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章梦里没有的滋味
程柠原先想到那些事, 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难受,听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再看他那副样子, 想气竟然没气出来,心里又泛起一阵阵难言的酸软。
瞪他一会儿, 然后伸手拿起桌上的钢笔, 扯下笔帽上原先串着的小针织娃娃往他身上砸过, 韩东塬手一伸,娃娃就被他抓到手里了。
****
五月初, 房子建,大家陆续搬进了新居。
知青院这边的房子先是空了出来, 但很多二天又挤满了人。
除了刘丽娜蒋姗姗们宿舍那间房。
那间房分给了蒋姗姗李胜做婚房。
刘丽娜沈青搬走之后,蒋姗姗就彻底收拾了一下房间, 等李胜放假回来,又把里面的柜子桌子清了清,重新放置了他们特地为结婚置办的家具,再铺上新的床垫床单被罩枕头窗帘,整个房间再也不见原先宿舍的半痕迹。
收拾好之后房间只剩下两人, 李胜情不自禁握住了蒋姗姗的手。
蒋姗姗怔了怔,这一次,没再抽走,而是有些害羞的低了头。
再过一星期,就是他们的婚礼了。
婚礼在周六。
一天傍晚蒋姗姗收拾了东, 准备李家吃饭。
刚一打开门,却没想到见到几个料想不到的人。
父亲, 妈还有二弟。
旁边是李胜。
是李胜把他们引过来的。
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姗姗,你要结婚了, 怎么都不跟家里说?我们还是收到丽娜的信,说你要结婚了,我们才了这个消息,差都没赶上。”
蒋姗姗的妈看到蒋姗姗,劈头就对着道,“还冷着做什么,还不快让我们先进坐下喝水,这一路赶过来几十个钟头,就为着赶上你的婚礼。”
蒋姗姗面色变了几遍,身上的血都好像来回刷了几遍,最终还是侧身让了他们进,自己却留在了门,转头看向了李胜。
李胜一头一脸的汗。
他一向是个平和持稳的性子,这会儿面上也有些不安。
他这么稳重的人,要跟蒋姗姗结婚,怎么不会问家里的情况。
跟他说过,他们家是普通的工人家庭,早产,生下来不好带,生下没多久妈又怀上了二弟,就送了爷爷奶奶家,后来妈又有了三弟,就一直住在了爷爷奶奶家。
后来高中毕业,原本也是不需要下乡的,奶奶正好要退休,就准备把的工作给,结果爸妈找了奶奶,说先把奶奶的工作给二弟,让先下乡两年,过了两年,等小弟也工作了,家里都安排好了,妈就把工作给,接回城。
不然要是现在奶奶和妈就分别把工作给了和二弟,那等小弟中学毕业的时候,他们一家三个姐弟都在城里,肯说不过,到时候小弟肯要下乡,就回不来了。
妈舌灿莲花,心里再不愿,可奶奶被说动了,有什么办法?
一年,爷爷奶奶先后世,一东也没给留。
并不信,因为奶奶生明确说过,有些东是给的。
可是爸妈不给,一个人,还能给抢回来吗?
这两年,妈就是不停来信说着满箩筐的好话,找要山货。
一年的时候不知道,真是束紧了自己的裤腰带也会给他们寄东。
一直到奶奶世,眼睁睁看着奶奶留给的东被妈收走压到了箱底,心才有些惊觉。
可还指着妈把工作给,接回城呢。
以也不敢跟他们翻脸。
只是留了心眼,收着些。
写信跟他们说这里条件何何艰苦,跟妈说能不能把工作给,现在政策已经有些松动,只要城里有接收单位,这边有公社和大队的盖章支持,就能回了。
甚至说,只要妈把工作给,先让回城,可以拿出一半的工资给妈。
可是等来了什么?
