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夜,游隼没有飞错路线,但是季阆风还是来了将军府。
屋顶传来动静的时候,凌戈懒洋洋地探身出去看,就见他提着一壶酒冲她笑道:“我特意寻来的,要尝尝吗?”
好酒?凌戈起了兴趣便让他到屋里来。
接下来的日子,或早或晚季阆风总会在夜里来见一见凌戈,有时是封存多年的烈酒,有时是孤本游记,只要寻到就会送给凌戈。
有时游隼送来消息季阆风也不避着凌戈,当着她的面就处理了。
渐渐地两人进入一种相当和谐的相处模式,夜里烛火不息,季阆风处理事务,凌戈就在他对面和染霜安排商队事宜。
有时闲了,季阆风也会给凌戈念念游记什么的,而她就躺在一旁的贵妃椅上,染霜在一旁轻轻给她梳理长发,日子过得宁静而惬意。
时间久了两人仿佛都默认了这样的关系,自有一份老夫老妻之间的默契。
甚至祈元节他们还一起游了街市,两人戴着成对的面具,季阆风牵着凌戈在人群里慢慢地走,像无数成双成对的人一样沿着街道逐个猜灯谜,看灯火慢慢升起飞到高处去。
这样的节日皇家自然不会缺席。
在岸上,凌戈看见楚玥和韩禛站在船头一同欣赏灯火。
没了她的干预,这两人的发展迅速追平了原著,已然有了几分琴瑟和鸣之意。
凌戈这边分外宁静,可朝堂上却一片腥风血雨。
有了方士,皇帝白日里的精神似乎好起来了,只是脾气愈发暴躁,容不得别人忤逆,尤其是对太子愈发苛责,经常当着百官对太子劈头盖脸一顿骂。
当然太子同党也不好过,进言时要格外小心,否则不是贬官就是罢黜。
这样情况下,太子韩禛和皇帝之间的父子之情日渐消磨,再不复往日的父慈子孝。
韩禛反思了事情发展到如此情况的原因,只觉可能是他的羽翼渐丰让皇帝感受到了压力,只是事已至此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已经无法修补,而他也不愿意放弃到手的权势。
说不想当皇帝那肯定是骗人的,只是身为太子韩禛知道这皇位迟早会落在自己头上,他只要等老皇帝自然驾崩就好。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减少老皇帝的戒心才是。
韩禛思来想去,自己身边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才,是将来在朝堂上能帮他办大事的人,无论哪个推出去挡刀都让他心痛。
他将依托在身上的势力仔细想了想,忽而忆起自己还有一个正妃凌歌,她所代表的将军府虽然是老皇帝为他选择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推出来转移皇帝注意力正合适。
...
今夜天空中阴云密布,隐隐有雷光闪过,看起来暴雨将至。
已经三更天了,季阆风还没来,凌戈觉得他今夜应该是有事耽搁不会来了,便叫染霜熄了灯准备休息。
然而烛火刚灭院外就传来喧哗声——那人朝北逃了,快追!
凌戈猛然睁开眼披衣起身,这个时候还如此喧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灯火再次被点燃,暗卫来报有人夜闯将军府书房,然后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她眉头微皱,能在将军府暗卫眼皮子底下夜闯书房后安然离开,此人武艺不低。
而且为什么偏偏去了书房?将军府的书房里只有一些兵法书籍以及凌将军从边关寄来的书信,并非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不过此人来了必然有他的目的,不请自来,总归是不怀好意。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在滴滴答答的雨滴声中,凌戈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灯被燃起,只见书房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所有的书都规整地排列在书架上。
凌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书房,所有的东西都和记忆里的一样没有任何挪动或缺失,看来夜探书房的人并没有带走什么东西。
不过有的时候没有丢东西并不代表万无一失,多了什么才可能招致大祸。
凌戈目光微冷,抬手命令道:“彻查书房,但凡有可疑物品一律报过来。”
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搜查书房,花瓶被挪动,书架被搬空,所有的书都被翻了一遍,可是连一张可疑的纸都没有见到。
窗外一声惊雷,闪电顷刻间照亮大地,而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看着满地狼藉,凌戈眼底暗潮汹涌,夜闯将军府只为了逛一逛书房?骗鬼呢。既然找不到东西,就只有一把火烧了这书房一了百了!
烈酒被扑撒在地面上,还有酒坛子正在被运送到书房内,凌戈手持烛台,只要她一松手熊熊烈火必将把书房吞噬殆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季阆风的声音。
凌戈不由的转头,这个时候他居然来了?
“我知道那人把东西藏在了哪里。“季阆风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看来是在雨中待了一阵子。
他强行卸开书架的横板,然后从凹槽中取出一张被压得极为紧实的纸张交给凌戈,解释道:”我来时撞见有人摸进了将军府,就跟在那人身后想看看他打算做些什么,等他在书房放好东西以后我本来是想抓他的,但是奈何那人武功不低,将军府外还有人接应,只能让他给逃了。 ”
凌戈看了看凹槽,忍不住冷笑,书房没有密室暗格就把罪证塞在这里,也真是人才。
看这样子,如果没有季阆风,恐怕整个将军府都发现不了这个夜闯的人。
凌戈从他手中接过纸张,口中宽慰道:“跑就跑了,若不是你恐怕将军府就着了这个人的道。”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这张纸,然后脸色愈发森然。
这是一张模仿了凌老将军笔记和寒奉部落的通信,大意就是私通卖国,凌将军放南蛮入关,南蛮帮凌将军反了龙椅上的皇帝。
这无疑是一场栽赃陷害,用的还是凌戈的老套路,没有半点新意!
看出她有了怒意,季阆风忍不住问道:“纸上写了什么?”
