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清平乐·春归何处》黄庭坚 …… 李怀仙虽然是伪燕节度使,但却没有进入皇城办公,而是把行辕放在蓟县县衙。 见到史朝义的诏书,范阳城内的文武百官尊奉李怀仙为范阳百官之首。但高鞫仁依然我行我素,其所属的五千余人不接受李怀仙命令,只听高鞫仁调遣。 …… 李怀仙的心腹谋士李若疏对李怀仙道:“将军,吾看这高鞫仁志大才疏,不足为虑,咱们何时动手?” 李怀仙油腻的肥脸上,闪过一丝奸笑。 沉吟片刻,他摆摆手,道:“高鞫仁当然不足为虑,不过他身旁的几名偏将皆是能人异士,麾下五千人马中不乏精锐之士。暂时不能轻举妄动,还要再等时机。” 接下来十数日,李怀仙待高鞫仁越发亲切,称兄道弟。每次节度使公廨举行朝会,只要高鞫仁到场,李怀仙都会大开中门,走下台阶迎接。 不过,高鞫仁自持兵强马壮,不肯同其他伪燕朝臣一样,向李怀仙低头。李怀仙也不以为然,常对众朝臣说:“我这义弟,绝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风云际会,定会跃空化龙!” 时间一长,高鞫仁和李怀仙感情渐深,经常一起寻欢作乐。 这日,李怀仙带领伪燕部分朝臣,犒赏范阳卫戍部队将士。由于人数众多,李怀仙在马球场中设宴。 高鞫仁带了麾下两路人马赴宴:一路是朱希彩为首的燕蓟汉人豪强部曲,一路是以唐兰舟为首的江湖游侠。 高鞫仁麾下将士都很小心,赴宴时虽然没有带枪矛等重型武器,但都携带刀剑等利刃。 见此,李怀仙在场地中吊了数根长绳,长绳上有无数个精钢打造的钩环。李怀仙建议众将士吃饭时,可将兵刃挂在绳索钩环上,既不占地方,拿取也方便。 众将到齐,酒宴正式开始。 李怀仙手举铜爵,走到台前,向诸将敬酒,勉励诸将献身大燕,效忠燕帝,共创燕国大业…… 李怀仙祝酒完毕,酒菜如流水,呈上席来。鲜美的羔羊肉,炙烤的骆驼峰、醇厚的马奶酒…… 众将士多是粗人,见到美酒佳肴,垂涎欲滴。等到酒宴开始,众将士立刻大快朵颐、开怀畅饮,打着酒嗝,行着酒令,划拳猜枚,热闹无比…… 唐兰舟麾下用餐的将士都很警觉,每道菜肴都用银针试过才吃,对于美酒更是滴酒不沾。更有十数名精锐,只吃自己带来的干粮,完全不碰任何菜肴。 李怀仙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酒过三巡,大部分将领醉酒失态,或伏案沉睡,或踉踉跄跄嬉闹斗酒。 李怀仙借着上茅厕之机,偷偷溜入厢房。一拉机括,一扇暗门现出,李怀仙赶忙遁入密道之中。 见李怀仙撤退,李若疏一声令下,埋伏在马球场左右两端的十数名大力士猛拽机括,悬挂着兵器的绳索顺着滑轮,突然升高。所有挂在绳索上的兵器都被绷上天,高悬在三丈高的半空。 李若疏随即叫人反关辕门,无数弓弩手从马球场的暗道中涌出,站在看台上,居高临下,发动攻击。 无数弩箭从球场看台射出,如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马球场空空荡荡,无处藏身。个别将士躲在桌案后,其余将士试图用兵刃格挡箭矢,无奈兵刃高悬。众将士只能赤手空拳,劈斩箭矢。武功不济者,纷纷中箭,翻倒在血泊之中。 整场酒宴,唐兰舟等人高度警觉,滴酒不沾。一见李怀仙离开,唐兰舟怀疑有诈,赶忙快步走到高鞫仁所在的主桌旁。 箭矢射来时,唐兰舟一把掀翻桌案,挥动桌案,将其变成一张盾牌,护在高鞫仁身前。 片刻之间,桌案密密麻麻钉满箭矢,如同木制刺猬。 生死之际,唐门弟子平日训练的战术立刻派上用场。 唐牙璋与唐玉吒对望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唐玉吒一个箭步冲向对方,唐牙璋双臂环绕,在胸前形成一个托垫。