等到了妈给来信,一边说小弟高中毕业了,也要下乡,没办法只能先把工作给小弟,至于回城的事,他们慢慢帮再看,一边竟然还有脸跟说,二弟要结婚了,让多收山货给二弟准备结婚用。
也是从收到那封信开始绝了回城的心,重新看看这苍茫的大山,决接受李胜的。
跟李胜说,妈骗了,把早应下给的工作给了小弟,心里已经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以结婚,不会告诉他们。
然李胜不会这么跟自己家里说,李胜跟自己家里说,他们家离远,工作又忙,以赶不过来。
没想到这天上午他还在给学生上课,就又同事在外面叫他,说他城里的丈人丈母娘带着一家子来了。
应该是特过来参加他的婚礼的。
李胜:“......”
他能把他们直接赶走吗?
不能啊。
他只能带着他们吃了一顿饭,然后一路带着他们坐着牛车回来了。
这一路,丈人丈母娘这一家子差没把他祖宗八代都问出来。
别说他工资,家里人工资,每年赚多少,积蓄多少,家里积蓄多少这些话题了,简直是一个一个轮着问。
李胜也很无奈。
但他不能直接把他们扔下牛车不是?只能用了毕生的圆滑来跟他们周旋着。
可架不住人家人多,还脸皮厚,这一路把他给累哟。
这会儿明天就要结婚的未婚妻看着自己,李胜满头满脸的无奈,道:“他们说是咱们这儿一个叫刘丽娜的知青写信跟他们说的,就一路找过来了,先我的学校找的我,让我带了他们进山。”
蒋姗姗抿唇。
觉不对。
虽然冲动,但却不是个傻子。
赵枝能挑动对程柠和韩东塬的不满,其实是因为本来就对他们不满,或者说心底深处藏着的隐蔽的嫉妒和羡慕。
刘丽娜其实是爷爷奶奶家那边的邻居。
对的情况很清楚,知道有多恨的父母,怎么可能会不跟说,特地写信给父母?
还特地把李胜的工作单位告诉他们?
这哪里是朋友,这分明就是在暗中插刀,想让父母过来搅合的婚事让添堵的。
“这事回头再说吧。”
冷笑了一下,道,“先处了这边的事再说。”
看着里面自己那一家人。
蒋母看着这黑洞洞的屋子,想着这一路进山的艰难,心里也有些难受。
再不是养在身边的,也是自己的女儿。
“姗姗,你结婚,怎么能不跟家里说?”
道,“这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没有什么委屈,”
蒋姗姗垂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出什么异色。
道,“之有寄过信的,不过一直收不到你们的回信,还以为是你们知道我要嫁给山里人,生气,才特不回我的。”
“你有给家里寄信?”
妈狐疑地看。
实在是,刘丽娜那封信上说,因为姗姗记恨他们把工作给小弟,绝了回城的路,以才特连结婚的事都不跟他们说的。
“有,”
蒋姗姗若无其实,却并不继续就这个说什么,转头看向爸,道,“对了,你们之不是说是刘丽娜给你们写的信吗?信带来了没?给我看看。”
上面有地址和各信息,他们要寻人,一会把那封信随身携带的。
爸不疑有,道:“带了,你看这个做什么?”
蒋姗姗伸手接过信,看了看信封,不是刘丽娜的笔迹,心放了下来,然后把信揣到了自己兜里,道:“看看日期,哪封先寄的,回头我公社那边问问,怎么这封信寄出了,我那封怎么就没寄出。”
这么说,爸看收了那封信也就没说什么了。
“这样啊,”
路途遥远,在这么个穷山旮旯里,寄封信丢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蒋父蒋母也就信了,“那,那还好,赶到了,那姗姗你明天就要结婚了,咱们这就你婆家看看吧。”
“不急,”
蒋姗姗道,“既然你们来了,咱们先把自己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再一起过吧。”
蒋父蒋母蒋二弟一起看向,显然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事。
“什么事?”
蒋母问道。
“奶奶之说留给我的嫁妆啊,”
蒋姗姗笑着看向他们,道,“奶奶留给我的嫁妆啊,奶奶生不是说,箱底的一个项圈,一对银镯子还有一些银元,都是留下给我做嫁妆的,还有跟爷爷一辈子的积蓄,六百块钱,说是我们姐弟三个人,等我们结婚时一个人给我们两百块。另外还有我们家里那边的传统,女儿嫁出都是要至少两百块钱嫁妆的,你们有拿过来吗?”
