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上来,按照流程,下面就是各位参与拍卖的嘉宾上去看一眼,这叫做“掌眼”。 说白了就是围着看一圈,这种拍卖一般是不能上手的。 刘兴荣坐在前排,率先上去装模作样地走了一圈,看了两眼。 他对古玩是完全不懂,陈醉生以前搞过收藏,稍微懂一点,属于业余玩家的水平,跟杜景涛这种专业的收藏大家没法比。 台上,刘兴荣挪到陈醉生和杜景涛旁边,目不斜视地问道:“老弟,杜先生,你们觉得这三件东西怎么样。” 陈醉生已经把三件拍品都看了一遍,他感觉一般,这三件东西收藏价值也有,但在真正的藏家眼里就有点儿不入眼了。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那件瓷器上,看了一会,总感觉这个瓷瓶有点面熟,似乎跟他重生前见过一个赝品非常相像,但又有些拿不准。 杜景涛这时突然拉住了陈醉生的手腕,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划了几下。 陈醉生顿时一愣,我了个去,还真是假的。 坦白说,这件瓷瓶做的还真是挺逼真的,在他重生以前也骗过不少人,当时在古玩圈很是轰动过一阵。 陈醉生对杜景涛点了点头,没说话,表示明白了。 他们这番暗中交流,其他人都没发现,只有刘兴荣看了他们一眼,不过在台上人多,也不好仔细询问。 一下台,刘兴荣就来到陈醉生旁边问道:“老弟,杜先生,你们看中这个瓷瓶了?” 陈醉生刚想说话,却见何玉亭走了过来,他开口就道:“刘总有眼光,这件瓷瓶是唐朝越窑的一个经典器型,传世量很少,而且那个窑口已经几经战火破坏,这些年出土的完整瓷器非常少了,这么大的瓷器更是非常少见,很有收藏价值。” “原来如此,那何馆长是打算自己买下来收藏?”刘兴荣问道。 何玉亭语气一滞:“刘总开玩笑了,我就是一个体制内拿死工资的,哪有钱买这些,哈哈……我跟你这个大老板可没法比。” 陈醉生感觉这话带着一点酸味,不由得暗暗摇头,难怪这人升不上去,格局就不够。他要是领导也不会提拔这样的人,甚至他觉得何玉亭能做到副馆长,都有些高了。 关键是,格局不够也就算了,业务能力似乎也有点够呛,一般人看不出这件瓷器不开门还无所谓,但他作为博物馆的副馆长,据说还是大学考古系的教授,居然也能在上面打眼,只能说专业能力太差。 此外,陈醉生越发对市里的这个古玩馆不看好了,古玩馆的竞争优势就在于保真,如果连第一次拍卖就出现赝品,那对声誉的打击是很大的,也不知道这群人在干什么? “老弟,你觉得怎么样?”刘兴荣转头问道:“如果喜欢,我就拍下来送给你。” 陈醉生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对瓷器兴趣不大,你就别花这冤枉钱了。” 何玉亭一听有点儿不太乐意了,“怎么是冤枉钱呢?这次慈善拍卖的善款全部都是捐给红十字会的,是市里举办的一次很有意义的活动,这位陈先生,你这话说的觉悟可就不够高了。” 陈醉生心里一阵麻皮。心想,我又不是你们体制内的人,我要什么觉悟。 他单纯是觉得这是赝品,买它岂不是花钱当冤大头吗? 话不投机,几人分道扬镳。 没多久,拍卖正式开始。 最先拍卖的是那幅字画,底价20万。 这幅画是清朝中期著名画家王时敏的一幅作品,确实算是一件还不错的作品。 王世敏的画善于捕捉自然之美,尤其擅长在山水中表现波涛汹涌、奇峰凛然的气势。但是这幅画不是山水,而是一个小幅的花鸟,所以价格不高,但也算不错了。 不过陈醉生发现,出价似乎并不踊跃,大家都比较拘束。 他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因为这是市里举办的拍卖,谁也不想在这上面表现得太扎眼,出价太高,怕市里觉得他们太有钱,张嘴要别的,给个面子,过得去就行了。 陈醉生暗暗摇头,这就是很多事情由官方出面反而搞不好的原因,市场的事情还是得交给市场来办。很多事情一旦官方下场,市场的活力反而就没有了。 