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般言语,一直默不作声的韩士楚突然开口了:“好。既然你如此笃定,那便下去吧。” 说完,他便抬起手,随意朝后招了招。 立时便整齐划一地出列了几名弟子。 他们朝着韩士楚齐齐一拱手后,便无声地上前,将秦镜语放平在了地上。 此时的秦镜语早已没了人形,浑身上下除了一个个血窟窿,再无好肉好皮。 稍一动弹,便有汩汩鲜血流淌而出。 那些弟子见状,没有一人发出惊呼,也没有一人皱过眉头。 像是见多了此般情形一样,他们每个人均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有释放木灵之力将她身上的致命伤口稍加修复的,有朝她身上捆绑一种似铁非铁、似石非石的锁链的,也有朝她身上拴系大小不一的珠子的。 他们在这边忙忙碌碌,那边的孙机子却对韩士楚的做法提出了质疑:“韩老头,你不会信了这贱婢的说法了吧!看她之前三推四推不肯说出实话的样子,我看这次肯定也是在说谎!” 韩士楚面上神情淡淡,听完孙机子这些话,既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赞同,只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看法:“孙机子,有一句话说得好,事在人为。 依我看来,你方才所做的一切,早已摧毁了她的意志。 她能坚持至此,也算是超乎你我的想象了。 故,此女所言,应算可信。 毕竟上古大能的本事出神入化,或许使了非常秘法裹住了那宝物,以致你我探寻不到半分气息,也不是没有可能。 否则漫漫万年,那宝物又怎会留存至今。 不若就让她下去搜寻神物,至于最终能不能找到… 那便看她想不想痛快地去死了。” 孙机子听韩士楚这么一说,心里的不满与质疑,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哈哈哈…韩老头,真有你的!也对,这贱婢若想死个痛快,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寻找那神族宝物的!” 说着,孙机子便回转头,恶狠狠地瞪着秦镜语道:“你最好给我把神族宝物完整无缺地找到,否则,我孙机子一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镜语听他这样讲,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的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取悦了孙机子,所以最后她是被几个人抬着扔下去的,而不是被踹下去的。 “扑通!”伴随一道重物落水声响起,血池之上的韩士楚便不失时地挥了挥衣袖。 下一刻,一面半人高的水镜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透过这面水镜,在场诸人清楚地看到了血池之下的场景。 那是拴系于秦镜语腰间的一枚录影石传递过来的画面。 …… 秦镜语不知道她腰间的珠子都有什么作用,但至少有一枚是传闻中的避水珠无疑了。 因为现在的她,没有被那些黏腻血腥而又具有腐蚀性的血液所包裹,而是躲在了一个安全的圆形结界内。 除却避水珠,剩下的珠子,秦镜语猜测其中有一颗肯定是用来监视她的。 至于是哪一颗,她不清楚。 所以衣服上的珠子,她都不能随意摘下扔掉。 万一把最重要的避水珠给扔了,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且因着有人在监视她,是以秦镜语在寻找崔瑭的同时,还得努力装出一副专心寻找神族宝物的样子。 就这么踩在泥泞的湿地上搜寻了三刻钟左右,秦镜语始终没有看到崔瑭的身影。 没有办法,她只能继续朝血池的中央走去。 可若想去得中央,那就需要上方的人松一松锁链。 否则她可活动的距离太短,便无法前往中央进行寻找。 但她现在既喊不出话,也不会什么传音入密,唯一能够告知对方放松锁链的方法,便只有使劲挣了。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刚一使劲挣那锁链,那锁链便“啪”地一下断裂了开来。 看着身前垂坠到地的粗大锁链,秦镜语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等她想起这血带有腐蚀特性的时候,她的双脚却早已朝着远离韩士楚与孙机子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 水镜前的孙机子发现了秦镜语的逃跑行径后,气得当场便拔出了本命大刀。 “贱婢,休想逃跑!”只听他一声大喝,那柄长刀之上便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冰花。 凡是靠他太近的修士,除修为高深的韩士楚以外,其余人均被他无差别攻击了个措手不及。 但这些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现在他最想做的便是活捉秦镜语,然后再将她折磨个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凭着这一股怒气,孙机子唰地将丹田内的灵力引于长刀之内。 