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最近不太平。 围剿失败后,三大宗门各有各的热闹,林氏天衍宗是一群医修,宗门防御最薄弱,也是唯一被偷家的。 丢了镇宗之宝——溯洄镜碎片后,众弟子只觉在其他宗门面前抬不起头,对前来看病求药的修士也不敢再大呼小叫,端着医修高高在上的姿态。 丢脸,真的太丢脸了。 弟子们寄希望于少主林襄,希望他能找回颜面,然而爱妻如命的林公子有更重要的事,他放下尊严,跪在了妻子随也房门前。 林襄没有否认给金月生下药,害他失控,间接杀死随也父亲的事。 青年一袭白袍,君子如竹,有着最温和无害的一张面容,若他想要欺骗,大抵也能糊弄过去。 毕竟金絮说的只是片面之言。 但林襄没有,他可以骗天下人,唯独不愿骗枕边人,既然瞒不住,那就任君处置。 青年双手高举配剑,置于头顶,朝紧闭的房内道: “阿也,我自知有罪,特来求死。”他抿了抿干燥的唇角:“但你不能赌气不喝药。” 林襄心疼不已,她已经一日一夜滴水未进,身子如何能受的住? “吱呀”一声,青衫黑发的女子走了出来,日光强烈,随也苍白的眉眼似雪消融。 她唇色极淡,愁眉紧锁,从没杀过人的手第一次握起剑,捅进了丈夫心口。 “我恨你。” 随也泛红的双眼落下一滴泪,嗓音极轻,却万分痛苦: “但留着你,能救世间更多人。” 她松开手,那柄剑偏了心口三分,不会致命,林襄痛苦地抬眼,没有伸手捂住流血的伤口,他抬起指尖,想勾住妻子的裙角。 青色的罗裙如风一般划过,似雾散开,林襄什么也没握住,他往后一倒,摔进了宗门弟子怀中。 “少宗主,这是何苦?”弟子也曾受过林襄的救命之恩,痛惜道。 林襄摇摇头:“她没杀我,已是留情。” 青年闭上眼眸,他是不是可以妄想,她心里是有他的,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房内,随也颤抖着擦净指尖血,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侍女见状,想过来扶她休息。 随也摆手制止,她容色憔悴,眼底泛青,却倔强地摇摇头:“替我更衣,上妆。” “小姐是要去哪里?” 随也看着镜中苍白清冷的女子,压下喉间苦涩,沉声道:“回玄剑宗,替父亲向兄长讨个公道。” …… 东南随氏,玄剑宗刑堂内灯火通明。 少宗主随谙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好不容易把压在他头顶上的人除掉,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还没享受几天,就因为金絮当众那一番话,受到了宗门长老的质疑。 可到底是怀疑,没有实质证据,随谙虽被审讯,但只是站在下方,没有跪,也没有受刑。 随也和一众族内叔伯高坐在上方,年龄最大的随老开口道: “随谙,你自己说,那些到底是真是假,你有没有害你师父?” 堂上的牌匾泛着明晃晃的光,安静内敛的青年忽然一撩衣袍跪下,满脸悲愤,大呼冤枉。 他做事的手脚干净利落,怎么会留下证据,不过是几句诋毁他的流言,也值得这般大张旗鼓? 一群死老头子。 随谙心中大定,面上却是一副受了好大委屈的模样,竖指发誓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哽咽道:“天道在上,诸为师叔伯作见证,若我随谙真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必遭万剑穿心而死!” 修士本就是求天道开恩,留一线飞升的机会,所以极为看重向天道发誓。 随也垂下眼眸,明白此事已了,兄长如此狠心赌咒发誓,若她再咄咄逼人,只会显得他好像更“冤枉”。 族中叔伯也只会向着他。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因为兄长是男子,而她随也注定是要嫁出去的女儿。 于是这少宗主之位,纵然有血缘在,但那些男性长辈一天也没有考虑过她。 随也咬牙忍下不公,客客气气送走族老们,她亦起身往外走,路过随谙时,她印象中温顺乖巧的兄长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是胜利者的挑衅。 笑她区区女子,笑她不会执剑。 就算你知道又如何?这世上有师父传承的只剩我一人,金月生不在,玄剑宗年轻一辈独他最出挑,没有人会为了随也舍弃他。 随也也笑了,她望着灯笼里跳跃的火光道:“兄长,其实爹爹本就时日不多。” 修士寿命虽长,但终有数,道玄子多年元婴,迟迟未过渡劫的坎,早就是过一日少一日。 “你总说爹爹不疼你,可他早就给了你机会,也原谅了你的杀心,如若不然,少宗主之位岂能轮得到你?” 随也脸上的笑淡去,没管身后满脸震惊的青年,她迎风而去,隐约可见道玄子当年的青衫风骨。 和林襄一样,随谙确实是有天赋之人,也有野心,有手腕,玄剑宗在他的带领下会日益壮大。 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父亲说过,站在高处的人,除非生来就站在高处,否则哪有真正干净的?真要干净,又哪能爬得上去? 至于大师兄金月生,父亲对他的期许,从来不是一宗之主,而是飞升大道。 对人的期许不同,态度自然也不同,一个算是他选无可选的传承,一个则是他全部的希望。 若这世上有人飞升,当是金月生。 * 西南虞氏,傀儡城。 虞兮辰也因为金絮那一番话受到了毒打,毕竟西南虞氏女子为尊,杀嫡姐上位是万万不能被容忍的。 但还是一样,没有证据。 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虞兮辰挨了族中长老好一顿骂,耳朵都起茧了,这群在他眼中难缠的女子自有一套说辞,逻辑自成闭环。 “虞兮辰,你若行的端,怎么会有人污蔑你?” “没做过,怕被说吗?” “你敢发誓吗?” 于是,他和随谙一样,难兄难弟,举起手指起了誓,这还不算完,他还挨了九下戒鞭,被打得半死不活,仍嘴硬没有做过。 如此,才彻底被放过。 他好歹是体弱多病的人,那群老不死的长辈一直就瞧不起他是庶子,下手也没个轻重。 虞兮辰狠狠吐出一口鲜血,被门中弟子搀扶着走出戒律堂。 一出门,就看见等候在廊下的照月白,虞兮辰顿时两眼一黑。 若他犯了错,族老们可能会把他往死里打,但师父真的会打死他。 他强撑着站稳,挥退跟班,上前拱手道:“师父,我……” “砰——” 一声巨响,被遣走的弟子远远回眸,看见了那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被照长老一脚踹下台阶,轻飘飘地摔到了底下。 “别看了!”另一名弟子忙捂住他的眼睛:“敢看少主挨打,你不要命了?” 台阶下,虞兮辰又吐出一口血。 五脏六腑是被碾碎的疼,还好他从小就适应了被打,更大的屈辱都受过,这也不算什么。 他勉强翻了一个身,忍痛用手指抹去唇边血迹,看向停在台阶上那双黑色锦靴。 这是他的师父。 而他不是他的徒弟,只是他的傀儡。 “你知错了吗?”照月白问他。 虞兮辰心道,老子什么都是照着你教的去做,哪里有错?嘴上却服软:“弟子知错。” “没用的东西。” 照月白蹲下身,掐住他的下巴,凝视着他的眼睛,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兮辰,你最大的错,就是做事不干净。”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极致。 让所有知道你秘密的人都长埋地底,无法开口。 那才是我照月白的徒弟。 他轻轻拍了拍弟子苍白的面颊,温和笑道:“这就是你与你师兄的差距。” 虞兮辰闭上眼眸。 慕长玉,又是慕长玉。 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师父都不满意,但小师兄无论做什么,照月白都能找到夸他的点。 他乖顺,师父说他软弱,慕长玉叛逆,师父却说他有胆色。 虞兮辰学到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反抗一次,师父又说他翅膀硬了,找死。 他真的觉得心累。 青年瘫在冰冷的石板上,一动不动,聆听照月白教诲。 “我是叫你借刀杀人,不是叫你把自己搭进去。”四下无人,照月白转身道:“兮辰,你总是不太聪明。” 虞兮辰:“……” 这和骂我蠢货有什么区别? 照月白最后留下一句:“罢了,慕长玉……那是我精心教出的弟子,你又怎么能擒住他?” “为师自有办法,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虞兮辰:“……” 话都让您老人家说了,我说什么? 真正的寒心,并非大吵大闹。 余光里,照月白的身影远去,寂静的夜空只剩一轮孤月照在虞兮辰身上。 没有人来看他的笑话。 他抬起手臂遮在眼睛上,水渍打湿了衣袖,没人知道,在这样难熬的夜里,他到底是觉得丢脸,还是后悔丢了曾经对他真心以待的小师兄。 虞兮辰自己也不知道。 他一路往上爬,也一路在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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