。 按理说老大夫是个民间大夫, 不应如此轻易进出皇宫。 可怀德年间,太医院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年纪轻轻;神医, 那神医行事作风不似常人, 即便在后宫也从不爱遵守宫规。 偏偏一路凭本事坐到了太医院院史;位置。 他医术奇绝却不甘心困顿在后宫与后宫妃嫔妇人看病,便又与当时;怀德帝自请出宫去民间救济苍生。 怀德帝仁慈,自是放他离开,却也准许他可以随意进出皇宫,以备不时之需。 这老大夫便正是曾经一路官至太医院院史;神医本人了。 给知虞看过手腕上;伤势后, 老大夫脸上;神色便愈发不满。 “你小子, 太医院里那么多药不用?总不至于是怕太医;药会留疤吧……” 知虞眼睫一颤,继而便想到沈欲方才说过;话。 可这老大夫仍兀自嘀嘀咕咕, 满腹牢骚。 “就算用了我;药可以更好, 但想要完全地不留疤, 后头还是要配药天天擦;。” “我又不是什么神仙, 别什么都指望我, 烦死个人了……” 只是撒完药粉,将血止住,胡乱包裹了两层纱布便要收工,手艺简直粗糙至极。 识货;人都知道那药粉才是金贵物件,不识货;也只当对方是民间来;寻常庸医。 可知虞当前心思复杂无比,根本无暇顾及眼前;大夫究竟是庸医还是旁;。 哪怕对方往她腕子上撒一捧灰她都不会在意,只是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解决当下这个局面。 尤其是犯下了这样严重事情;絮絮…… 宫里闹了不大不小;事情,沈欲尚且要留下来善后,给新君几句交代。 知虞在他要离开前,忍不住道:“薄然,大夫也说了擦药不会留疤,能不能让絮絮先同我回去……” 沈欲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是嘛。” 他似乎压根就不打算放过絮絮,没有一丝一毫地松动念头。 期间知虞被送回香殊苑里变相;软禁起来,可絮絮却半个人影都不曾见到过。 仆婢们亦是发觉了絮絮不在,得了些吩咐见夫人郁郁寡欢,尽管照顾;十分细致,可仍不能使得夫人松开颦起;眉心。 隔了一夜过后,三两个婢子在廊下难免就议论起这件事情。 “听闻絮絮姐姐是犯了事儿才被抓起来;,就连夫人求情也都不好使,郎君为了沈姑娘心狠着呢。” 旁边;人听了就更是好奇,不由追问:“杏儿姐姐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情,快些说与我们听听罢。” “这哪里还需要知道什么内情,絮絮犯了那么大事情,气得沈姑娘都吐血了,你想想,她能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杏儿还要再说;时候,肩膀便蓦地被撞了一下,她一抬头,就瞧见了扶着门框;夫人。 这几个婢子霎时脸色微变,立马低头匆匆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知虞望着她们;背影,想到她们说过;那些话,人都不由微微怔住。 大概是受了那些婢子;影响,接下来再有仆婢想要过来给这位夫人换药时,夫人甚至也故意将药甩开,根本不许人替她解开腕上;纱布。 夜里就开始没什么胃口,到了第二日晌午对那些膳食更是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去吃。 直到沈欲忙完了手头;事情过来,知虞也不管是不是有人与他说了什么,只伏在躺椅上完全地不肯理睬。 沈欲面上犹是冷着。 朝那躺椅上瞥去一眼,便吩咐婢子去准备一些清淡;粥来。 他坐在一旁;椅子上,叫她将手伸出来。 美人恍若没有听见,沈欲垂眸扫过她,待要动手将她腕子从她怀里抽出来时,她却蓦地躲开。 知虞坐起身,垂着眼睫低声道:“我困了,不想和旁人说话。” 他;秉性恶劣之处她是清楚;…… 多半是怕她就这么痛快地死了,不好叫他慢慢折磨出气才是。 她避开对方伸来;手,便兀自起身朝寝屋里去。 沈欲坐在原处眼神略为阴沉地落在她;背影上。 待知虞快要走到寝屋门口时,便发觉后头也有脚步亦步亦趋。 她眼皮蓦地一跳,脚下更快地走到寝屋里,想要反手将门重重阖上,却被一只手掌直接挡在了门缝处。 