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怀月听几人对话, 慢慢就琢磨出了一些不对劲。余回拍拍他肩膀,示意再蹲会,现还不是出去时候。屋,彭流仍竭力推拒, 反正理由一共就那几个, 翻来覆去地说,一会有伤病, 一会起不来, 死活就是不肯让人露面。 瑶光仙尊冷斥:“超然亭寻欢设宴时, 怎不见他体虚?” 彭流依旧对答如流, 虚,怎么不虚,正是因体很虚, 当阿鸾才会坐席间不发一言,导致生出这许多误会, 竟连什么傀儡偶人说法冒了出来,实荒谬难听。况且阿鸾他向来胆小,对几位仙尊多有敬畏, 现还生病,万一又受到惊吓……实不好办。 司危:“两位仙尊理应不会难阿鸾。” 瑶光仙尊赞许地看了一眼司危,显然他这句话理解成了对自己帮腔,至于什么连几位仙尊能被街巷尾流言蒙过去, 会相信彭流与余回才是护凤怀月那一拨, 一大部分可能得归功于司危冷酷寡欲脸, 以及当年凤公子六合山叉起腰来大骂瞻明仙主惊天事迹。 天玑仙尊也:“让他出来, 我且看看是何种病症,竟如此难医。” 彭流实没有办法, 总算不甘不愿,勉勉强强地答应下来,又补充:“要说难医,其实也不算难医,只是耗时耗力而已,二位仙尊既然执意要替阿鸾医治,那就……姑且一治吧。” 这说,另一余回已经凤怀月收拾停当,:“去吧,暂时你活蹦乱跳收一收。” 凤怀月抱门框不肯挪,先说明白,你是何时排练这一出,何不提前告知我?哪怕演戏,也是需要排一排。余回却认大可不必,这装病本事,你三百年前就已经炉火纯青,属于刻进骨子里本事,况且现也不是装病,是真病。 三五名侍女一涌前,凤怀月七手八脚地推显轿,由轿夫抬,一起朝前院去了。 凤怀月抓紧扶手,弯下腰:“咳咳咳!” 倒也不是装,是真,因冷不丁地岔了气,等他好不容易缓过劲,虚弱抬时,便听到周围一片刻意被压低惊呼。人病弱面黄肌瘦,他一病却病得愈发如月照雪,本来就白,整个人再被素锦纱衣松散一裹,看起来简直似天边飘渺一片云,风一吹要飞。 司危不动声色伸出手,他从显轿接了下来。凤怀月牢记自己病重人设,没走两步就开始踉跄,大半重量靠司危肩,又单手袍子一扯,寒嗖嗖裹住大半张脸,方才哑嗓子:“见过二位仙尊。” 可见余回对他是真了解,失不失忆不重要,总之随时能演。 瑶光仙尊与天玑仙尊看眼前这病歪歪人,也是面面相觑,超然亭宴席偶人,已经被至少十张嘴告到了仙山当中,各个万分笃定,赌咒发誓说些什么“亲眼所见”,可这哪里有半分傀儡邪术影子? 司危:“何时开始治?” 凤怀月:“咳咳咳咳咳。” 两位仙尊:“……” 彭府院门大大敞开,所有人脖子伸得老长,自然听到了方才众人对话,此时大正嘀嘀咕咕地议论,凤公子这伤可实不轻,面无血色,站站不稳,怪不得方才几位仙主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出来,这确实见不得风。 凤怀月气喘吁吁:“仙尊不远万里我来此,真是,真是,咳咳咳咳,受宠若惊。” 司危半扶他,掌心隔布料触到对方脊背一片汗湿,一时也分不清这咳嗽有几分真几分假,索性人打横抱起,准备亲自回卧房查看。这一抱,却抱得两位仙尊大警惕,三百年前已经有了两个不争气,眼下倘若连这最一个保不住,岂非大大不妙!当下便喝令余回凤怀月送回去休息,硬司危留了院中。 凤怀月是无所谓谁送自己,他手脚并用爬显轿,往斜斜一靠,便结束了这首次亮相。余回脚步匆匆跟他身侧,直到回了院卧房,方才替他拍了两把背,:“这回可算是讹了个大。” 凤怀月:“谁主意?” 余回答:“谁有份,你伤病实不算轻,而且灵力虚亏,受不住猛药。” 这得治到猴年马月去?只怕床躺一阵,就又嫌闷闹要跑路。而司危枯爪城中魂不守舍地他自己熬了三百年,眼下同样半死不活,实也不是替凤怀月疗伤最好人选,彭流便提议:“不如请几位仙尊相助。” 余回初听没反应过来,纳闷地:“你这是什么惊世骇俗想法?” 彭流进一步解释:“讹一笔。” 司危点:“好。” 余回:“……”哪里好? 而想消息传进几位仙尊耳朵里,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超然亭大宴时所邀宾客不少,只要稍微点拨几句,也不必言明,就多是人愿意干这活。 凤怀月趁机出困惑了自己许久题:“那个偶人呢?” 余回:“用血肉捏,得靠灵力滋养,才能维持住模样。” 司危血,司危肉,司危灵力,以及那点他心住了三百年残魂。余回又:“他当时眼看离入魔只差一步,能拉住他,唯有你影子。