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莽,人如其名,身材高大面容粗犷,言行间透着不拘小节的豪爽,是个五行三粗的汉子。
他曾今是个土匪,专门在边塞打劫商队,不过现在是凌戈手底下商队的镖师,曾经一路子的土匪都被她收编组了镖局。
凌戈到酒楼的时候刘莽早已经候在那里了,他朝凌戈微微弯腰拱手道:“小姐,您有什么事吩咐。”
她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落座摘掉斗笠说道:“这次来主要是让你带着兄弟们去劫几辆押送货物的马车。”
刘莽眼神亮了亮,打劫?这不是他们的老本行嘛?他忍不住压低了嗓音,兴奋道:“小姐,具体的时间地点?”
“白露寺往京城走,第三座山头,时间大约为未时,需要你们提早候在那里。”
“那里啊,最近好像有别的劫匪占了。”刘莽有些迟疑,倒不是害怕那伙劫匪,都是些流民聚集的莽夫不足为惧,只是他担心到时他们掺和进来坏了小姐的事。
“无妨,真正的劫匪我会提前引来,你们看好时机行事。”凌戈开始讲解详细计划:“马车上押运的都是些刀枪武器,也不是真的要你们打劫,而是拖住他们,拖到官兵来为止。一旦官兵到了,你们立马就撤,不要恋战。”
她曲起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提醒道:“押送的人都是高手,让兄弟们也都小心些,不要露出马脚。”
刘莽思量了一阵心里有了数,这回也不是真打劫,二十要把这批暴露给官府。
领会了凌戈的意思,他的声音又活跃了起来:“小姐您放心,当土匪我们都是老手,保证不会出差错。”
刘莽领命离去,凌戈依旧坐在桌前指尖在桌子上缓缓地敲了一下又一下。
女子婚前会有两次祈福,她打算在季阆风手下押送武器的那天再约楚玥去一次白露寺,下午卡着押送的时间点返回京城。
她会先买通山上的土匪在固定的地点劫杀她和楚玥,然后楚玥会在此掉落山崖用以扰乱太子心神,同时染霜回去以遭遇劫匪为理由报官,并把官兵往押送武器的那条路上引。
而刘莽要做的则是拖住装有武器的车马,直到官兵到来。
她已经在另一座山上伪造好了铸炼兵器的地方,并将盖有太子私章的有关弑父谋反的书信一并放入其中。
在大梁私自铸造兵器可是重罪,外加意图谋反,这次她要让太子再也翻不了身!
当然这是一场人为赤裸裸的诬陷,其中有太多的巧合不免惹人怀疑,而她屡次掺和其中肯定嫌疑更大。
而洗清嫌疑的最好办法就是成为受害者,所以她会和楚玥一同从山崖上落下去,届时她也能护着楚玥。
不过有的时候,她千算万算,还是有些人能够出乎她的意料。
那日她和楚玥从白露寺回来,专程走了另一条小道,马车在半山腰的山路上前行,一侧是树叶落尽的密林,一侧是毫无防护的悬崖。
此次一行总共四辆马车,除了凌戈和楚玥乘坐的,还有两辆属于楚玥新添的侍女,不过看楚玥对她们爱搭不理的样子,这些人恐怕不是出于楚玥本人的意愿收下来的。
凌戈对此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路旁响起嘈杂而兴奋的喊声:“站住,打劫!”
她眉头皱起——这打劫的地点不对!
她买通土匪时和他们交代的地点明明是下半段路的小半山腰,距离这里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打劫?
凌戈拧着眉掀开车帘,只见她们的马车已经被匪徒们团团围住,而之前交易的土匪头子正站在高处,此时看到她一脸的痴迷和贪婪。
“楚玥是哪个?也不知道你招惹了谁,竟然一个接一个的出钱叫我劫杀你,今日遇到爷爷我也是你命不好,记得下辈子投个好胎少招惹些人。“山匪头子淫肆的目光在四两马车间来回打量:”剩下小娘子们也别反抗了,乖乖和我回去做压寨夫人吧,哈哈哈哈。“
凌戈眼里闪过深切的厌恶,继而放下车帘闭了闭眼,想不到还有人也买通劫匪要杀楚玥,这莫名的节外生枝直接导致了她的计划产生偏差。
她敛眸望向楚玥,见她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劫吓到了,此时脸色苍白,双手揪住衣角有些惊慌。
凌戈叹了口气,看来她还是高估了楚玥在太子府的生活,一个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孤女能有什么威胁,唯一想动她的就只有太子后院里的女人罢了。
今日这事怪不到楚月头上,反倒让她心里升起一丝怜惜,红颜薄命,总是身不由己。
事已至此,放弃是不可能的,凌戈给了染霜一个眼神,示意她一切照计划行事。
染霜轻轻点头,和车夫比了一个手势。
“楚玥在第一辆马车上,我们给你钱,你放我们走吧。”声音来自楚月新收的婢女,而山匪头子收到信息后更是高新,对手下大喝道:“都给我上!”
