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成长并非一件坏事。
以前的金月生自由散漫,做事不讲规矩,惹了事还会躲在她身后。
去修仙前,金老爷先把他送去了书院,结果呢,进去一个金月生,出来一群金月生。
好好的书院被他带的风气败坏,鸡飞狗跳,他不知骗了同窗多少私房钱,被人找到金府声讨时,还把金絮推了出去。
金絮:好丢脸。
来讨债的学子年纪不大,一见是个漂亮姑娘都红着脸,支支吾吾。
半晌才有人憋出句:“金月生,狗贼,有这么好看的妹妹不早说?”
有人应和:“姓金的你好福气啊。”
要是能把令妹介绍给我,区区几百两,又算什么呢?
金絮:“……”
后来,金月生不知从哪弄了钱,把同窗一一送走,笑得开怀无比:“那是我侄女,想都别想,一群有眼无珠的狗东西。”
金絮捂脸:“你钱哪来的?”
金月生:“偷你爹的。”
金絮:“……”
少年笑得招摇:“骗你的,从赌庄赢回来的。”
他的确是个狗东西,拿别人的钱去赌,自己分文未出,还赚了不少,甚至给同窗分红,说算利息。
一场闹剧转危为安,金絮还记得,被学子们围拢的金月生笑容明亮,像只快乐的小狗。
再后来,小叔叔上了山,去追寻大道,他成了金家的守护神,永远站在她身前,很靠得住。
他稳重,温和,谦逊。
年少时的影子,几乎不见。
金絮觉得好笑,小叔叔明明还活着,她却开始怀念。
作为一条咸鱼,是不应该伤春悲秋的,金絮难过了一小会,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日,她用过早膳,准备出门取衣衫,金家大小姐的日常无非是吃喝玩乐,琢磨怎么花钱。
金絮看了眼铜镜中的少女,问给她梳发的徐素:“二娘,你那么年轻,为什么要穿显老的衣服?”
“为了衬我爹?”
作为一名孝顺的女儿,她实话实说,老爹配不上二娘。
徐素把玉簪没入少女乌黑柔软的发髻里,笑道:“等你喜欢一个人就明白了。”
金絮不太明白:“我爹年纪大,国字脸,还不爱洗澡……”
“可我看他千般好。”徐素打断了小丫头的话:“阿宝,他是我年少时就想嫁的人,是盖世英雄。”
金絮:不理解,但祝福。
她走出房门,管家指了指院中常青树下,那一排护卫,问道:“大小姐今日要用谁?”
金絮深吸口气,视线从清一色玄色莲花纹劲装上掠过,他爹审美倒是好,给她找的二十一个护卫,个个年轻貌美,身姿挺拔。
临安城里的世家小姐都羡慕她。
金絮抬手,随意指了指:“十一,十三,十七。”
被点到的少年都很高兴,除了慕十七,他宠辱不惊,哪怕做了人家护卫还是一身傲意。
又因为是最好看那个,慕长玉总是受到排挤,有人小声道:
“这么会欲擒故纵,我们可比不了,难怪大小姐每一次选的人里都有他。”
“你看他的头饰,一个大男人弄那么精致做什么。”
“就显着他了呗。”
声音此起彼伏,金絮捏了捏耳朵:“差不多得了,我还没聋呢。”
庭院一下静得能听见虫鸣,金絮淡声道:“你们打的过他再说。”
为什么选慕十七,都心里没点数吗?
“大小姐不必替我说话。”扶金絮上马车时,慕长玉突然开口。
少女回眸,眼珠漆黑清冷,她不笑时精致的五官也偏冷,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慕长玉垂眼:“今日之事,不是第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习惯就好。”
金絮松开他的手:“我帮你,是因为我讨厌他们。”
这不代表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东西。
她弯唇一笑,那股冷散开,如花枝破冰:“小泥巴,你跟我还装呢。”
她可是记得,慕十七刚来金府时,遭人嫉妒,有人当面骂他,有人弄湿他的被褥,还有人往他吃食里下药。
这些使坏的伎俩在少年面前都是小儿科,他一一避开,默不作声,但几日后,骂他的人莫名哑了,泼水的那个染了风寒,下药的那个断了胳膊。
报复心如此之强,偏长了副菩萨般的面貌,在金絮看来,慕十七是带刺的玫瑰,会咬人的猫。
那群护卫也是年轻,你说你们没事惹他干什么?
云裳坊是临安城最贵的成衣铺。
金絮一下马车,店家就派了人请她到二楼挑新出的面料。
除了精致的茶点,还安排了和她身量相近的试衣丫鬟,她只用坐在软椅上,点头或摇头。
金絮:原来这就是拥有钱的同时,失去了烦恼。
旁边还有专业人士介绍:“这是鲛人纱,修士们都爱穿,小店好不容易得了一匹。”
金絮点头:拿下。
回头给二娘裁一身新衣。
“鲛人纱是吧?”一道清丽的声音从楼梯下传来,“我虞家要了。”
金絮闭了闭眼,那声音的主人走到她旁边:“你金家要和我虞家抢吗?”