不过幸好,现你千真万确回来了,他才不必继续虚耗自己,只维系那点念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偶人司危撤去灵力,早已如片片花影消散风里。余回替凤怀月擦了擦额虚汗,:“你得先身体调养好,才能撑得过补魂火之苦。” 凤怀月“嗯”了一声,向靠床,眉微皱,还想司危那两条鲜血淋漓手臂。余回见他心不焉,只当是累了,于是命侍女捧来安神香,又放下了窗帘,:“先睡一阵,一时片刻消停不了。” 凤怀月:“那位寿桃——” 余回截断话:“瑶光仙尊!” “看吧,你也觉得像。” “……” 寿桃仙尊话也不少,前厅里,彭流没听几句,就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司危倒很能坐得住,反正他向来冷漠话少,一个“嗯”就已经算是热情攀谈,唯一一段长一些句子,是解释何旁人看凤怀月像偶人——因当时吃了太多药,导致脑迷糊发蒙,有时候更是连话也说不清,所以假如出现什么冒犯仙尊胡言乱语,也是十分正常。 毕竟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苛责一个脑子受过伤重病之人。 凤怀月睡梦中打了个喷嚏,转身继续睡,或许是因安神香缘故,这回倒没有做梦,一觉睡到傍晚时分才醒,睡醒就见司危正靠枕侧,手里拿那只肚腹空空梦貘,:“怎么不梦我了?” 凤怀月听不得这话,一听就想起当黑市戏台,于是睡前那点因对方血呼刺啦胳膊而产生酸涩怜爱,顷刻间化一只枕,丢过去之,还顺手扯起被子,自己脑袋重新裹了起来。 司危笑了一声,低去亲他发,又:“明两位仙尊便会替你诊治,还要去住客栈吗?” 凤怀月伸出一只手,试图他推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危握住他手腕,继续:“今有不少人站彭府门口看热闹,这件事想必很快就会传遍全城,倘若那只鬼煞当真关心你,就不会这种时候跑来抢人,来了,就是不顾你死活,那他便死有余辜。” “不管他该不该死,有些事我得亲自明白。”凤怀月被子扯下来,皱眉,“你不准杀他。” 司危凶巴巴,用力去掐他脸。 凤怀月“啊啊”乱叫,被子滚得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才人压床。司危却反握住他卡自己脖颈处手,只轻轻一捏,幻术便被卸除,露出白森森一只骨爪。凤怀月心里一慌,:“你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做什么。”司危,“看看。” 他用舌尖抿住那点尖尖指骨,凤怀月背发麻,只觉得魂要被他亲飞,便本能地一把握住袖口,坚决不肯再让对方看到自己空荡荡袖管,与其余破破烂烂身体。 司危却不答应,他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袖管下臂骨果真有些斑驳,显然也被蛊虫啃嗤得不轻,来血肉能再长出,骨却恐怕只能一直这样。凤怀月提心吊胆,生怕他又亲去,司危却只是用拇指轻轻蹭,半晌,忽然:“像一朵花。” 凤怀月没听清:“什么?” “这里。”司危指给他看,“像一朵花。” 凤怀月眯眼睛观察半天,才总算那些斑驳伤痕里,找出了一朵“花”影子。 “就是像。”司危,“乱动,我画给你看。” 然他就不知从哪里凭空摸出一支笔,当真仔细他骨伤处描了一朵花,描得还挺好看,层层叠叠那些丑陋伤疤包围起来,显得又诡异,又美丽。 司危:“它会一直开这里。” 凤怀月不自地抽回手:“说得好像我再也长不出血肉一样。” “长出血肉,你也知它开这里。”司危他抱紧,又重新笼了层幻象去,凤怀月总算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于是扯起自己领口一看,纳闷地:“你怎么把我变胖了?” “这分量最好。”司危用指背去蹭那方才被自己掐红脸,“往就按照这样去长。” 凤怀月断然拒绝:“你想得还挺美!” “嗯?”司危与他贴鼻尖,黏黏糊糊地亲,“让你长胖一些,如何能算我想得美,还是说你长胖了,受用其实是我?” 凤怀月:“……” 当我没说,请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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