刘兴荣也出了几次价,敷衍的性质居多,他对收藏本来就不感兴趣,如果这幅画是陈醉生看上的他可能还会花钱买下来,而他自己则没有这个雅骨。 就连以前别人送给他的一些艺术品,他都一股脑的给陈醉生送过去了,有些已经被陈醉生挂在别墅的墙上了。 拍卖进度很慢,看起来遥遥无期,主持拍卖的人有时候看到无人竞价,也不落锤,而是拿着拍卖锤反复询问,像是在逼人家加价一样,陈醉生暗暗撇嘴,这吃相实在有点难看了。 最后这幅字画整整拍卖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最终被一个胖乎乎的老板买了下来,最后成交价是三百三十万。 这个溢价已经很高了,但那胖老板还是装着很欣喜的样子,站起来对大家点头致谢,只不过笑容非常不自然,看得陈醉生想笑。 字画之后就是那块古玉,是元朝的,据说是一个藏家的家传之物,流传了好几个朝代,一直到现在这个藏家手里。 陈醉生和杜景涛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笑意,这种话,纯粹是骗傻子的。 从元朝一直传到现在,算起来能传二三十代,当然理论上是有这种可能,但实际上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这块古玉一看就知道是个出土品,泥色非常重,根本没有流传那种包浆。 陈醉生看不下去了,有点后悔今天过来了,早知道这么无聊还不如去菜市场陪老婆买水果,不过这个时候走显然也不太好,于是他起身上厕所,准备混点时间过去。 而刘兴荣看他起身,也连忙站起来跟了过去,刚才有一阵儿,他也熬得快睡着了,干脆出去透透气。 两人来到洗手间,刘兴荣一边放水一边道:“老弟,刚才我看何馆长脸色不太好,他这个人你别计较,体制内的,我其实也看不惯,但是碍着市里的面子,表面上总得过得去。” 陈醉生道:“刘兄你误会了,我之所以不让你拍那件瓷器,并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而是那件东西根本就不开门。” 刘兴荣愣了一下:“假的?” 你这说得也太直白了吧,不过刘兴荣本来就不是古玩行业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陈醉生点头道:“就是一个赝品,谁买谁是冤大头,不是我说的,是杜兄说的,他家可是收藏世家,以前给国家捐过国宝的。” “这么厉害?”刘兴荣吓了一跳。 这可不是一般人家了,肯定以前就是望族,现在应该也有很大的影响力,嘶!自己还是轻视了他呀。 不过他马上想到了一件事情,“那这次的拍卖……还有何馆长他们?” 这说明什么?说明何馆长他们没看准呀!这要是谁拍卖回去以后发现是假货,还不要闹出事儿来。 这时,卫生间的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人来,刘兴荣马上闭嘴。 那人看到刘兴荣,笑着点头:“刘总。”然后他又很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陈醉生。 刘兴荣跟他点了点头,出去之后,才低声对陈醉生道:“不知道我们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被他听到,这人也是博物馆的,刚才跟关玉亭一直走在一起的。” 陈醉生耸了耸肩膀,反正他是一点不在乎,谁爱买谁买,以后出了事也跟他无关。 不过回去之后,陈醉生敏锐注意到那个人走到关玉亭身边,趴在他的耳朵边说了几句。 何玉亭立刻扭头看了陈醉生和刘兴荣一眼,脸色有些发黑。 刘兴荣也一直在注意那边的情况,见此情景,自然知道那个人把他们说的话告诉了关玉亭,他心里暗骂,这帮体制内的人吃饱了撑的,净整这些幺蛾子。 何玉亭回过头后就站了起来,然后走上台打断了主持人的拍卖,拿起话筒喊道:“麻烦提供这件瓷瓶的曲思成先生,请站起来一下。” 刘兴荣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站了起来。 