她口中的虞家和金家一样,背靠修士。当今天下,修士共分五个派系,分别是东南随家,剑修;西南虞家,符修;东北林家,医修;中州谢家,卦修。
剩下的就是西北魔修。
眼前这位虞家大小姐有位兄长,是西南虞家的首席弟子。
而金絮的小叔叔拜入随家,学剑道,天赋是比姓虞的高一大截,但并非出身世家。
真要对上金絮也不怕,可她咸鱼一条,睁开眼道:“虞挽,你喜欢就给你,反正布料多的是。”
少女的口吻漫不经心,配上她那张厌世脸显得格外高傲。
虞挽就是得了鲛人纱也不高兴,她故意找茬,在金絮出门前拦住了她的护卫,道:“一个下人,借我用用无妨吧?”
金絮:“……”
“按你的说法,反正男人多的是,不是吗?”虞挽大小姐脾气上头,指着慕十七道:“你过来,替我把鞋上的灰尘擦干净。”
金絮懒得和她吵,只奉劝道:“你最好别惹他。”
虞挽不以为然,再次命令:“过来,蹲在我脚边。”
金絮看向慕十七:“不想去就别去,我还怕她不成,一个被家里宠坏的野丫头罢了。”
虞挽怒道:“你骂我?”
金絮耸耸肩,无所谓道:“我素质不详,遇强则强。”
虞挽更生气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金絮,你狂什么,没了金月生,你金家什么都不是。”
金絮点头:“是啊。”
可我小叔叔就是这一辈里最出色的那个,在修仙路上一骑绝尘,他过分出挑,这也要怪我吗?
虞挽气急:“你!你无耻!”她拔了剑,朝金絮刺过来。
锋利的剑刃停在金絮眼前,被慕十七用两指夹住,动弹不得。
“虞小姐,属下替你擦鞋就是,何必大动干戈。”慕长玉的声音干净好听,和他的脸一样动人。
虞挽果然不生气了,得意洋洋地抬起脚,踩在少年肩头。
慕长玉单膝跪地,弯着腰,额边的碎发被风吹起,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金絮皱眉,她见不得小泥巴低头,这世上最是傲骨难折,虞挽凭什么羞辱她金家的人。
就算是咸鱼,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金絮拔l出护卫十一的剑,手腕翻转,架在了虞挽颈间,还削断了她一缕发。
“你敢!”虞挽恶狠狠道,她也没料到废物如金絮,出剑如此快。
金絮自己都没料到。
她来到这个世界,练功一事不甚上心,说难听点就是“修为不明,能苟则苟。”
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你看我敢不敢?”金絮冷着脸道:“你也知道,我学的是贪生怕死剑,练的是同归于尽功。”
“大不了,一起见阎王啊。”金絮盯着她,“你别逼我发疯。”
自穿越后,她衣食无忧,励志做一个情绪稳定,精神正常的人,很久没有发疯了。
“金絮,你有病吧。”虞挽怕了,声音也变小了:“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舒服就回去吃药。”
金絮挪开剑,一手扶起慕长玉,用只有二人听见的声音道:“你跪什么,平时不是挺横吗?”
少年掸去肩头的灰尘,不怎么在意道:“卑贱之人,本该如此。”
慕长玉朝金絮笑了笑,是近乎凉薄的口吻:“大小姐到底是在意属下的尊严,还是在乎金家的颜面?”
金絮:“……”
该吃药的是你吧。
她把剑扔回剑鞘,同虞挽道:“你好自为之,祝你平安。”
虞挽没听懂,等她明白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轮椅上。
听说是被人废了双腿,害她的人神出鬼没,不仅能破虞家的阵法,还会傀儡术。
幕后之人躲在暗处,用西南虞家的符箓之术,避开众修士,把她这个虞家人废了。
何其嚣张,何其猖狂。
金絮听闻消息时,正撸着猫看二娘刺绣,她狠狠怔了怔,徐素也刺破了指尖,血滴在并蒂莲上,嫁衣还没绣成,就染上凶兆。
“没事,不信邪,不怕鬼。”金絮安慰道:“二娘,你一定能顺顺利利嫁给我爹。”
自徐素入府,还未办过婚礼,将军爹也没进过她的房间。
金絮觉得,金老爷肯定戒过毒,二娘多好呀,会行军作战,会点医术也会做饭,人还年轻,配她爹绰绰有余。
不过,徐素越好,越能看出将军爹对原配的忠贞。
活人自然是比不上死人,金絮只是想,不能因为活人在身边就不珍惜,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