唐玉吒脚尖一点唐牙璋臂托,借力飞腾。唐牙璋双膀一较劲,大吼一声,拼出全身气力向上一送,唐玉吒如一道利箭直冲高空,瞬间攀住高悬在半空的绳索。 唐玉吒手如鹰爪,运全身内劲于五指之上,试图扯断这条绳索。却没想到这条看起来不起眼的绳索乃是用浸湿的麻绳和牛筋混合编织而成,坚韧异常。 身在半空中的唐玉吒太过明显,如同活靶子,无数箭矢朝他射来。 唐玉吒把心一横,腰腹一发力,身躯一卷,翻身上绳。他从靴筒掏出一把匕首,不躲不避,使劲切割绳索。 “三股、两股、一股,断!” 绳索终于被匕首割断,悬挂在上面的兵刃纷纷落下。唐玉吒身中数箭,如一只断线的纸鸢从半空中坠落。 “兄弟!” 唐牙璋泪流满面,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唐玉吒接在怀中,顺势一滚,卸下坠落之力。 兵刃在手,唐门弟子迅速集结成阵,每阵分成两组,轮流格挡射来的箭矢。众人护住高鞫仁,在辕门前杀出一条血路,边走边撤。终于以死伤一半的代价,逃出李怀仙设下的埋伏,返回军营紧急备战。 高鞫仁麾下的另一路人马就没这么幸运了,朱希彩部,大半将士被杀,侥幸不死的都被李怀仙的士兵逮捕囚禁。 百密一疏,如此周全的计划还是让高鞫仁及其精锐逃走。 高鞫仁及其精锐不死,一定会率领卫戍部队疯狂报复。范阳城将会发生第三次火拼。 李怀仙忧愁恐惧,只好离开县衙,退入军营,命将士严密防守。 就在李怀仙无计可施之际,李若疏押解两名年轻将领进入大帐中。李若疏道:“此二人乃是朱希彩的心腹爱将朱泚、朱滔兄弟。他俩兄弟有计献给大人。” “哦?”李怀仙心念一动,一双三角眼盯着两兄弟。 朱泚生得高大英俊,身姿魁梧壮实;朱滔则能言善道,满脸横肉,鼻若悬胆,一脸熊獒之相。 朱氏兄弟中的二弟朱滔道:“将军,高鞫仁之所以能成事,所仰仗的无非是幽蓟汉人豪强和一拨燕赵游侠。 朱希彩将军和我们同宗。我们朱氏家族和辛万年、辛万宝兄弟的辛氏家族一样,都是幽蓟一代的豪强。只要将军肯放过我俩兄弟,我们定能劝说高鞫仁将军不报复,甚至归降将军。” 李怀仙一双蛇眼骨碌碌地转,仿佛在判断两人话语真伪。 见此,朱氏兄弟中的长兄朱泚急切道:“将军,若不信我弟之言,可将我留在此处为人质,让我弟返回卫戍军营,规劝高鞫仁将军。 倘若高鞫仁将军不听劝阻来犯,可将我斩杀祭旗!” 李怀仙命人将朱氏兄弟带出大帐,严密看守。然后询问谋士李若疏的意见。 李若疏道:“朱滔所言不假,高鞫仁当初之所以放过辛万年,就是忌惮辛氏,想借此交好辛氏家族,取得幽蓟汉人豪强的支持。 倘若我们放朱氏兄弟规劝高鞫仁,说不定真有奇效。就算看错人,我们最多不过少一两个囚犯,代价不大,值得赌一把。 故,微臣建议,将能言善道的朱滔放回,扣留其兄朱泚为人质。” 李怀仙点点头,拿出令箭,命李若疏放人。 李若疏一掀帐帘,正要出帐。李怀仙突然将其唤住,道:“朱滔此人,脑有反骨,嘴唇薄如纸,刻薄寡恩之相。倘若将其放回,他定不会顾及兄长生死,很难冒死劝谏高鞫仁。 朱滔则不然,虽然仪表堂堂,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容易控制。 这样吧,将两人调换一下,将朱泚放回,扣留其弟朱滔为人质。” 李若疏略一思索,便知其中深意,微笑赞道:“难怪陛下如此器重将军,将收复范阳的重任委托将军。 将军所言甚是,微臣这就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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