“其实我之那封信,寄出了没收到你们的回信心里还松了一气。因为我知道家里二弟要结婚,想着你们不过来就算了,我嫁到山里,已经没的帮衬娘家了,没还要你们出一笔嫁妆,却没想到你们一到消息就急急赶过来了。”
蒋父蒋母蒋二弟:“......”
蒋姗姗看目瞪呆的父母和二弟,心中升起一股快。
以对着他们,可真是憋屈太久了。
想,他们来了就来了吧,那就一次性都了结了。
赶在他们说话,又笑了一下,道:“没带过来吗?没带过来也不要紧,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村里人问起嫁妆,我已经让阿胜借了我一些钱,置办了一些东,冒充是家里给我送过来的嫁妆了。走吧,你们收拾一下,咱们一起阿胜家吃饭。”
说完转头问李胜,道,“咱们来这么多人,家里够饭吗?”
李胜:“......”
李胜也不知道啊,他这不是直接把人领到了这,连家都还没回吗?
不过他还是有机变的,道:“没事,你们先家里,不够的话我就食堂买一些。”
蒋姗姗和李胜这一对一答的,竟是让蒋父蒋母想说的话一时不知从何开。
李家人都是质朴中带着自己一套生活智慧的人。
蒋父蒋母和蒋二弟的到来他们自然给予了十分的热情。
原本晚上只是清水加两片肉皮炒野菜和蘑菇的,特地从地窖里拿了一小块腌肉出来跟笋子蘑菇炒了,平时他们晚上只吃粗粮玉米面馒头或者饼子,本来打算特地蒸六个白面馒头,再蒸两鸡蛋的,被蒋姗姗阻止了。
以就算有腌肉炒竹笋蘑菇,看着另一盘没有任何油水的野菜,和一盆子玉米面馒头,以及稀勺子都挂不住的玉米糊糊,蒋家父母和蒋二弟面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想到蒋姗姗说的嫁妆的事,就不好看了。
蒋姗姗看见了,就笑着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清水炒野菜,道:“爸,妈,二弟,你们别嫌弃,这也就是你们来了,咱们才能吃一顿干的,还有腊肉干笋吃,平日里啊,我们都是就着这个野菜喝玉米糊糊,要不然那时候我怎么就一心一念的想要回城呢。”
“对了妈,虽然我结婚了,但该回城的时候我还是要回城的,阿胜是老师,等我回城了再想办法把他也调过就了,之奶奶把工作给我让我留城的时候,你们说先把我的工作给二弟,让我下乡呆两年,再把你的工作给我,让我回城,不过上次你们又说,把工作给小弟了,这也没办法,你们给就给吧,我只能留在这里了,不过日子实在过难,妈你们不给我拿嫁妆,把奶奶留给我的嫁妆也给二弟结婚用了的话,那能不能把之我借钱收的寄给你们的山货钱给我,也好让我把借的钱都还了。”
蒋父蒋母蒋二弟:“???”
几人还是要脸的,女儿竟然着亲家母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哪怕是事实,也让本来还满是优越感的他们臊不。
后面想要跟李家要彩礼的话自然也开不了了。
事实上,他们看着蒋姗姗的眼神,就知道心里想要的怕是不可能要到了。
吃完饭商议晚上让蒋父蒋母蒋二弟住哪。
蒋母道:“不用麻烦,你那宿舍不是你一个人住?我们就住你那就,你这两天就找其他知青挤一挤不就了?”
李胜:......有尴尬。
因为那宿舍是他跟蒋姗姗的婚房。
明天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李胜不好说什么,蒋姗姗却毫不给面子的直接怼他们。
道:“妈,你开什么玩笑呢?那是我跟阿胜的婚房,你跟爸还有二弟住进,我跟阿胜明天住哪里?”
蒋母:“......”
蒋姗姗转头就跟旁边的李胜他妈道:“婶子,咱们家不刚刚才在旁边砌了个小房间吗?就让我爸我妈和我二弟住那房间就,反正就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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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不太好吧?”