凌戈也不避着他,将信纸递给他让他自己看。
看完信纸,季阆风不由地面露担忧,问道:“你觉得这是谁做的?”
谁做的?皇帝?太子?或者某些看不惯将军府的人。
谁都有可能,但是无妨,以不变应万变,凌戈看向季阆风说道:“等等吧,明天就能知晓一切。”
下人开始收拾书房,季阆风和凌戈站在屋外,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骤雨初歇,现在只剩屋檐上的水滴缓缓往下掉。
凌戈神色中透着一丝阴郁,她悄无声息地挑拨太子和皇帝的关系,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为的就是减小存在感降低他们的警惕,没想到这样还是有人对将军府下了手。
这倒是小看了他们!
季阆风在一旁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会帮你的。”
凌戈笑了笑,不语。
...
第二日晴空万里,湛蓝的天上看不见一丝云彩,凌桓一早就窜得没了踪影。
然而一队人马打破了平静将凌府团团围住。
韩禛带着皇帝的圣旨搜查将军府,其中有几个人径直冲着书房而去,一时间噼里啪啦地摔打声不绝于耳,可惜他们注定搜不着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这帮人才灰头土脸地回来复命,拿着几封平常的信笺企图给将军府安个罪名。
凌戈在一旁冷眼看韩禛的表情从胜券在握变成惊疑,隐忍生气最后一甩袖愤然离场。
她掸掸衣衫上的尘土走向被重点搜查的书房,此时那里已经一片狼藉,比昨夜的情形更加不堪。
太子还是太年轻太自信,连如何栽赃诬陷都做不来。
如果是她凌戈,这次搜查如果找不到提前藏好的证据,那就现场再拿出来一份,只要她说是搜到的,那就是搜到的。
回想起太子当时看向自己时目光中的探究,凌戈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虽说是保住了将军府,但似乎还是然太子注意到她的存在。
终年打雁差点让雁啄了眼,凌戈不由轻声叹息,吩咐下人收拾好书房后转身离去。
......
太子想要诬陷将军府从而转移皇帝视线,然后争取他拉拢朝中势力的时间。
可惜被凌戈提早取走了通敌书信,最后这场诬陷不了了之。
不过在丹药的影响下,皇帝的精神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时常疑神疑鬼担心有人要谋权篡位。
所以太子的此次诬陷虽然没有成功,但是皇帝仍旧把凌将军召回京城并收回了他的兵权。
在重新修整过的书房内,凌将军一掌拍在书桌上,桌子震了震仍旧顽强地挺立着,他怒道:“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此时桌面上放着的,正是那封韩禛用来诬陷将军府的书信。
凌将军自然生气,不光是太子对将军府的构陷,还有皇帝对他的呼来喝去。
“确实欺人太甚。“凌烨像棵松树一般直挺挺地坐在一旁,木着脸吐出这几个字,半点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凌戈坐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本兵书随意翻看,任由凌将军发泄怒火。
发怒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她要的可不仅仅是发怒这么简单。虽然说凌府险些阴沟里翻船,但是这对于她来说同样是个机会,一个把凌府拉上贼船的机会。
这些年一直都是她供养着私军,可是这只军队的指挥权还握在凌将军手里,要想借助这股力量扳倒老皇帝还得在游说一番。
凌烨递上一杯茶让凌将军消消气,凌戈趁机问道:“当年您和老皇帝一同打江山,都是战场上拼杀怎么就让他先披了黄袍坐了皇位?若是当年您入如了京,又如何能受今天这等屈辱。“
凌将军咽下一口茶冷哼:“当年若不是看他有伤在身,便让他先守住京城,我先去平定边关,说好了等我驱离了异族回来后再商议这皇位由谁坐,没想到我才大败异族就传来他已经登基的消息。”
“当初本就是他不遵守约定在先,早知他是此时小人,当时就该直接杀回来夺了这皇位。”凌将军眼神轻蔑,看来对这皇帝不满已久。
凌戈眉梢微挑,目光凝在书页上,口中却说道:“现在夺了这皇位也不晚啊?”
一时间凌将军和凌烨都怔了一下。
凌将军敛眉沉思,似乎在考虑凌戈提议的可行性,凌烨却是直言道:“我对当皇帝可没兴趣。”
凌戈没理凌烨,他性格耿直木讷,只对带兵打仗有兴趣,能说出这样的话意料之中,凌戈在意的凌将军的反应。
最终凌将军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可惜你是个女子。”
凌将军一生育有三子,长子凌烨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所有天分都点在了打仗上,实在不适合当皇帝。
次子凌桓性格跳脱,就好吃喝玩乐,正事相关是一点不干,就恨不得在自己脑门贴上我是纨绔几个字,这些年放纵惯了,索性一切随他家里大事也不和他说了。
三子凌戈,善于心术多智近于妖,只可惜生错了性别,是个女儿身。
凌家后人没有一人能继承皇位,就算他放手一搏起兵造反坐上皇位也没用,这天下迟早要改姓。
想到这里,凌将军不由轻叹,仍旧为凌戈感到惋惜。
看来凌将军也不甘心做那人下人,凌戈拿书挡住面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凌将军轻声道:“这有什么可惜的,我们联手拿下皇位不是轻而易举,至于这皇位谁来坐——不是还有凌桓么,慢慢调教就是了。”
她的眸光随着跳跃的烛火一同闪烁,藏在书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极了了修行千年老谋深算的狐狸。
凌戈只享受把这天下谋入囊中的乐趣,就像是诱导猎物一步步走入精心布置的陷阱,对于当个好皇帝可没什么兴趣。
凌戈的话仿佛一针强心剂让凌将军豁然开朗,眉头慢慢舒展开。
凌将军没有回答,不过凌戈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两人相视一笑,于无言中达成一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