之后,他便将泛着浓郁冰灵力的大刀使劲向血池中一扔,俄顷,那深不见底的血池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了冰。 “我就说那贱婢的秉性至贱,你却不信!”孙机子回头朝韩士楚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几个字后,便双臂一展,飞落到了血冰之上。 韩士楚没将孙机子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他的全副心思都在那断裂的昆玄链上。 昆玄链,乃是数年前他于玄越东洲最大的拍卖行——壶天楼拍得的一件地阶中品。 因其被铸造之时加入了三两九钱玄铁,故十分坚不可摧,寻常物什根本奈它不何。 但这区区血池,却将它给分作了两半。 如此看来,不是那个女子有古怪,便是这血池内有古怪。 韩士楚这般想着,便将剩下的昆玄链收入了丹田中。 他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水镜,想要从中发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从水镜上的画面来看,那女子一直在不停地奔跑。 在此过程中,她偶有停顿。 但停顿皆不超过数息。 韩老头盯着画面看了很长时间,均未发现此女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自己的昆玄链到底是为何断裂的? 难不成是之前祭祀的时候出了岔子,导致那些血液出了问题?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却并不大。 毕竟神族遗迹都被他打开了,那就说明他之前的步骤都没错。 那又是哪里的问题? 就在韩老头盯着水镜兀自出神时,周围弟子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喊叫声。 这道喊叫声拉回了他的沉思,让他下意识地便朝着众人集体望去的方向看去。 不知何时,血冰已经融化。 原本插立坚冰之上的大刀,也因此掉落入了血池之中。 虽说孙机子很快便将大刀捞了起来,但损伤已经造成。 那把大刀被血池中的血一沾,就像是被什么不祥的东西腐蚀了一般,眨眼间便生出了参差不齐的裂痕。 因着那把大刀乃是孙机子的本命法宝,与他心神相连。 是以大刀突然受损,自然便让孙机子也遭受了重创。 “噗!”他当场便呕出了一口精血,形容霎时变得狼狈不已。 再加上血冰融化、血雾上涌,孙机子心神不稳之下,竟有跌落血池的危险。 幸而他反应够快,随手掏出一只类似于盆的法器,掷于身下,这才避免了葬身血池的可能性。 但这盆器只是他的一个过渡,因着血池的诡异,他不可能在上面待太久。 遂稍稍喘息之后,孙机子便又掏出一个类似鸟窝一般的飞行法器,猛地向空中一掷。 随着不间断的咒语声从他口中传出,那鸟窝渐渐从巴掌大,变成了一尺有余。 “定!”孙机子低喝一声,那飞行法器便停止了变化。 他强忍心神受创带来的巨痛,哆嗦着爬上了鸟窝。 刚要伸手拍下鸟窝之上的启动按钮,却不妨一道两丈有余的血浪突然无风而起。 只一下,便将孙机子连同鸟窝、盆器一同卷入了池底。 “啊!”众围观弟子见此情景,皆吓得高呼一声。 韩士楚也目睹了这一切,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就负手立在飞剑之上,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甚至孙机子在危急时刻弃车保帅,元婴出逃,并夺舍仍在昏迷的尤筱婕时,他也只是冷淡地蹙了蹙眉头。 没有施以任何援手。 …… 韩士楚将目光从孙机子的身上收了回来,转身看向眼前的水镜。 此时上面的画面已经消失了。 秦镜语的身影不见了。 韩士楚猜测,极有可能是那深渊内的血液,将秦镜语身上的避水珠等物全都腐蚀掉了。 但血渊内的血液为何会变成了这样? 难道是祭祀出了岔子? 韩士楚想到这,瞥了一眼脚下的血渊。 随即长袖一甩,驱动脚下的飞剑,飞向了深渊之上的祭台。 那座祭台被八根锁链拴系着,高高悬浮于血渊的正中央。 其长不过一丈、宽不足六尺,比之一般的祭台,要窄小得多。 在祭台的正中央,还立着一个尺许高的黑色石像。 被祭台下的暗红血液一衬托,其从头到尾都好似在散发着一股诡异幽森的气息。 韩士楚跳下飞剑,围着石像转了一圈。 与之前祭拜时无二,正面的神脸仍是一副正气浩荡的模样,背面的则是阴邪残忍的样子。 再看石像四周堆砌的白骨,也没有移位或增减。 供奉的祭物,也还是老样子。 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 既如此,那巨渊内的血液为何会产生了变化? 到底是谁在暗中捣鬼? 是白龄龄座下那几个不自量力的弟子,还是那个人? 如果是那个人,那他的命可真够贱的。 五年都过去了,他竟然还没死。 看来,是时候好好见一见对方了。 也不知道,当对方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当作祭物供奉给邪神的时候,还能不能继续苟活下去。 韩士楚想到这,眸色沉沉地扫了一眼血渊四周。 狠厉的气息不经意地泄露出几分,带动着脚下的祭台都轻轻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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