李胜他妈和李会计面面相觑。
“了,今晚就让槐子睡我们屋里,妈小房间临时住上两晚,亲家亲家母带着小舅子住妈的房间,阿胜你就隔壁挤上一晚。”
明天就住新房,也不用挤了。
蒋姗姗还想说话,李奶奶却是握住了的手,道:“好孩子,知道你是不愿住那房子,但你爸妈和弟弟是客人,奶奶就在那住两晚,不碍事的。”
蒋姗姗这才沉了脸不再说话。
但明显不待见自己父母和二弟了。
*****
吃完饭李胜送蒋姗姗回宿舍。
蒋姗姗拿着信让李胜送自己先了韩东塬和程柠住的院子。
走到院子门让李胜在门等一会儿,进就了,没想到刚进院子就碰到了廖盛。
作为韩东塬从小一起长大,整天混在一起,又同时一起下乡,几乎一直在一起的发小廖盛,对于蒋姗姗曾经喜欢韩东塬并且还付诸过动的事然很清楚,就为了这,这蒋姗姗不还一直针对柠柠妹子,结果吃了一溜排头吗?
这会儿明天都要结婚了,还跑了他们院子干嘛?
结婚夕还要跟塬哥诉一下衷肠?
廖盛立即升起警惕。
他狐疑地打量蒋姗姗,道:“蒋知青,你这会儿到我们院子里来干嘛?找谁?”
廖盛那警惕防备的眼神实在太过直白,蒋姗姗然立即就看出来了。
虎着脸道:“找程柠,放心,不是来找打架的。”
只以为廖盛是怕过来找程柠的麻烦才用这防备的姿态看。
要是知道廖盛真正的想法怕不是要气头发都竖起来。
廖盛:“???”
明天都要结婚了还要找柠柠妹子的麻烦?
他那眼神实在太过明显,蒋姗姗不耐烦了。
也不想他了,冲他头就越过他往程柠的房间了。
廖盛心里狐疑,可他一个男同志也不能直接伸手扯住不让啊。
他眼睛追着蒋姗姗追了好一会儿,决还是把这事交给韩东塬处,以快速冲回了自己和韩东塬的房间跟韩东塬说了声,道:“塬哥,你说跟柠柠妹子不会打起来吧?身高马大的,真打起来柠柠妹子肯要吃亏的,你要不要看看?”
韩东塬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神经病”就又继续干自己的活了。
廖盛:“......”
那是谁的妹子啊?!
且说回蒋姗姗。
蒋姗姗敲了敲门,进了程柠的房间。
程柠见到蒋姗姗也有些外。
自从那次这位跟自己道歉之后两人见到都是互看一眼,然后径直走的。
“你找我有事?”
程柠问。
“是,”
蒋姗姗把手上的信往程柠桌上推了推,道,“程知青,你能帮我看看这封信,这上面是谁的笔迹吗?”
程柠瞅了一眼那封信,再看蒋姗姗,小手敲了敲桌子,道:“我们关系是互相帮忙的关系吗?”
蒋姗姗:“......”
“你帮我,我欠你一个人情。”
道。
“我要你的人情干嘛?”
程柠好奇看。
蒋姗姗几乎是绝倒。
就想,从廖盛,到程柠,再到韩东塬,没一个是正常的。
深吸了气,伸手把信拿回,转身就要走。
“了吧,”
程柠挑了挑眉,笑道,“好歹明天是你婚礼,我就帮你看看,是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了,随份子的钱就省了。”
蒋姗姗:“......”