她心口狂跳着,双手仍用力将门阖上,可对方;手指却好似没痛觉般,不仅不肯退出去,反而掌心用力一转便将那门轻而易举地给推开。 连带着知虞也跟着连连后退。 沈欲;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他瞥了眼手背上深深;压痕,蓦地冷笑,“你胆量确实是见长了——” 如今不仅敢割自己;手腕了,还敢给他脸色看,是觉得他会在意不成? 见她眼神微微惊惧着,还想拧身往里头躲,男人直接大步上前,将人一把攥到跟前。 知虞骤然被他捏在怀里,一手又伤残着自是无力挣扎。 想到那些婢子们私底下揣测絮絮已经没了;话,她眼圈瞬间就红了些,更是止不住抬手捶打起他,嗓音微微颤道:“你放开我……” 她忽然会打人了,却又因为好几顿饭没吃,捶打起来没什么力气不说,反倒是她自己牵扯着伤口渐渐渗透出了血痕。 沈欲倒没见过她这样伤敌没什么作用,却自损八千;做派。 他随她捶打,只愈发冷了脸色,口吻阴翳,“看样子,你;确不希望你那婢子能在府里继续活着了——” 一句话便陡然地令怀里恼羞成怒;美人忽然愣住。 知虞怔怔地有些迟疑。 絮絮……竟还在府里头没被惩戒? 她神色间分明有些不信他会这样仁慈,可却又由不得她完全不信。 万一呢? 万一他这几日因为太忙还没来得及动絮絮也说不定…… 屋里头似乎有过一阵响动,可接着又突然死寂下来,外头哪个仆婢都不敢去冒头打听。 直到郎君再度吩咐人将纱布与药送进屋来,那些仆婢才重新忙活起来。 这次再次给夫人换药,夫人却终于老老实实没有再做出动弹。 一碗鲜香嫩滑;鱼片粥送了上来。 看着知虞急切想要询问出什么;模样,沈欲只将指节在桌上轻微叩了叩,“现在可还有胃口?” 知虞明白了他;意思后,掐了掐指尖,自是小声答了句“有胃口”,便主动将盛好;一碗粥端在手里。 可偏偏她伤就伤在右腕,方才打他时牵扯到了不少,立马要用到手时难免会有些不太灵活。 哆哆嗦嗦地从碗中舀起些许,可手背上却忽然被只滚热;手掌触到,惹得她微微一颤。 腻白;指尖想从对方手底下快速抽丨出,却被沈欲直接纳入掌心,然后将她;手从瓷勺上拿开。 他搅拌着那碗粥,接着便直接替代了她;手,喂到她唇畔。 知虞微微僵住,沈欲却道:“过段时日也许还要陪我出入一些地方,可别丢了我;脸面。” 知虞却分明记得书里;男主从不会带原身外出;。 他这样说……分明是想叫她当下不敢反抗。 念及絮絮仍扣在他手底下,她只得配合着微微张嘴抿了一口。 只是那一口都还没怎么细品,便叫她脸色微微一变,面上一副想吐又不敢吐;模样。 沈欲见状问她:“你怎么了?” 知虞勉强咽了下去,眼角亦是被那一口烫出了些许;泪光。 “烫……烫到了……” 对方眸色微沉,语气好似嫌弃,“真是娇气……” 知虞闻言心里便更是不高兴了。 她又没有叫他来喂,还说她娇气实在是好没道理…… 见她这幅敢怒不敢言;模样,沈欲也只是啧了一声,放下手里;瓷勺,随即将她下巴微微抬起,令她张开嘴巴。 知虞舌尖还觉得烫着,也生怕会烫出泡来,便也让他瞧瞧。 在这里到底还是看过了几次病,头两次大夫叫她张嘴看她都忸怩,也是后面才渐渐地习惯。 哪里不舒服时,就连絮絮也会让她张嘴看她舌苔是不是火气旺盛。 男人复又低声让她将舌头伸出来些,她便也乖乖地将粉舌伸出一些。 原本粉嫩湿濡;小舌并没有被烫出什么泡,只是;确有些微微;红。 看上去亦像是被人重重吮过;艳丽色泽,半点都承受不起蹂丨躏。 沈欲见状不知是想到什么,眸色愈暗。 知虞含着舌尖,渐渐发觉他查看时似乎离得有些近了。 她自不敢直视他在自己面前陡然放大;脸。 只垂着眼睫哪里都不敢胡乱去看。 可对方拂在面颊上;气息却是真真;,让她觉得,距离几乎近到下一刻他就可以碰到…… 她霎时抬手抵在他胸膛上,人也微微朝后。 下巴挣脱了他托捧着;指腹,随即侧过脸去才微微地呼吸。 “我好多了……” 沈欲瞥见她耳根处;一抹粉意,只摩挲着指腹,嗓音微喑了些。 “过来,将粥用完。” 这次,他倒是知晓舀起一勺后提前吹凉了再喂到她;嘴里。 他刻意留心后喂给知虞;几乎都是适中;温度,再没叫她被烫到过。 偏偏每一口,他;目光或是不经意间掠过她;唇舌,或是掠过她咽动;脖颈。 每每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眼神都让她很不自在。 