那人站起来之后一脸不解的看着何玉亭,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何玉亭对着话筒道:“刚才我们收到消息,有两位藏家,一位是陈先生,还有一位据说是收藏大家的杜先生,说你这个瓷瓶是赝品,麻烦你解释一下。” 刘兴荣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何玉亭这个王八蛋明显是在祸水东引。故意要陈醉生和杜景涛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甚至连他刘兴荣的面子也不顾了。 就算瓷瓶是假的也不怕,那曲思成就成了众矢之的,无论如何他和关玉亭的关系倒是撇清了。 陈醉生也想明白了这个关键,暗道这家伙也不笨啊,挺阴的,这是典型的小人了,之前小看他了,能混到这个副馆长,也还是有的心机的。 那穿着中山装的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脸愤怒的说道,“胡说八道!我这个瓷瓶可是国家级鉴定机构鉴定过的真品,谁说是赝品?” 何玉亭指着陈醉生和杜景涛道:“就是那两位先生,跟着刘总来的,麻烦站起来一下,向这位曲先生和各位嘉宾解释一下。” 刘兴荣听他点了自己的名字,立刻勃然大怒,站起来道:“何馆长,你这是怪我带来的人不对喽?一点小事,何必搞成这样呢?当我刘兴荣好欺负是吧?” “刘总这话就不对了,我没有指责刘总的意思,相反我还非常感激,如果真如刘总的朋友所说,这个瓷瓶是赝品,那起码避免了买家的损失嘛,这可不是小事儿。”何玉亭道。 刘兴荣顿时不好说话了。这特娘的,体制内的人给人戴帽子真是一套一套的。 陈醉生笑了一下,这个何玉亭的口才确实可以,不白混,搞事情确实是一把好手。 而曲思成却瞪着眼睛看着陈醉生,“你说我这个瓷瓶是赝品,有什么理由?你跟我说清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陈醉生看他像是个民营企业家,估计是想拿个东西出来赚点名声,顺便在市里搏一波好感,现在突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的东西是赝品,算盘全部落空,所以恼羞成怒了。 刘兴荣才不怕他,直接吼道:“曲老板,你嚷什么?显你嗓门大呀,事情还没搞清楚,我提醒你,你给我好好说话。” 这时,何玉亭笑了一声,“刘总,人家曲老板为慈善做了贡献,现在却被质疑,心情不好,可以理解。不过今天这个事儿确实要搞清楚,如果是在市里举办的活动上拍卖了赝品出去,那我们博物馆作为主办方,也不好交代。” 刘兴荣还想骂人,陈醉生却站起来拉住了他,笑嘻嘻地说道:“我先跟大家声明,我就是个业余爱好者,水平很有限,估计还不如这位曲老板,我刚才就是闲聊,随便一说,没想到被人听了去,给大家带来了困扰,非常抱歉。” 他又笑着对曲思成说道,“你这个瓷瓶能参加拍卖,那么想必何馆长也鉴定过了吧?” 曲思成毫不犹豫道,“那是当然。” 陈醉生点点头,“那大家肯定还是得相信何馆长,何馆长是业内知名的专家,大学考古系的教授,我的水平跟何馆长肯定没法比,有何馆长背书,大家放心买。” 何玉亭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陈醉生这话相当于把所有的风险都搁到了他的头上,万一这瓷瓶真是赝品,那岂不是所有责任都是他的! 何玉亭还在思考对策,就听曲思成咧着大嘴说道:“那是当然,何馆长的业务水平,那在行业里可是顶尖的,你虽然认错,但是这个冤枉不能让我背,今天非得辩个真假出来,不然我老曲做慈善不成,还背个骂名,我找谁说理去?” 这个蠢货,现在你较什么真啊!何玉亭被这话顶到墙角,顿时心火大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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