车夫驾驭马车开始突围,那个伪装成侍女的高手已经抽出武器和山匪缠斗在一起,山匪高声的嘶喊,兵戈交接的刺响都让马儿开始惊慌,变得有些慌不择路。
有山匪突然横刀挡在马匹一侧,马匹受惊猛然转向,同时车厢则向悬崖一侧翻去。
那一刹那,凌戈和染霜目光相触然后转瞬错开,染霜和车夫旋即跳车离开,而凌戈则护着楚玥顺势被抛出车外,向山崖下跌去。
半空的短暂停滞让凌戈没能把楚玥抓牢,等她再想借着下降的趋势去够楚玥的时候,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向上的拉力,于是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玥地衣衫从她指缝间滑走,而她自己则吊在半空中。
她微怒,不是已经嘱咐染霜直接离开不用管她,又折返回来做什么?
凌戈带着怒意抬头,却见季阆风扑在山崖边,大半个身子悬空正死死握着她的手腕,他注视着凌戈眼中满是惊魂未定的慌张。
凌戈一时间怔住,斥责的话堵在了胸中说不说口。有一刹那她的心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蔓延,让她感觉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做不出反应。
但也就是一瞬,思绪重新归于理智,她仰头看着季阆风无奈道:“放手吧。”
他们都知道这样太消耗体力,等季阆风没了力气凌戈肯定会落下去,甚至连季阆风自己也有可能被一同拽下山崖,而且不远处的打斗还在继续,这样的僵持实在没有意义。
然而季阆风咬牙道:“不放!”
凌戈扭过头,身下是茫茫雾气看不清崖下的情况,也不知道楚玥落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受伤。
她还想再劝,突然不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一辆失控的马车冲过来方向径直对着他们二人,若是季阆风不躲开肯定会被撞上。
凌戈目光一凝,低喝道:“快松手!”
季阆风也看到了撞过来的马车,扬起风沙迷了他的眼,他侧头闭了闭,再睁眼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眼底只剩坚定。
在马车撞过来的前一刻,他身子一翻拉着凌戈和她一同坠入崖中。
放手?他做不到到!
两人一同往山下坠落,期间季阆风一直握着凌戈的手没有一刻放松,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凌戈又清晰地知道,她和季阆风争得是同一片天下,也许某一天他们就会刀戈相向。
凌戈微微叹息,却任由季阆风将自己护在怀里。
快要落地时季阆风努力抓住峭壁上的枝干以减缓下坠之势,凌戈也抛出早就准备好的白练缠绕在凸出的石块上,再以二人的轻功为辅助,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落在地上。
山下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林边则是一个不大的湖泊,凌戈绕着崖底大致走了一圈没有找到楚玥的身影,只是在湖边发现了一只属于她的绣鞋。
看样子她应该是直接掉入湖中,然后跟着河流冲到下游去了。
凌戈松了口气,这样也好,掉到湖里大概率还活着,只要沿着河流寻过去总归能找到人。
她看了看天色,经过这一番找寻此时天色已晚,光线已经无法直射到崖底,远处的风景也蒙上了一层灰蓝色。
再继续找人不现实,只能先找个地方将就过一夜。
两人在崖边找了一个浅浅的山洞,拾了柴火在洞中生了火,然后就地取材烤了两条盘踞在山洞里的小蛇当做晚饭。
处理好的蛇段被架在火堆上烤得滋滋作响,两人的影子随着火苗的跃动在石壁上轻晃。
“左手给我。“凌戈看着季阆风蜷起的左手,轻声道。
季阆风听话地把手递过去,凌戈看着他掌心交错的刮痕,默了一瞬,这些都是下坠时抓握树枝造成的,看这伤口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毕竟是为自己才受的伤,凌戈认命地叹口气,然后从发间抽出一根银钗在一旁的巨石上磨了几下,用篝火灼烧消毒后小心翼翼开始清理伤口中嵌入的异物。
在这个过程中季阆风一直用专注的目光看着凌戈。
他和凌戈都是有实力有地位的人,各自有各自的骄傲,平日里的相处虽然平静但都维持着各自的身份,所以此时她的温柔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境。
凌戈在伤口上撒上药粉,然后撩起裙摆把内衬撕成布条为他包扎伤口,最后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一个精巧的蝴蝶结。
“谢谢。”季阆风收回手,仔细看了看包扎过的左手,然后用右手盖住了精致的蝴蝶结,像是小孩子得到了糖果,又像是担心它会化作真的蝴蝶惊飞而起。
他抿唇一笑,眼底尽是满足。
篝火渐渐熄灭,两人就地睡在石地上,季阆风躺在外侧没有丝毫睡意,“明天你有什么计划?我们要不要先回去再派人来找...”
“不。”凌戈打断他:“还是先找楚玥吧,她一个人时间越长危险也就越大。如果...你有事你就先回去。”
“没事,我陪你一起找她。”
“嗯,睡吧。”凌戈轻声说道。
虽然嘴里说着睡觉,可是凌戈依旧睁着眼,空洞的目光落在黑黢黢的石壁顶端。
她其实有点抗拒回京,她知道眼下的温馨都是镜花水月。
等返回京城,季阆风一定会猜到是她作梗截了他押运的武器,到时他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暴怒?怀恨在心?和她分道扬镳?
凌戈轻轻合上眼,分道扬镳......这样也好,她的目的始终都是谋权篡位,反了韩禛的天下。
没人能和她争,也没人能成为她的弱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