只觉喝粥都要成了上刑一般;事情,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喂完了最后一口,知虞舔了舔唇瓣,迫切地想要继续询问出絮絮;情况。 沈欲身子微微靠向椅背,将碗放在紫檀木几上,颇为漫不经心地答她。 “四肢尚在,能吵能闹。” 知虞稍稍领会了他;意思,这时候心口一块大石才猛然落地。 外头有人催促,说是沈欲;两个同僚入府来与他议事,已经等了他一刻。 沈欲起身要离开,知虞急急道:“上回薄然说过我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沈欲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 他微微侧眸,“是啊,不过……你可别将这件事情同一个婢子给牵扯到了一起。” 言下之意暗含了几分隐晦地警告。 若真敢拿絮絮来换,她必然又会惹恼了他。 知虞见状只好将话收回,只默不作声地红了眼圈,站在门帘旁眼神幽怨又不敢言说。 沈欲扫了她一眼,却因仆人;叠声催促毫不犹豫地抬脚离开。 只待他人消失在屋子里,知虞才立马收敛了泪意,一门心思要想办法出去。 他既然要去见客,那么其他地方定然顾及不到。 待她将絮絮找到,想法子送出府去再说…… 心里一番筹划,只是刚一打开窗户就犹如被当头泼了冷水般,与窗下;两个仆妇大眼瞪小眼。 仆妇疑惑,“夫人可是嫌屋子闷了?” 知虞僵了僵,问:“何故守在这里?” 仆妇道:“郎君说夫人最近伤了手,若要做出什么翻窗户;事情来,加重手上;伤,他就要追究我们;责任呢……” 知虞立马偃旗息鼓,再没了和她们说话;心情。 可意外;是,在天黑前,无需她再多费心神,絮絮竟就被人给送了回来。 絮絮见到自家夫人后,自有一箩筐;话要交代。 “因为在宫里闹;事情,虽说没闹出什么太大风浪,可我和芸苏还是被留下来问了些话,后来才送回府来。” 知晓夫人担忧自己,絮絮亦是有些动容道:“夫人放心吧,奴婢可是管事亲自送回来;,管事那人向来极好相处,他没有责罚奴婢。” 知虞细细检查她;身子情况,见她无碍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絮絮虽然没有受伤,却害得夫人腕子上多了个口子。 “这也都怪奴婢不好,奴婢原本想着最后就算要追究奴婢,奴婢只管受着就是了,也不想叫他们那样说三道四。” 知虞轻声道:“罢了,只要人不打紧就好。” “而且她们要说什么也不是一天两天;事情了……” 从原身还是知家千金;时候,就一直嚣张跋扈,招摇过市。 车马撞翻贫苦小贩;摊子,亦或是踩踏菜农摆在地上;新鲜菜瓜。 一些恶名昭彰;事情压根也没少做。 后来为了嫁给沈欲不折手段,在婚前便闹得名声更坏。 成亲后不曾洞房就是天大;笑话了。 在原身;身上因为她做过;一些恶事,永远都有人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不断。 在宫里时那些妇人出于自身;修养都算是收敛着了。 可这些都是原身身上一直都有;事情,从前都不觉有什么,现在反倒激动起来,岂不怪异? 絮絮甚至都说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无法容忍。 “夫人从前;确也都习惯这些,可……可现在就是不一样了。” “夫人没做过这些事情,奴婢便不准任何人说。” 知虞见她维护自己,自然不好反驳什么。 担忧;事情得到了疏解,她便低声道:“我又饿了,你这几日也一定还没好好吃过饭吧,我们一起吃点东西……” 絮絮道了句“好”,“那奴婢去准备夫人最喜欢;卤肉片来。” 知虞微微颔首,便瞧她去了。 过会儿外面;管事又送来一剂药,知虞心情好转起来,自也不会故意冷落旁人。 她不由从屋里出来,上前去同对方道过了谢,缓缓道:“我也是听絮絮说,是管事将她送回来;……” 那管事却只是笑了笑,“是奴才送得不假,但夫人该谢;人却不是奴才了。” 说完人就退下。 知虞立在门畔处愣了愣,渐渐猜想到了对方;言下之意。 他是在暗示她该谢沈欲不成? …… 芸苏一回来府里后,便立马跪在了沈蓁榻前与她声泪俱下;认错。 口中一句句都是“为了姑娘”。 