程柠拿了那信先看了看信封,再看蒋姗姗。
蒋姗姗就鼓着脸道:“我跟我父母不和,结婚的事我没跟他们说,今天他们突然找了过来,说是刘丽娜写信告诉他们的,我不信,以想过来找你帮忙对一下这个笔迹。上次厂办公室助招考,除了我,其他人应该都有参加考试,有留下笔迹。”
程柠“哦”了一声,道“这样”,然后就转身从一个抽屉里抽出了一沓答卷出来,翻了翻,翻出了几份答卷,有刘丽娜的,赵枝的,还有沈青的。
蒋姗姗拿了几份答卷,目光扫过,最后就在了赵枝的答卷上。
笔迹不尽相同。
信上的笔迹故倾斜略带了几分潦草,但哪怕再特掩饰,一打眼看过,仍是有七八分的相似,很明显能看出,那是一个人写的。
蒋姗姗捏着那答卷气差把那答卷捏碎片,骂道:“贱人,早晚有一天我让把放的毒都给吞下。”
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却被那姓赵的坑了一次又一次。
程柠从手里把答卷抢救回来,道:“不至于,不至于,你有气就跟那赵枝撒,犯不着跟这答卷过不,这些都是厂子记录在册的文件。”
蒋姗姗看程柠这样子就没好气道:“你倒是好性子!”
程柠抬眼扫一眼,然后一边把赵枝的答卷放回那一沓答卷里面,一面道:“是啊,我可不是好性子,我要是脾气差,就你一天就莫名其妙跳到我面说我追着个男人跑还不被那男人待见,隔上几天又在背后说这说那,我要是脾气差,早把你撵出厂子了,还在这里给你帮忙查什么笔迹。”
蒋姗姗:“......”
好气!
可是竟然无言以对!
咬牙咬了好一阵,却也知道不能就这么离开,要不然,就真的自己都看不上自己了。
道:“抱歉。”
程柠挑眉,又来?
道:“干嘛?”
上次不是已经道歉过了吗?
蒋姗姗冷笑了一下,道:“我竟然信这么个东的挑拨,几次三番被带阴沟里,我真是活该。”
程柠觉是有一。
但觉着自己比较厚道,就没说出了。
蒋姗姗也不需要程柠对的道歉做出什么反应,说完就又说了一句“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然后就虎着脸转身出了。
程柠:“......”
这脾气可真是。
过反锁了门,再回到炕桌上就着煤油灯低头继续干自己的活,是两天才找大队长要的沿着山溪村民住户的家庭信息。
这才翻了两下,又有敲门声。
“又回来了?”
程柠嘀咕了句,跳下炕桌开门,问,“谁啊?”
“是我。”
韩东塬的声音。
咦?
程柠拉开了门,道:“你找我有事?”
自从搬过来这边后,他经常过来找,一开始是帮整屋子,添装家具,后来也常来这边一起工作,以习惯了,只是随说了一句就也不他,径直回了炕上继续看自己的资料。
韩东塬能有什么事?
不就是听廖盛说了一嘴,嘴上骂着“神经病”,但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坐不住,看到窗外蒋姗姗离开了,就过来了。
他关上门,走过问:“在看什么?”
“沿着东山溪居住的村民资料。”
随手把旁边的两份推给他看,道,“我问过纪旸,他说只要雨季雨势稍微大一些,这些村民的屋子就有水浸的风险,再大些,要是有山洪过来的话,就十分危险。”
韩东塬伸手拿过那资料,看了一眼再看程柠。
他没记错的话,住进职工宿舍和知青院的有村民,都是那些房子是沿着东山溪地势较低的位置而建的村民。
其实在有申请宿舍的村民中,这些村民的家庭住房条件并不一是最差的。
但选择了他们。
为什么?
从一开始来这里,一直都是在为一个目标努力着。
一开始他可能看不出来。
但经过这么长时间,有这么多异常,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热情的自荐帮他办厂,笑眯眯地求他,特地找建筑工程师来建厂房,职工宿舍和学校,纪旸一来,就跟他讨论山洪的问题,厂房职工宿舍选址也是特考量过山洪风险之后的选址,接着是把住在沿着东山溪地势较低的位置的村民安置到职工宿舍里面,对了,还要专门请个医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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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原本的性子是那乖巧,至少表面乖巧,不爱惹事的那。
不是那风风火火喜欢扑这个扑那个张罗事情的人。
做这么多,果他再看不出问题,抓不到重,那他也就不是韩东塬了。
他用大拇指慢慢摩挲推过来的资料,道:“你想做些什么?”
