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装样子装到底,送佛送到西,张生和李孟真皆挂着张一言难尽的脸一左一右地把胡菁菁扶进牛车上的凉棚内。
福缘依然在外赶车,只是较之方才“低调”了很多,毕竟胡菁菁输给了人家的大当家,他们这边已然没有可以和山匪抗衡的资本了。
凉棚的帘子刚一放下,在外时走路踉跄的胡菁菁就立马甩开张生和李孟真的手,然后叉腰大笑着问他俩,“哈哈哈,机兄,遥善兄,我演的可还行?应该还不错吧,我可是对自己方才的表现很是满意的,因为把你俩都给唬住啦哈哈哈哈哈!”
李孟真好笑地摇头看向得意非凡的胡菁菁,“做什么非要假装输给他?”
“当然是为了能去他们大羊山走一遭咯,不然,就是来十个他,我照样一拳都给打趴下。”胡菁菁朝向李孟真的方向挥了挥拳头。
小小的人儿挥着粉嫩的拳头说着狂妄的话语,按说该是像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般呈现出一副很滑稽的画面,但因为对面站着的是胡菁菁,李孟真却觉得分外适宜,合该如此,毫无违和之感,于是他随着胡菁菁的节奏点头,像是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同意着胡菁菁的说法。
这一幕看在胡菁菁眼里就是李孟真在对她的力量表达认可之意:她是厉害的,是不凡的,是可以保护他们四人平安到达京城的!
继福缘之后,李孟真又认可了她,胡菁菁当然欣喜,于是她上前一步,学着男人与男人相处的方式,踮起脚尖,特为豪爽地拍了拍李孟真的后背,并说,“遥善兄懂我”,借此表达自己欢乐的心情。
李孟真瞬间觉得后背既痒又热,就悄悄左移避开一步,不过心大如胡菁菁并未注意到这微小细节。
张生这时把视线移到胡菁菁脸上,抿着唇盯视她。
胡菁菁被张生盯的心里发毛,腿都不由地跟着绷直了,但即刻又放松下来,不想承认自己偌大一个妖怪竟然会在一个凡人的瞪视中发怵,她昂了昂脖子瞪回去,还哼了一声,张口问张生,“机兄你又想说些什么?”
反正张生总是道理一箩筐,还惯会扫兴,她辩又辩不过,打又打不得,只好习惯,且已经习惯了。
果然,张生启唇,直指要害,“为何一定要去大羊山?你可知那里是龙潭虎穴?”
什么?龙潭虎穴?!笑掉大牙了好么!什么龙啊虎啊的,分明就是两只乖顺无比的大山羊!
胡菁菁心内狂笑张生的谨小慎微,毫无男子气魄可言,但也知道这是张生始终不肯信任她的缘故,于是狂笑转为失落,心想总有一天要让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凡人看看她胡菁菁究竟有多厉害,这么想着就又把眼睛睁大了些,梗着脖子回答张生,“自是去寻访故友,不然你以为如何?”
张生瞬间蹙眉,“你竟有落草为寇的故友?”
胡菁菁眼神开始飘忽。
在凡人眼里,和山匪称朋道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一点她胡菁菁还是知道的,因为三尾狐狸精曾经说过,凡人也分三六九等,什么士农工商三教九流,而这九流里又分为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足有二十七不同,山匪可不属于那人人艳羡的上九流,而是位列下九流里的第六流,已是比较下贱的勾当,为正派人所不耻,一般人都不会与他们结交。
当然,诸如张生和李孟真这类未有官做的举子也算不得上九流,而只能暂时屈居在中九流,虽在榜首,但也无甚炫耀之处,毕竟有“百无一用是书生”之说,只待秋闱高中,他们才能一跃飞升上九流。
看胡菁菁又做起了锯嘴葫芦,想以此态蒙混过关,张生不愉,遂提高了嗓音又训呵一声,“胡菁菁!”
与山匪结交,事可大可小,眼下正处于他和李孟真进京赶考,且有望跻身仕途的特殊时刻,一步错将步步错,也不怪张生心急。
不光张生心急,就连李孟真看向胡菁菁时都隐隐带出焦色,十年寒窗苦读只待今日飞升,他们是万万不能同山匪有任何瓜葛的。
“做什么大呼小叫,就是有,怎么啦,你们若是怕了,待我喊一声那大当家,让他给你们放行就是了。”
张生气的闭眼喘息,李孟真扯了一把他的衣袖。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放心让胡菁菁一个弱女子独自闯匪山,且先宽心跟着,那人是胡菁菁的故人又不是他们二人的故人,应该没什么大碍,见机行事吧。
遂又转向胡菁菁,说些宽慰她的话,“隐机兄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急着误解他,他也是担心你才多问两句,我们与你同去,你莫要再生气了。”
胡菁菁气鼓鼓地坐回宽凳上,头一扭,说,“你不用替他解释。”
李孟真又去看张生,想让他同胡菁菁说句软话,但张生依然闭目不言,竟是连他都不看了。
这可如何是好?!
李孟真是家中独子,他可丝毫没有调解陷入争吵之中的人的经验啊,真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福缘怎还在驾车”,如果他那鬼灵精怪的小仆从在,当有法子宽解这二位吧。
小仆从福缘忍过了最初的“惊惧”和“无所适从”,就又心痒痒地想和山匪闲聊,好借此提前打探一下大羊山的境况,希望对胡菁菁寻访故人有所帮助,当然啦,主要还是他想快点知道这群山匪里,到底谁才是那个妖怪。
他甩了一下牛鞭,故意用了些力道,黄牛被抽痛,昂着脖子哞了几声,接着将尾巴甩了又甩,骑马跟在福缘身侧的大胡子山匪扭头看过来,训斥福缘道,“老实点,别起什么歪心思。”
福缘点头哈腰,“哪敢哪敢,一时不察力道就重了。”
山匪哼了一声,将头扭回去。
福缘岂会错失这个搭话的机会,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那大胡子山匪,“敢问大侠怎么称呼?我姓甄,名福缘,您唤我福缘或者小缘子都成。”
“你这名字倒是好听,甄福缘真福缘,看着也像是个有福缘的,”大胡子山匪勒紧缰绳,让他的坐骑靠福缘近一些,才又接着说,“我看你投缘,不妨就告诉你,我姓木,单名一个石字。”
“木大哥,幸会幸会!”福缘趁机攀关系。
木石也不恼,可能是真喜欢福缘这性格,还笑着应了一声。
福缘见机立马就顺杆爬,探着身子问木石,“木大哥,咱们那大羊山上可有奇人异士?”
木石警觉,“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没什么,木大哥别紧张,我小的时候和爹娘一起去道观里上平安香时遇到一丝机缘,得以拜玄诚道人为师,自此跟着他修习了一些道法,看得懂风水解得了卦,也能感知到周遭一些玄妙之处罢了,方才离着咱们大当家近些时,这感觉尤其强烈,所以才有此一问。”福缘说完,就一脸高深莫测地看向木石。
木石如何回答暂且不知,但凉棚内的胡菁菁、张生和李孟真却是三脸面面面相觑,心内俱想:这小福缘可是真敢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