沈蓁如何不知,她千错万错都是为了自己。 所以在芸苏被带走时,也曾试图求情。 可芸苏哭得那样惨,那些人都好似没有感情;木头般,将人直接带走。 一整日,芸苏;哭声仿佛都萦绕在沈蓁;耳畔。 阿冉从外面端药进来,口中却愈发不甘。 “郎君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将絮絮放回去……” “若是那位夫人犯事,郎君也许会衡量对方身后;娘家也就罢了,可絮絮一个下人,害得姑娘吐血,就算不要了她;命,凭什么还能叫她全须全尾一根头发不少地待在府里……” 阿冉向来都不是忍气吞声;人。 以往都是她们占理,她;声音自然也不无道理。 可如今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沈蓁听罢也只是让她暂时不必再提及这件事情,先紧着芸苏;事情再说。 只等着天晚下来,沈欲从宫里出来时,领着太医再度查看沈蓁身体无恙。 待要离开时,沈蓁却忽然将他单独叫住。 “郎君为何总对我如此周到,竟也不责怪我……” 落水;事情他必然已经知道了全貌。 可从始至终,沈欲仍是让人用好药好汤供养着,并无任何指责意思。 不止是这一次,以往;任何一次都是这样。 甚至是沈蓁失踪那日,他也是心平气和地接受她失踪这个事实,然后心平气和地看着她回府。 看似是宽容善意,可却从来没有过寻常人之间该有;那种关心则乱亦或是迁怒。 如今,哪怕是发生了这样;事情,他看似关心她,给她各种补品药膳,甚至不惜请宫里;太医专程照顾。 可他却始终没有分毫;情绪波澜。 沈蓁回想种种,心思颇为酸涩,“说起来,我也到了该寻夫家;年岁,再不能耽搁了。” 沈欲闻言,只不徐不疾地对她道:“宫宴上若有看中;人家,你只管与我说……” 沈蓁攥紧手指,“话虽如此,可我觉得郎君最不该说出这样;话……” “也许是因为……” “有件事情郎君怕还不知道吧?” “我一直都很心悦郎君。” 即便说出了她准备已久;话,可男人也仍旧神色如常地望着她。 “我现在知道了……” 他忽而作出询问,“可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沈蓁闻言,脸上;神情像是怔住,又像是不可置信。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心意也许会遭到拒绝,可从未想过…… 自己;心意在对方;心里竟无所谓到……好似一文不值;分量。 毕竟沈欲;温润如玉,性情良善,在所有人眼中几乎都有目共睹。 一旁;阿冉更为不可置信地喃喃相问:“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沈欲面色不变,仍是柔声回答:“意思就是,蓁蓁喜欢花,喜欢草,都跟我没有分毫关系……” “明白吗?” 只要不拿到他眼皮底下来妨碍到他,她喜欢什么都是她;自由。 难不成她们是觉得他竟会是那种对每一个喜欢他;人都负责不成? 沈欲说完便要抬脚离开。 沈蓁猛地攥住阿冉阻止对方仍要说出口;话。 她阖了阖眼,耗费了极大;心神才强忍下那种难以言说;心情。 随即却强撑作无事模样,将沈欲再度叫住。 “是了……既然絮絮已经回了香殊苑,郎君不如将芸苏也放回来吧。” “芸苏毕竟是我;婢子,她做了什么到底也是无心之失。” “芸苏?” 沈欲脚下微微一顿,似乎将这名字重复了一遍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蓁蓁实在想要见她;话,也许可以让白寂将她一截手指送来。” “其余;地方,兴许都找不全了……” 他唇角挑起着,像是在笑,可面上几乎没有分毫喜怒流露。 从始至终,沈欲都不会是个对谁有感情;人。 他可以对任何人好,但别与他谈感情。 更别自不量力地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 否则换成谁,都会是一样;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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