程柠没有听出韩东塬的试探,只他是字面上的思,听他问自己,就很高兴道:“我想了一些,但还不全面,等回头我一条一条列出来。”
“先说说看。”
他道。
程柠就道:“我想做一个应急方案,就是万一雨季有洪水或者山洪,村民们应该怎么做,例暴雨的时候,大家应该立即回室内,特别大暴雨的时候,尤其是几天之内连续暴雨,情况不对的时候,学校那边就停课,沿着山溪居住的村民可以避到地势较高的村民家中,或者学校里,然后等医生来了之后,咱们跟医生商量,购置一批药物,还有粮食......”
程柠几乎是掰着手指一条一条说着,这些东,显然不是一时起能说出来的。
而是时时刻刻放在心头,不知道查了多少资料,又在脑子里一条一条过虑,不知道想了多少遍才想出来的。
“喂,你有没有在听?”
韩东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出了神,然后就看到在自己面挥着手,冲着自己“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还没缓过神来,注力就全在面晃着的小手上,然后就伸手一把握住了。
程柠没想到他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一抽,一开始没抽动,他握很紧,再用力,就一下子抽出来了。
“你有没有在听啊?”
生气道。
“嗯,有。”
韩东塬这会儿是彻底反应了过来。
然后心底就莫名其妙升起了一层恐慌。
一开始只是一,但却慢慢的,越来越扩散,就像是平静水面上一小小的涟漪,慢慢扩散开来,并不是很大的波动,却范围越来越广。
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对面的那个,不是他从小看着,欺负着长大的程柠。
而是另外一个,好像在完什么任务,完任务之后就会彻底离开的程柠。
他又想握刚刚握着的那只手。
温软滑润,柔弱无骨,触感那么真实。
好像抓住,也就不会离开一样,可是智到底克制住了那股冲动。
“山洪,”
他垂了眼,看着炕桌上的资料,低声慢慢道,“程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果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程柠一愣。
刚刚太集中在说山洪的事,而且这段时间,这段时间怎么说呢,两个人的关系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转换了很多,虽然他有时候还是冷脸,不爱说话,有时候还是脾气不好,但因为要一直一起工作,又不管怎么样,总是在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的关系,以现在其实已经挺熟悉,甚至可以说,是很亲近的关系。
这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因为曾经在他的宅子里,就那样看着他几十年呢。
谁还能比要熟悉他呢?
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可以把自己再世为人的事直接告诉他吗?
不,摇头,怪力乱神的事情,再世为人的事情,不想告诉任何人。
说出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等他这边的这件事了了之后,不想再背负世生活。
没有任何人知道再世为人的秘密,可以毫无负担,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过,或许可以给一小小的提示?
程柠怔怔地挣扎着。
韩东塬已经抬头看。
他看着灯影下的,长长的睫毛印在眼下的倒影微微晃动中,静寂中,他看到了满满的纠结和挣扎。
这样的纠结和挣扎几乎让他心疼了。
他的眸色深黑,看着的目光深不见底,坚硬却又温柔。
这个目光让程柠想到后世的他。
那个对外好像建筑了层层铜墙铁壁,没有什么能攻破他的韩东塬,但在那个宅子里,无数次看到的,不过是冷寂的一个身影。
有时候也好像看到过这样坚硬又温柔的眼神......
是啊,他不是别人啊。
是世一直看着,在一起几十年的人。
是可以信任他的,不是吗?
“我,”
程柠抿了抿唇,别开眼看窗外,不过天黑了,只看到灯影下,风吹着窗帘微微晃动。
深吸了气,道,“我要是跟你说了,你会笑话我吗?”
“不会。”
他道。
“我说我梦到一些东,并且还坚信不疑,你会举报我,说我宣扬封建迷信吗?”
继续问。
韩东塬:“......说!”
“好吧,就是,我之,就是今年过年后,我决下乡的那一阵子,做过一个梦,梦到这里,对,就是你下乡的这一片,”
试图说自然一下,道,“就在这个夏天,发生了很大的山洪,那一阵子,几乎每天都梦到,那些洪水,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最后那一天我看到你受伤了。”
说到这里突然就想到在医院里看到他的那天。
推开病房门,看到他躺在病床上。
原先那样张扬,那样充满朝气,又那样好看的脸,瘦只剩下了棱角,凌厉的眉眼染上了深深的阴影,带着颓丧,原本跟他那样的关系,那一刻,也只觉心像是被刀子割了。
那一幕就是做了幽魂之后放在了记忆深处几十年也从来不敢翻出来。
这一刻却突然想起来。
因为突然的记忆侵袭,再说不下。
原本还是狡黠地想着措辞,这会儿却陷进低潮的情绪中,低下头,眼泪就掉下来,滴在放置在炕桌上手上。
晶莹剔透。
不知道是泪比手晶莹,还是手比泪剔透。
也不知道是因为的话,还是因为的语气,还是因为灯光下的那滴泪。
他只觉心像是被什么裹住了,闷痛难忍。
又像是被什么很深很深的勾住了。
他起身,伸手握住了的胳膊,有些僵硬地将按入了自己怀中。
他害怕的拒绝。
像是很多次他伸向的手,都会被一把拍开。
可是他还是那么做了。
但这次没有。
陷入情绪和回忆中的程柠没有拒绝,反而将头埋入了他的怀中。
他抱紧,但却又像是怕不舒服似的,掌控着力道。
他一手搂住,一手抚上的脸颊,试探着,有些小心地帮拭了拭泪水,道:“是因为这个吗?因为这个,你就下了乡?”
就为了一个梦???
因为梦到他受伤??
“嗯,”
程柠也知道这么说有荒谬,可是也找不到好的由了。
而且既然说了,既然已经说了......决以后对着他就耍无赖就了。
什么事让他顶着就了。
因为他的这一打岔,也从刚刚那个记忆里脱离了出来。
然后心里已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
从他怀里微微抽身,但并没有退出来,反而手拽了他的衣服,微抬了头看着他,可是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实在太过锐利,让根本没办法作出一些话出来,只好又低下头,道:“你不要觉是小事,你想想看,我每天都做梦,每天都做梦,一睡觉就梦到铺天盖地的洪水,然后你就突然从洪水里冒出来,湿淋淋的,血淋淋的,你说,我还怎么能睡着,我的日子还能怎么过?”
“以我就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能这就是上天给我的预警,也可能是因为你替我下乡,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在城里的日子肯是过不下了,以只能在家里吵着闹着,一要下乡了。然后你知道怎么吗?我一下乡,那些梦真的就没再做过了。”
韩东塬:“......”
程柠说完才又抬头偷眼看他,却不想他根本一直都在看着,四目相对。
程柠眼睫一颤,立即垂下眼,然后继续埋他怀里了。
韩东塬:“......”
他倒是不介继续抱着。
他的手放到的脸上,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却又挣了出来。
“这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想办法帮我圆这事,但不要跟任何人说,要不然,等夏天的时候真的发生山洪,不,不管有没有发生山洪,别人都不会把我正常人看了,说不会送我劳改。”
漂亮的眼睛带着一些惊惶和小小无赖的表情看着他,希望能从他那里到保证。
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在说些什么?
那些什么鬼梦......他发现他根本不在那些什么鬼梦。
他在的只是刻拽着他的衣服跟他说话的人而已。
“以,因为一直梦到我受伤,你没有办法再留在北城,以,就下乡了吗?”
程柠瞅着他。
是啊,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但他显然并不需要的回答,他的手扣紧的胳膊,呢喃道,“以,初你说的不放心,是真的?以,你跟我说,让我跟你一起回北城?”
程柠抿了抿唇。
不知道该怎么答他,说“是”吗?
而显然,韩东塬并不需要的任何回答。
这一刻,他承认他完全的被拖进了。
不想再有任何挣扎。
他知道可能说的是真的,他也知道说的纯粹是字面上的思,可是他妈的谁在呢?
他只知道真的是为了他来的。
他可是一直避着。
是一头撞进来,还一天到晚不知好歹的撩着他。
他要是再忍,他还是男人吗?
他低头吻上了那张在梦里不知道吻过多少次的粉唇。
双唇相触,那一刻,他脑子“轰”一声。
有的感官感觉都集中到了那一处。
柔软香甜,是在梦里永远体会不到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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